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聲音哽咽:我守了她十餘年,可最後她卻離我而去,沒有一絲留戀

許久,哭聲漸漸止住,當胤禛抬起頭時臉上已看不到一絲淚痕,唯有凌若清楚,剛才那一切並不是幻覺。

“陪我坐一會兒吧。”這一刻胤禛的眼神清明無比,看不出一絲酒意。

“好。”凌若沒有拒絕,陪他一道坐在冰冷的石地上,寒意隔著衣裳滲入肌膚,凌若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冷了?”胤禛睨了她一眼隨手脫下長袍披在她身上,不容拒絕。

聞到衣上屬於胤禛的氣息,凌若臉微微一紅,低頭環抱雙膝靜靜坐在胤禛身邊,聽他指著天上的星星一個個告訴她叫什麼名字。

“這顆是牛郎星,那顆是織女星,每到七夕時,兩顆星就會離得很近。”說到這裡胤禛神色微微一黯,恍惚道:“以前她總問我什麼時候能到七夕,這樣牛郎和織女就可以團聚了。”

“她是一個怎樣的女子?”她知道不該問這個,可是又忍不住心中好奇。

“湄兒嗎?”說到這個名字,胤禛嘴角浮起苦澀的微笑

眉……湄……蒹葭池……凌若眸光剎那一亮,彷彿有一道閃電在腦海中劃過,令她豁然開朗,脫口而出道:“蒹葭池是為八福晉而建?”

話出口她才意識到不好,她只是猜測胤禛喜歡的人是八福晉,又不曾證實,怎能這樣不負責任地說出來呢,萬一錯了可怎麼辦。

胤禛意外地望了她一眼,自嘲道:“你猜到了嗎?八福晉……”天知道說出這三個字時他的心有多痛,簡直像有針在扎一樣。

所謂伊人,在水之湄。

“她說她喜歡西湖滿池荷花盛開的樣子,所以我為她建了這個蒹葭池,希望她能夠天天看到,可是她並不稀罕,連看都不曾來看過一眼。”胤禛的聲音是強行壓抑後的哽咽,“十餘年,我守了她十餘年,可最後她卻離我而去,沒有一絲留戀……”

凌若不知該從何勸起,她經歷過,知道這種痛不是輕易可以撫平的,良久才道:“貝勒爺有沒有聽說過彼岸花?”

胤禛沒有回答,只以目光示意她說下去。

凌若抿一抿耳邊的碎髮,娓娓道來:“彼岸花又稱曼珠沙華,相傳這種花,花開不見葉,有葉沒有花,雖是同根生,卻永遠不相見。有人說,穿過這些花,曾經的一切都留在了彼岸;那麼,人就可以重新開始。”

他明白,她這是在勸他放下,他也想放下,可是十餘年感情,不是一朝就可以放下的,否則他也不至於這麼痛苦。

“世間真有這種花嗎?”胤禛被她勾起一絲興趣。

“也許吧,誰也不曉得。”凌若的目光有幾許迷離,她也很想知道是否真有這種花,又是否穿過這些花,她就可以徹底忘記容遠,忘記彼此的十年……

“與你說話似乎挺有意思的。”說了這麼一陣子,心似乎沒有痛得這麼利害了。

“貝勒爺以後若是再想找誰說說話,妾身隨時願意奉陪。但是下一次希望……”凌若故意停住話鋒,似笑非笑的望著胤禛。

“希望什麼?”他知道她是在等他問

“希望貝勒爺不要再喝這麼多酒,否則您還沒醉妾身先醉了。”她佯裝醉倒的樣子,令胤禛為之失笑,這女子實在很有意思啊。

他搖搖頭正要說話,忽覺胸口一陣煩悶,緊接著胃裡翻江倒海哇的一聲將今夜吃下去的東西全吐了,幾乎全是酒,只有少得可憐的食物混在酒中。

“貝勒爺你要不要緊?”凌若顧不得身上沾到的嘔吐物,趕緊扶住胤禛問。

“我沒事,歇會兒就好了。”待將胃裡的東西悉數吐出來,胤禛才覺舒服些,他抹了抹嘴角靠在凌若身上,眼皮沉重的抬不起來。

“侍從在哪裡,我叫他們送您回去休息。”凌若等了半天都不見胤禛答應,回頭一看發現他竟然已經靠著自己睡著了,任她怎麼喚都不醒,急得凌若不知怎麼辦才好,現在這麼冷的天若任由他在外面睡,必然要生病,可是此地只有他們二人,她對貝勒府所知有限,根本不知要把他送到哪裡去好。

思來想去,眼見夜色愈深,凌若唯有咬一咬牙,將胤禛扶回自己的居所,她能感覺到胤禛結實的身軀,一路上臉紅得發燙,所幸無人看見。

好不容易將胤禛放到休息,凌若已經累得快散架了,她不想吵醒已經睡下的墨玉,只好自己去打了盆水來,將胤禛與自己身上的髒物擦去,又給他脫靴子蓋被子,忙完這一切,凌若又累又困,倚在床榻邊一步也不想挪動。

目光落在胤禛熟睡的臉上,閉著眼的他沒有了平日裡那種凌厲尖銳,倒生出幾分柔和之色,胤禛長相本就極其出色,可惜他平時老闆著一張臉,好似別人都欠他幾百兩銀子一般,教人避之唯恐不及;他若肯多笑笑的話,也不至於被人說刻薄寡恩了。

這就是她將要伴之一生的男人啊……

想起她與胤禛真的很可笑,第一次見面他對她說:想死就離遠點;第二次見面他警告她:但凡聽到一點風聲,我都唯你是問;從無一句好話,可就是這樣可笑的兩人,如今卻要共度一生。

她是他無數女人之一,他卻是她的唯一,上天何其不公。

今後的歲月她該怎麼去面對他,是與其他女子一般以色侍人,竭力去討他歡喜嗎?曾幾何時想過,在這貝勒府中寂寂終老,不爭寵不奪愛;可是今日墨玉之事讓她明白一個道理――我不犯人,人卻會犯我。

想要無寵安然終老,不過是一個夢罷了;沒有底線的退讓換來的不是海闊天空,而是懸崖絕壁,粉身碎骨。

權勢――只有這兩個字才能保證無人敢欺她鈕祜祿凌若,而這一切,都建立在眼前這個男人的寵愛上。

湄,一個近水近岸似水似岸極動人的一個字。

湄兒,那就是胤禛藏在心底的名字,從不知道原來京城有名的冷麵阿哥還有如此至情至性的一面,胤禛啊胤禛,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你,而我又該以何種心態去面對你……

想著想著,凌若竟倚在床榻邊睡著了。

他聲音哽咽:我守了她十餘年,可最後她卻離我而去,沒有一絲留戀

冬日的夜猶為漫長,六更時分,天光不過才剛矇矇亮,墨玉打了個哈吹從通鋪上爬起來穿衣洗漱,收拾停當後端了盆熱水來到凌若的房間,

“姑娘該起床了。”墨玉照例將銅盆放到柚木架子,浸溼面帕後一邊喚著一邊撩起綃紗簾子,往常這時候姑娘早起身了,今日怎麼睡得這麼沉,連自己進來都沒聽到。

“姑……”當墨玉看到自家姑娘睡在床榻邊,而床上明顯躺了一個男子時,後面那個字怎麼也叫不出來,取而代之的是一聲尖叫。

“出什麼事了?!”凌若睡得正酣,突然聽到叫尖聲,嚇得她一個激靈,幾乎從地上跳起來。

“姑娘你……”墨玉指指她又指指旁邊那個男子,張口結舌不知該從何說起。

“到底怎麼了?別一副讓人擔憂的樣子。”凌若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沒好氣地道。

墨玉快暈倒了,怎麼姑娘還一副不打緊的模樣,這是要急死她嗎?

她一把拉過凌若氣急敗壞道:“我的好姑娘啊,就算貝勒爺沒召你,你也不能做出這種事,你知不知萬一要是被人知道了,是要處刑的,以前就有一個格格守不住寂寞揹著貝勒爺偷人,結果被人告發,貝勒爺知道後不止處刑了那位格格和男人,連她的家人都受到牽連。我的姑娘唉,你怎麼會這麼糊塗。”墨玉急得團團轉,跺一跺腳跑到門邊開了條縫張望一番後道:“姑娘,趁著現在沒人快讓他走,不然待會兒想再走就難了。奴婢就當今天什麼都沒看到什麼都不知道。”

聽到這些凌若始知墨玉是為她擔憂著急,感動於一瞬間漾滿胸口,幾乎要落下淚來。

“傻丫頭,你還是先過來看看他是誰吧,別一口咬定就是外人。”凌若忍住笑意將墨玉拉到床前,讓她仔細看看躺在那裡的人究竟是誰。

“姑娘你怎麼還有心思開玩笑。”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都這要命的時候還讓她看外人長啥樣,這不是存心氣人嗎?

墨玉不高興地拉長了臉準備隨意一瞅便算了事,呃,怎麼看著有點像貝勒爺啊?往仔細了瞧,墨玉的眼和嘴漸漸張成一個圈,指著那人結結巴巴地道:“這……這……這不是貝……貝勒爺嗎?”

“你總算明白了。”凌若拍著額頭佯裝頭痛地道:“我還真怕你連貝勒爺都不認識,把他當成外人好一頓毒打呢!”

墨玉尷尬地分辯道:“我,我哪知道會是貝勒爺。”說到此處她猛然抬起頭,既驚又喜地道:“姑娘,您,您和貝勒爺……”

“休得胡說。”凌若紅了臉啐道:“我和貝勒爺什麼都沒有,只是恰巧碰到貝勒爺喝醉了酒所以扶他到這裡歇著罷了。”

“原來是這樣啊,奴婢還以為貝勒爺寵幸了姑娘呢。”墨玉不無失望地撇了撇嘴,她是真希望姑娘能被貝勒爺看上,這樣姑娘就不會隨便讓人欺負了,一想到姑娘上回病的差點沒命她就心酸。

“在那嘟囔什麼呢,還不快扶我去梳洗。”凌若怕墨玉的小腦瓜子再亂想一通,趕緊催促她做事。

“哦。”墨玉答應一聲,扶起因蹲了一夜而腿麻的無法走路的凌若去梳洗,收拾停當後她取來一身月白旗裝,一臉古怪地問:“姑娘,您要換衣裳嗎?”

“還是等貝勒爺走後我再換吧。”儘管胤禛在睡覺且又有簾子隔著,凌若還是沒勇氣在這裡換衣裳。

正說話間,忽地聽到床上有響動,忙過去一看,只見胤禛撫著額頭表情極是痛苦,凌若明白他必然是因為宿醉而引起了頭痛,當下命墨玉將他扶起,自己則去倒了杯茶來,細細吹涼後遞到他唇邊,看他一口一口喝下去。

呼……感覺頭沒那麼疼了,胤禛長出一口氣睜開眼,看到在喂自己喝水的凌若先是一愣旋即又恢復了平常,顯然昨夜的事他並沒有忘記。

“好些了嗎?”凌若放下喝了一半的茶問。

胤禛點點頭看了周圍一眼漠然道:“我這是在哪裡?”

“攬月居,妾身的房間。”凌若在心底暗歎,果然他一醒來就變回冷麵冷情的胤禛,昨夜那個真性情的胤禛只是曇花一現罷了,她起身福一福道:“昨夜貝勒爺喝醉了,妾身不知該如何安置,所以擅自將貝勒爺帶回此處,如有不周之處請貝勒爺治罪。”

胤禛審視了她一眼,意外發現她還穿著昨夜的衣裳,而自己身上的衣裳也是好端端沒動過,頗有幾分意外,昨夜他喝醉睡著後竟是什麼事都沒發生,真是稀奇,若換了尋常無寵女子,逮到這麼個機會怕是會想盡辦法粘上來,這個鈕祜祿凌若倒真有幾分特別。

胤禛穿上千層底黑靴示意墨玉出去,待屋中只剩下他們兩人時方才挑眉問道:“昨夜你睡在哪裡?這裡可就一張床。”

心思靈巧如凌若豈有聽出他言下之意的道理,雙頰微微一紅低聲道:“妾身倚在邊上睡了一會兒。”

“你不想得到我的獨寵嗎?”他挑起她光潔的下巴,眸光閃爍著奇異而幽暗的光芒。

她在他眼中看到了素顏的自己,竟無端生出幾分心慌來,她真的做好準備將一切奉獻於這個男子了嗎?

“為什麼不說話?”帶了碧玉扳指的拇指撫過她光滑的臉頰,溫熱與冰涼奇異地融和在一起,令她激靈靈打了個冷顫,頭腦瞬間清醒,如今早已沒了她選擇的餘地,願與不願,她都註定屬於愛新覺羅胤禛。

如此想著,她坦然迎向胤禛審視的目光,笑意恰到好處地掛在唇邊,“妾身相信就算不用這些下作手段也可以得到貝勒爺的獨寵。”

“你倒是很有自信。”看得仔細了方才發現她是一個很美的女子,含笑靜靜站在那裡時,彷彿一株破水而出的青蓮,秀美絕倫,這樣的美貌確實讓人過目不忘,即使與湄兒相較也不逞多讓。想到湄兒,胤禛的心又是一陣抽痛,幾乎要窒息,他已經永遠失去了那個宛若精靈般的女子……

他聲音哽咽:我守了她十餘年,可最後她卻離我而去,沒有一絲留戀

“這不是你該問的事,你只要好好做你的格格就是了,我不會虧待於你。還有,昨夜的事我不希望有第三個人知道,否則休怪我對你不客氣。”龍有逆鱗,而他胤禛的逆鱗就是湄兒。

“妾身若是多嘴之人,梅林那回貝勒爺就已經容不得妾身了。”他不信任她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緣何她竟生出幾分不悅來,使得言語間帶上了針鋒相對之意。

“最好是這樣。”他扔下這麼一句話後轉身大步離開,再不看凌若一眼。彷彿眼裡根本沒有這個人。

凌若在後面微微搖頭,胤禛將內心掩藏的太深太深,根本不允許他人窺視,昨夜酒醉後真實的一面,想必是他絕不願意讓人看見的。

此刻已是天光大亮,胤禛一大清早自凌若房間離開的情形被不少人看在眼中,且很快傳遍了整個攬月居。

胤禛是從不留宿攬月居的,要召幸哪個格格皆是派人來傳,且府裡有規矩,格格這種類似於通房丫頭上不得檯面的妾室只許伺候上半夜,絕不許留宿;想不到今日一下子破了兩回例,看來這個新來的格格很受貝勒爺喜愛。

眾人對此是又妒又羨,暗恨貝勒爺看上的怎麼不是自己。而有一些腦子靈活些的已經盤算著該怎麼巴結新貴,好讓她在貝勒爺面前提一提自己。

消息傳到葉秀耳中時她險些氣炸了肺,將手裡的茶盞重重往地上一摜,“呯”的一聲當即摔的四分五裂,茶水濺了一地。她自入府以來不知費了多少心思才有幸得到貝勒爺垂青,十幾位格格當中就數她最得寵,可就是這樣她也從來沒被留過一夜,更甭提留貝勒爺在攬月居過夜了。

紅玉聽到響動進來,見地上一地狼籍,而葉秀又是一臉怒氣衝衝的樣子,“姑娘您消消氣,為此氣壞了身子可不值得。”侍候她的紅玉在一旁小聲勸道。

“哼,那個小蹄子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竟被貝勒爺看上,還破例整夜留宿攬月居,真是可惡至極。早知如此昨日就不該輕易饒過她,讓她有機會勾貝勒爺,眼下她不知該怎麼個得意法了。”一說起這事葉秀就咬牙切齒,嫉妒就像一條毒蛇,將她原本美麗的臉蛋扭曲的猙獰可怖。

“貝勒爺只是一時興起罷了,也許過幾天就忘得一乾二淨了,真正論恩寵,誰又能及得上姑娘您啊。”紅玉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賠笑道,“昨兒個李福晉不是說了嗎,貝勒爺有心封您為庶福晉,這可是眾位格格里的頭一份榮耀,往後姑娘若能生下一兒半女,就是側福晉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那個鈕祜祿凌若不過是一時小人得志罷了,豈能與姑娘您相提並論,您生她氣實在是太抬舉她了。”

紅玉的話聽在葉秀耳中甚是受用,是以雖然依舊面色不豫,但終究沒有再發作,緩緩坐入椅中,紅玉趁機再倒了杯茶給她,“姑娘喝口茶順順氣,千萬莫與那種小浪蹄子一般見識,等您往後成了庶福晉想怎樣收拾她都成,現在還是先忍一忍,莫要因她壞了您的好事。”

葉秀想想也是,壓下心中不悅,接過茶正待要送到唇邊忽地心中一動,指了湯色紅亮,香氣清新的茶道:“這彷彿是上回舅舅來看我時所帶的茶?”

紅玉笑一笑道:“姑娘記性真好,正是舅老爺帶來的祁紅香螺,奴婢聽說冬天適合飲紅茶,所以特意沏了杯來。姑娘若是不喜歡的話,奴婢這就去換了洞庭碧螺春來。”

“不用了,茶很好。”葉秀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笑意在唇邊無聲無息蔓延,悠然道:“把剩下的祁紅香螺都包好送到李福晉那裡,順便將這裡的事情好好與她說道說道。”

就算她不能出手對付鈕祜祿時,也絕不會讓她就此好過,只要此事傳到李福晉耳中,那麼嫡福晉和年福晉定然也會知道,嫡福晉為人寬和不會說什麼,但那位年福晉就難說了,聽說她可是位心高氣傲的主。

“奴婢曉得。”紅玉心領神會的去了,回來已是近午時分,進來後她滿面喜色地朝葉秀福一福道:“恭喜姑娘賀喜姑娘。”

“何喜之有?”葉秀被她弄得滿頭霧水,不知突然間喜從何來。

紅玉抿嘴笑道:“剛才奴婢去李福晉那裡,李福晉跟奴婢說,嫡福晉已經答應晉姑娘您為庶福晉的事,待稟了貝勒爺就可挑選吉日將您的名字送至宗人府,由他們記入宗冊,到時候姑娘您就是正兒八經的主了了,您說奴婢不該恭喜您嗎?”

“當真?”葉秀豁地起身,喜形於色,格格與庶福晉雖只一級之隔卻有云泥之別,多少人終其一生也未能跨過這一步。她曉得自己出身不高,不像那些大官之女,一來便是側福晉乃是嫡福晉

“奴婢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跟姑娘開這種玩笑,是李福晉親口告訴奴婢的。這不奴婢一聽說就立刻來回了姑娘了。”紅玉喜滋滋地道。

葉秀心裡自是萬般歡喜,不過紅玉那聲“姑娘”怎麼聽著怎麼刺眼,有些不悅地睨了她一眼,紅玉立刻醒悟過來,趕緊打了自己一巴掌賠笑道:“瞧奴婢這張笨嘴,應該稱主子才是,請主子恕罪。”

“什麼主子,還沒下文呢,若是教人聽見了可不好。”儘管心裡很受用,但葉秀還是裝模作樣訓斥一番。

“奴婢記下了。”紅玉眼珠子一轉,走到葉秀身邊替她揉肩,葉秀舒服地閉上眼,任由紅玉一下一下替她捶著肩,主子……這兩個字真是好聽,若能將庶福晉的庶字去掉,那便更好聽了。

她相信,這一日終會到來。

他聲音哽咽:我守了她十餘年,可最後她卻離我而去,沒有一絲留戀

胤禛自那日離去後,便再沒有踏進過攬月居,更不曾來瞧過凌若,彷彿根本不記得還有這麼個人,那些原本打算巴結凌若的人見狀皆打消了這個念頭,轉而去討好葉氏,因為就在十二月二十九這天,府中正式下文,晉格格葉氏為側福晉,遷居流雲閣。

消息傳到凌若耳中時,她只是一笑置之,彷彿並不放在心上,倒是墨玉忍不住替她抱不平,“真不知貝勒爺是怎麼想的,論容貌論品性,姑娘不知勝過那葉格格多少,貝勒爺卻連看都不來看姑娘。”

凌若笑笑放下手中繡了一半的雙面五彩牡丹,橫了她一眼道:“該改口叫葉福晉了,否則讓人聽見免不了又是一頓皮肉之苦,上次吃的虧還沒讓你長記性嗎?”

“奴婢只是看不慣她那股得意勁兒。”墨玉吐吐舌頭小聲嘟囔道。

“她能讓貝勒爺抬舉自有她的本事,何況只是一個庶福晉罷了,並不能證明貝勒爺有多喜歡她。”凌若放下繡棚起身望向天邊變幻莫測的雲彩,在心底嘆了口氣,日子越久她就越沒信心,胤禛難道真的已經忘記她了?

康熙四十三年的除夕夜,貝勒府依例大擺家宴,然格格們是不被允許出席的,只能在攬月居中獨自度過。

雖然不會有人來,但墨玉還是將屋子打掃的纖塵不染,又剪了各式各樣的窗花貼上,還不知從誰那裡磨來一對大紅燈籠掛在簷下,好歹增添了幾分年味。

“姑娘,您瞧哪身好?”墨玉各取了一套蜜合色旗裝和桃紅色旗裝問坐在銅鏡前梳頭的凌若。

“穿什麼都一樣,何必費那心思挑選。”凌若顯得有些意興闌珊,梳齒在黑亮如綢緞的髮絲間緩緩滑過。

“今天可是除夕啊,怎麼能一樣,雖說不是新衣裳,但好歹喜慶些。”墨玉非要她挑一身,凌若受不得她纏只得選了那套蜜合色的衣衫,另一套則收了起來留待明日穿。

待換好衣裳後,墨玉將凌若的頭髮細細梳成燕尾,除了幾朵點翠珠花外又撿了蝶戀花銀吊穗簪在燕尾上。

“喲,妹妹今日打扮的好生漂亮。”一個清越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回首一看,只見溫如言正站在門口嫣然生笑。

溫如言,那是一個婉約如水的女子,也許不是那麼豔光奪目,但有一種極致內斂的優雅與從容,於相處之時一點一滴釋放出獨屬於她的魅力。

當日若不是她,也許凌若已經不在人世了,是以她病好之後特意去謝了她,之後兩人一直有往來。

“姐姐今日怎有空過來?”凌若含笑迎上來,拉了她的手一道進屋。

溫如言含笑道:“這大過年的反而清閒,也不知做什麼好,便想著過來與你對弈一局,不知妹妹是否有興趣?”

“姐姐有此雅興,妹妹自當奉陪,不過妹妹棋藝不精,姐姐到時候可要讓著幾分才行。”說著喚墨玉擺上棋盤又捧來棋子,猜子的結果是凌若執白溫如言執黑。

棋子在棋盤上交替落下,一時間廝殺的難解難分,溫如言抿嘴笑道:“還唬我說自己棋藝不精,這不是挺好的嗎?”

凌若笑著叫屈道:“我可不敢騙姐姐,這不是怕姐姐贏得太快會無聊,所以拼了全力來下,我若是因此費神過度長了白髮,姐姐可得賠我。”

“你從哪裡學來的這般油嘴滑舌?”溫如言接過素雲遞來的茶飲了一口忽地道:“貝勒爺再沒有來過嗎?”

凌若執棋的手一滯,棋子溫潤不慎從指間滑落,在棋盤上滾溜溜打了個轉後停住,她抬起頭,冬日的陽光透過窗紙照在她薄施脂粉的臉頰上,彷彿鍍了一層光暈,“姐姐好端端地怎麼突然說起這個來?”

手指緩緩撫過每一個棋子,淡雅的聲音在耳邊徐徐響起:“我是在為你擔心,葉氏已經成為庶福晉,你與她素有嫌隙,如今她尚未站穩所以騰不出手來對付你,一旦她穩固了自己的位置,只怕第一個容不下的就是你;而如今能成為你護身符的唯有貝勒爺而已,我雖有心卻無力。

她真誠的話語令凌若心中生出幾許暖意,如實道:“我知道,但是貝勒爺不肯來我也無法,興許他不喜歡我吧。”

“那倒未必。”溫如言取了一顆棋子在手中把玩,抬眸道:“你是一個極美的女子,只要見過你就不會輕易忘記,我曾見過年氏,論容貌你足以與她相提並論。其實我並不明白以你的家世容貌為何僅僅是一個格格。”

凌若默然,屋中一下子變得極靜,連墨玉她們呼吸的聲音都清晰可聞,許久,她帶著淡淡的嘲諷道:“也許我就是一個格格的命吧。”

“不,你不是。”不顧凌若訝異地目光她徑直搖頭道:“幼時曾有一位相士在我家居住過一陣,閒來無事便隨他學了些相人之術,用來看人倒也有幾分準頭,我觀妹妹面相不像會是那種庸碌終老之人。”

“那依著姐姐看,我的命該如何呢”凌若笑笑隨口問道。

溫如言仔細看了她一眼,搖頭道:“我看不出來,由面相來看妹妹的命格應是貴不可言,可偏又帶有大凶之兆,實在教人想不通。”

“既想不通就不要想了,命這種東西太過虛無飄渺,一日未發生便一日不能確定,多想反而無益。”說到這裡凌若一轉話鋒,笑指著棋盤道:“姐姐如今還是想想該怎麼下好這盤棋吧,萬一要是輸給妹妹的話可是要罰姐姐的哦,你們倒是說說罰什麼好?”

素雲在邊上抿唇笑道:“凌格格這棋還沒下完呢,您怎麼知道輸的一定是我家姑娘,萬一是您呢,那豈不是罰到您自己頭上?”

凌若屈指彈了一下素雲的額頭佯怒道:“就你這丫頭心眼最多,你是怕我輸了不認帳,願賭自然願服輸,豈有賴帳之理。”

墨玉在一旁想了半天道:“今日是除夕夜不如罰包餃子如何?”今兒個一早她從廚房討了些餃子皮與肉餡來,準備晚些時候包餃子吃,如今正好用上。

凌若與溫如言相視一眼,皆認為這個主意不錯,當下重新將心思放回到棋局之上,有個賭約這局棋自然下得格外精彩,你來我往直下了一個時辰才分出勝負了,最終凌若以半子之差險勝一局。

“看來這次註定要吃姐姐親手包的餃子了,待會兒非得多吃幾個才行。”凌若極是高興,笑彎了眉眼。

午時的陽光明媚耀眼,拂落一身暖意,溫如言撫一撫她的臉道:“平常看你倒是挺穩重的一個人,怎麼這次為點小事高興成這樣,贏了我有這般開心嗎?”

“我高興不是因為贏了姐姐,而是因為有姐姐在身邊,真好。”沒有華麗的辭藻,只有簡單至極的話,卻令溫如言深深為之動容,她知道在這一刻凌若是真將她當做姐姐在看待才會說出這樣的話,在這深宅大院之中,雖四處是姐妹,但往往表面上客客氣氣,背地裡捅刀子,即使是親生姐妹也可能反目成仇,想真正擁有一份姐妹至情當真是極為奢侈之事。

此文轉載自微信公眾號:【涼生初夏雨】,書號:1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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