加繆的一生:反抗荒誕走向重生

 今年1月4日,是法國作家阿爾貝·加繆(1913—1960)逝世60週年。加繆以描繪世界和生活荒誕的作品著稱於世,而他充滿悲劇色彩的一生,更是對“荒誕”最生動的詮釋。

  加繆出生於阿爾及利亞的蒙多維,祖上是來自法國阿爾薩斯的移民。他一方面捍衛阿爾及利亞的獨立,譴責法國政府的殖民戰爭;另一方面又站在法國的立場上反對穆斯林的恐怖主義活動,因此同時受到來自法國和阿爾及利亞的抨擊。這種在兩個祖國之間進退維谷的處境,註定了加繆無法擺脫的痛苦命運。

  加繆的父親在孤兒院裡長大,母親是從西班牙漂泊到非洲的女傭。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後,他父親應徵入伍,在馬恩河戰役中受重傷後去世,兩年後加繆兄弟被確認為戰爭孤兒才得以上學讀書。家境的貧困使加繆從中學開始就打工掙錢、關心窮人, 22歲加入了法國共產黨阿爾及爾支部,積極組織劇團到各地為勞動者免費演出。但是他反對法共的民族沙文主義政策,與穆斯林作家和伊斯蘭宗教領袖來往,因此兩年後就被開除出黨。


加繆的一生:反抗荒誕走向重生


  加繆學習勤奮、成績優秀, 1933年考入阿爾及爾大學攻讀哲學和古典文學,但不幸的是染上了肺結核,從此終身為病魔所苦。1942年,加繆肺病復發赴法國療養,因盟軍在阿爾及利亞登陸而滯留法國並開始文學創作。1943年4月,他與薩特和波伏瓦相識,哲學和戲劇等方面的共同愛好使他們相見恨晚,結下了深厚的友誼。薩特和加繆都是出類拔萃的哲學家和文學家,都參加過抵抗運動,後來還都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他們本該志同道合,可是後來卻分道揚鑣。其實他們走的就是不同的人生道路,對世界有著不同的看法,以至於加繆從未承認自己是存在主義作家。

  薩特為了宣揚他的存在主義哲學,把世界描繪得緊張悲慘、憂鬱黯淡,筆下的人物大多是精神病人、同性戀者或者叛徒惡棍,他們的境遇極為荒誕。他的第一部小說《噁心》(1938)可以看成是一個瘋子的日記:主人公羅岡丹在一個小城裡無所事事,生活單調無聊透頂,以至於覺得在他眼裡一切都亂七八糟、毫無意義,終於明白了存在本身就是荒謬。

  加繆的第一部小說《局外人》(1942),寫主人公莫爾索平靜地參加了母親的葬禮之後,因天氣炎熱去海灣游泳,遇見過去的女同事瑪麗,一起去看了一場喜劇片並共度良宵。後來應朋友的邀請到海灘去,無意中用朋友的手槍誤殺了一個阿拉伯人。莫爾索對一切都抱著無所謂的態度,實際上是與世無爭,但法官們根據他在埋葬母親時沒有流淚還去尋歡作樂等事實,認定他沒有人性,是一個預謀殺人的罪人而處以死刑,使讀者從他身上認識到了世界的異化和人生的荒誕。加繆同年發表的《西西弗神話》,副標題就是《論荒誕》。西西弗不斷地把滾下的巨石重新推上山頂,他認識到自己命運的荒誕,用無休止的努力默默地進行反抗,用成功的希望支持著自己,因而從對荒誕的意識發展到了對荒誕的反抗,在痛苦之中成為荒誕的英雄。

  《鼠疫》(1947)描寫20世紀40年代阿爾及利亞奧蘭城裡鼠疫流行、城門封鎖,市民們恐懼焦慮、逃避掙扎。醫生裡厄在危難之時挺身而出搶救病人,一些道德高尚的人組成了志願防疫隊,他們堅持戰鬥了7個多月,有些人染上鼠疫死去了,但是他們最終獲得了勝利。奧蘭城象徵著佔領時期的法國,也可以說是人類社會的縮影。“鼠疫”具有暗指法西斯主義的寓意。裡厄的命運不再是個人的命運,而是集體的命運,他們對病人的搶救也不再是西西弗式的個人的反抗,而是集體的反抗。儘管小說的結尾是鼠疫桿菌可能會捲土重來,表現了人類處境的荒誕性,但是人畢竟戰勝了鼠疫,表明加繆對反法西斯鬥爭的勝利充滿了信心,因此出版後大受歡迎。

  薩特的作品能使人們認識生活的荒誕,然而沉重得令人壓抑。加繆的作品卻在凝重中不失幽默,他認為儘管人生的荒誕性無法改變,但只把生活看成一場悲劇是錯誤的,徒然的焦慮沒有任何意義。人類有大地和母親,有夏日和大海,因而就有希望,關鍵在於要反抗荒誕。人渴望美好的生活,追求自由和愛情,這就是人生的全部意義,所以與《噁心》中無精打采的羅岡丹不同,《局外人》裡的莫爾索充滿了生命的活力。

  在戰後美蘇對抗的冷戰時期,薩特給人們指出了不左不右的第三條道路。他在政治立場和私生活方面特立獨行的態度,迎合了戰後青年一代憧憬,因而他的存在主義哲學得以廣為流傳、有口皆碑。薩特成名之後在國內外政治舞臺上叱吒風雲、領袖群倫,加繆則默默地從事現實鬥爭,參加抵抗運動組織“北方解放運動”,主持地下的《戰鬥報》的出版工作。他在1951年發表了論著《反抗者》,對從古至今形形色色的反抗進行了全面的考察,批評了蘇聯的社會現實,因而受到左翼集團的猛烈抨擊,導致了他與薩特的論戰和決裂。

  1957年,不慕虛名的加繆榮獲諾貝爾文學獎,但這位當時最年輕的獲獎者卻同時受到了來自左翼和右翼的抨擊,他從此保持沉默。1958年11月,他在普羅旺斯的小村莊盧爾馬蘭買了一棟房子,準備長期住在鄉下。1959年底,他邀請老朋友加里瑪全家到鄉村過元旦。1960年1月4日,加繆乘坐加里瑪的汽車返回巴黎。他不喜歡加里瑪開快車,曾說“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比死於車禍更愚蠢的了”。不料一語成讖,在空無一人的寬闊大道上撞樹出了車禍,副駕駛座位上的加繆當場被甩出車窗身亡。這位終生描繪、研究和經歷荒誕的大師,最終以如此荒誕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不禁令人感嘆他的命運是何等荒誕!

  法國作家身後的最高榮譽是進入先賢祠,至今裡面只供奉著盧梭、伏爾泰、雨果、大仲馬、左拉和馬爾羅6位作家。2009年,法國總統薩科齊打算將加繆的遺骸移至先賢祠,但遭到加繆的兒子讓·加繆的反對,因為他知道這樣做違背了父親不圖虛名的本性,所以加繆的形象現在只是通過他女兒卡特琳娜編纂的《孤獨與團結:阿爾貝·加繆影像集》展現出來。

來源:中國社會科學網-中國社會科學報 作者:吳嶽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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