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終於坐上火車
2008年，臘月26日，下午五點多，我終於從廣州"坐"上開往家鄉的火車，準備回家過年。
春運，等待上車的人
由於雪災，旅客都沒有坐上當次列車，所以座位是誰搶到的就是誰的。有的人為了搶座位，從火車窗戶爬進去（當時車窗可以上下滑動）；有的人依票進車廂找座位，但是已經有人坐上了，想讓別人讓座，人家說跑的快搶到的，雙方爭執不休。
車廂混亂不堪，根本無法按照票面上的信息就座。我是無座，老老實實在洗漱臺邊倚靠著（洗漱臺上已經坐了兩人），別看我站著，好多人都羨慕我這個地方，至少有倚靠的地方，而大多數人只能站著，沒有任何倚靠。
車廂裡擁擠不堪，行李架上的包裹堆滿了，有的露出半截；有的人坐著，手裡還抱著碩大的包裹，人整個被埋著；一個年輕人坐在座席的靠背上；有個女人把兩三歲的小孩放在座席下面；買零食的推車想從過道穿行，但實在讓不開，只好作罷。
擁擠的車廂
列車啟動，歡呼聲一片，不遠處有個坐位上的大叔從包裡拿出一瓶白酒，自己對著嘴喝上一口，又遞給周圍的人，"來，來，喝口酒慶祝一下，終於坐上回家的火車了。"
夜晚降臨，好多人由於前幾天沒睡好覺，在座席的人都在睡覺，站著的人你靠在我的肩膀，我靠在你的後背，開始打起盹。我倚靠在牆壁十分難受，內心想吐，但又無東西可以吐，只能乾嘔。鼻子發癢，難聞的汗腺和臭腳味撲面而來，左腳和右腳只能交換支撐。
02 車廂群像
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站在廁所門前哭了起來。原來廁所被三個男人佔據，便池已經被行李壓住。女孩叫男人們出來，她要上廁所。男人們指著門口的人們說："靚女，你現在叫我們怎麼出來？"女孩急的直跺腳，"你們再不出來，我就要拉到褲子裡了。"男人們只好提著行李往外擠，人好不容易擠出來，幾大包行李怎麼也拿不出來。男人們只好把行李疊加起來，堆放在角落，留出便池。女孩進去後，由於行李擋著，門怎麼也關不了，幾個女乘客只好替她擋著。
春運火車站
一個女人說，"這上廁所太難了吧？我只能不吃任何東西，也不喝水，儘量減少上廁所的次數。"
身邊有個男人面朝牆壁，拿起飲料瓶解決小便。
身邊有個女人，抱著一個約莫3歲的小孩。小孩仰著頭，在女人的懷裡睡著了，口水流出來拉了好長。女人似乎有些堅持不住，小孩總是往下滑，她不得不兩三分鐘就重新抱一下小孩。我叫她和我換換，至少這樣可以靠著。
上車喝白酒的大叔聽見後，喊女人坐他的位置。大叔起身站在我身邊，喃喃地說，"一個女人抱著孩子真不容易，不都是想回家過年嗎？"
我說，"叔叔，你真是個好人。火車上讓坐真的很難得，特別是這樣的環境下。"
大叔對我笑笑，"沒的事，是個男子漢都要幫忙。"
後來聊天得知，他是重慶奉節人，坐火車到宜昌後，然後坐船回家。他在廣州番禺的工地上當架子工，由於工地上沒有結完工資，本不想回家。說著說著他嘆了口氣，"累死累活幹了一年，最後就是掙個路費，最後還捱了打。"
原來大叔去項目部領工資，可是每人只領到1000元的路費，經理說明年再來工地上幹，到時候再結完工資。有些人明年不想來，想結完工錢。站在周圍的本地年輕混混，提著鋼管不由分說地就打。由於大叔和他們都是老鄉，上去勸阻兩句，也被混混打倒在地。大叔本來以為打打就算了，最後經理還報了警，反咬一口說他們擾亂秩序，一些砸壞的桌椅的也怪在他們頭上。派出所出警後，把他們全部帶到派出所。最後叫他們平攤5000元損失費才放他們出來。
工地工人
後來他們到勞動局反映情況。勞動局要求他們出示用工合同，他們是建築工人那會籤什麼合同，只好回到工地，坐在項目部門前索要工錢。項目經理看見他們不吃不喝已經一天了，出來說現在沒有錢，因為工程還沒有完工，等明年完工後就結帳。他們沒領到工資，都不回家過年，決定在項目部繼續抗議。大叔也想繼續索要工錢，但是聽說老婆在家做農活累出了病，他只好一個人回家探望。
03 打工掙沒掙到錢，一定要回家過年
身旁的一個高個年青人說，"哎，現在打工的人在外面真難呀。我在東莞的一家制衣廠做平車，本來年初好好的，可是快到年末的時候，廠裡沒有了訂單，天天無所事事，還要吃老本。快過年了，真是沒有存到錢。但是父母又年老了，我又不得不回家。"
另一個年青人說，"是呀，不知道怎麼回事？今年的錢十分不好掙。你們說廠裡只有底薪，我們怎麼活呀？"
直到後來才得知這是2008年金融危機的前兆。
身旁的女孩說，"我在玩具廠，天天加班，每天上13、4個小時的班，一個月就2000塊錢。有些同事由於沒有掙到錢，為了面子不想回家，可是他們不知道父母越來越老，見面的機會也越來越少。其實他們不圖什麼，那怕我們兩手空空回家，他們也不會責怪什麼，因為只要我們回家就好。"
打工妹
多孝順的女孩呀！
身旁的一個大姐說，"你們還年輕，沒有結婚，當你們像我一樣結婚生子後。人在外打工卻天天想回家，可是又怕多花錢。因為你想孩子呀。不知道他穿的暖嗎？有沒有餓著？我的女兒前幾天，天天打電話問我坐上火車沒有，碰到這樣的事，我都不知道怎麼跟她說。"
大姐又說，"其實有時候我很糾結，想著不要再打工了，在家就帶著孩子，錢少掙點就少掙點，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好。可是在農村又實在太窮了，孩子的書本費都掙不到，如果到時候孩子爭氣考上大學後，我沒有錢給學費不是毀了她嗎？我苦點累點無所謂，只要她以後不當打工妹就成。"
04春運遇見的難忘事
我看見大姐有些累，就和她換了一下位置。我在人群中間，站了十多分鐘後才發現人是真的難受，腳站的痠痛，沒有任何倚靠的地方，受力全部在雙腳。有時候偷懶，提起一隻腳放鬆一下，等準備再放下的時候，發現地上全是腳，根本沒有放的地方。
大叔說，"以前火車站治安十分不好，我九幾年回家過年，小偷搶劫太多了，我在火車上丟了很多次錢。有回我上廁所，正準備關門，突然進來兩個年輕人，拿著兩把彈簧刀，抵在我胸前，叫我交出錢。我有什麼辦法？還是把身上的300多塊錢給了他們。在臨走時他們掏出我的身份證，然後記下地址，說只要我敢報警，他們就殺了我的全家。哎，我最後想了想，還是沒有報警，你能什麼辦法？這些人是亡命之徒。"
春運火車站的人
大姐說，"搶劫我倒沒有遇到過，倒是被偷了幾次錢，連口袋都劃開一條大口子，衣服都沒法穿了。"
大叔嘆口氣，"像我們這些九幾年就出來打工都遇到這些事情，不過現在安全好多了。現在的火車還是滿足不了旅客，有些地方還不能直達。我回趟老家正常情況下要三四天，如果那天火車能夠像深圳的和諧號一樣快就好了，我們回趟家只要幾個小時。"
身旁的女孩說，"現在的火車真不好，你們看那些座席的人睡的多舒服。可是我們為什麼和他們的票價一樣？這就像臥鋪和坐座的價格不一樣，我們只是站在這裡，佔這麼一個很小的位置，實在太不公平。可現在鐵路是最賺錢的，大家都想回家過年，票還就只有那麼多，愛買不買，還平時貴不少。"
個高的年青人說，"像我們一直在外面漂泊的打工族，一年就只有一次團聚的機會。你們說，就算一年賺一百萬又有什麼意義？只有回家過年了，我們才能御下包袱好好享受一下，來年才有氣力重新出來打工掙錢。"
女孩附和，"我們就像海上漂泊小船，要經過颶風海海和孤獨，只有過年的時候，才能回到港灣。"
春運回家過年的一家
有人繼續聊天，有人實在困不過，不管周圍是什麼人，也不分男女，就靠在身邊人的後背或肩上眯一會兒。我也受不了，靠在個高青年的後背上，迷迷糊糊，但是總是睡不著，有時候車廂沉默兩三分鐘，只能聽見火車低沉的"哐當哐當"聲。正要進入夢鄉，突然冷不丁有人大聲咳嗽或者小孩子的哭喊聲，人一下子驚醒過來。等一切再次恢復安靜後，正想好好睡一覺，個高青年不堪重複，又挪挪了背，人又醒了過來。有時周圍好幾個靠在自己身上，實在不堪重覆，整個人想往地下躺的衝動。
抬起頭來看見座席人的人們，感覺他們真是太幸福了，如果能在上面坐上一分鐘，就是讓我坐龍椅我都不願意。人越來越難受，雙腳已經麻木，失去知覺，看見那裡想靠上去。我已經有兩天沒有吃飯了，但人已經感覺不到餓，只是想隨便找個好好睡一覺。
（未完待續，這兩天會更新。今日話題你在春運回家的時候，坐的什麼交通工具？遇見哪些讓你難忘的事情？歡迎評論，每一個我都會回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