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讀者說││濮存昕:真佛只說家常話,別說詞說意思,別演戲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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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存昕先生談朗誦,常常有一針見血的精闢論斷。不過,由於交流語境不同,有的話,特別是一些概念,容易有誤讀。比如這兩天我看到不不少人在討論這個“朗誦的最高境界是說話”。

第一次見到這個標題,我不禁有點腹誹:“說話”應是朗誦的最基本要求,而不是最高標準吧?我們常常說,無論朗誦還是朗讀,或者是舞臺、影視語言藝術,都要時刻記得“人說話,說人話”,這是最基本的準則,是底線,即“最低要求”。

但看完全文後,我覺得收穫很大。現在流行“跨界”,濮存昕先生其實就是在跨界,話劇與朗誦雖同屬有聲語言藝術,但仍有很多區別,如何求同存異取長補短互為促進?這些思考都給我們以啟示。而且,濮存昕先生說的“說話”,其實是針對大喊大叫不說人話的歪風邪氣而言,並且賦予了更豐富的內涵,換句話說,這裡的“說話”,已經超越了一般意義上的“說話”概念了。

討論這個,不是為了較真,或摳字眼,而是要特別提醒初學朗誦者,千萬不要以為“說話”是多麼高不可攀的“最高境界”,其實它是必須牢記在心的基本要求。我們每一個人本來都是會說話的,只是一開始朗誦的時候,很多人忘了初心。

下面,我引用全篇文章,並加上我自己的理解。與大家共享。

高昂

2019.02.01


朗讀者說││濮存昕:真佛只說家常話,別說詞說意思,別演戲演人

如果說話劇是濮存昕的主業,詩歌就是他的副業。他這樣比喻二者的區別:話劇是團體項目,詩歌基本是單項運動,他一個人就完成了。

在詩歌這條路上,濮存昕單槍匹馬,走出了風格,也走出了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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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詩歌的氛圍裡成長

濮存昕最早受詩歌影響是1960年代。那時,父親蘇民和演員王心剛組了一個“星期朗誦會”,每星期都會在中山公園音樂堂誦詩,演出場地是露天的,門票2毛、5毛錢一張。

在九曲黃河的上游,在西去列車的窗口,是大西北一個平靜的夏夜,是高原上月在中天的時候……濮存昕當時還在讀三四年級,在臺下聽得似懂非懂,但詩歌竟也烙在了心裡,他還記得那時朗誦最多的是賀敬之、郭小川、艾青的革命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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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就是“文革”,年輕人走上街頭齊喊“四海翻騰雲水怒,五洲震盪風雷激”;知青時奔赴黑龍江,濮存昕是宣傳隊裡的報幕員,出口也盡是革命浪漫主義詩歌,“淋一身雨水,就讓我們用青春烈火烤乾衣裳”;知青後為找出路,濮存昕考了一圈文工團最後考上空政,除了小品、形體也要背詩歌,可以說,他是在詩歌的氛圍裡成長的

學習朗誦詩,首先要學詩,要把詩歌當成生命的一部分,用詩歌來滋養自己。不是隻要有副好嗓子,就可以隨便開口朗誦--那太膚淺了。沒有幾百篇詩歌積累起來的底蘊,你的朗誦是站不起來的。

後來就沒讀詩了,一直到1990年代末“朗誦熱”席捲全國,孫道臨、喬榛在北京首辦“但願人長久——中國唐宋名篇音樂朗誦會”,風華正茂的濮存昕正是其中一位參與者,“我的嘴皮子功夫從那時候開始收拾,開始長進,以前就是激情澎湃,根本不講究吐字和語言基本功。

基本功是要練一輩子的,名家大腕也一樣。功夫是練出來的,光靠“激情澎湃”是不行的。真情為帥,但技巧也必須並重。但也有一種練法,是說把基本功練得足夠好,再進一步練習技巧。這樣練的話,基本上要到3000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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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道臨是濮存昕詩歌朗誦之路的領路人。2007年孫道臨去世,濮存昕要把他拿手的《琵琶行》(白居易)接過來,就像京劇講究門派一樣,“你就得拿腔拿調把它拿起來,必須拿住,這就是傳承。

這裡的“拿腔拿調”,絕對不是我們現在極力反對的固定腔調,而是指古文誦讀的韻味,或者說是“文體特徵”。有時候,同樣的詞語,表達的是不同的意思,必須結合上下文的語境來理解,切勿斷章取義。

現在偶爾朗誦唐詩宋詞,往臺上一站,濮存昕自認“形”完全和孫老師一樣——雙手扶著譜臺,能背下來,眼睛也要時不時撩一眼,“孫老師敘事時那種緩緩道來,那種沉穩,那種於無聲處聽驚雷,我拿到身上來就變成我的了,年輕人沒聽過孫老師的,就覺得我好,其實我是向他學的。”

這種沉穩,來自於內心的豐富和安靜,來自於生活的歷練和文化的積澱,來自於從容與自信。很多時候必須要有時間的沉澱,如下文所說,需要“年齡增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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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詩詞是要隨著年齡增長才能理解的,濮存昕感慨,“年輕時不懂,就是瞎讀。三十歲之前我們都奔功名跑,根本不知道詞意,等到四十歲成家立業,完全不知道幹嘛時,你才能知道放下的精神,自然的輪迴,個人的渺小。詩歌講究天人合一的境界,但現代人完全沒有這種境界,我們太誇大個人,蔑視自然,不尊重世界。”

其實,“瞎讀”還不是最可怕的,因為有的人是真的不懂。最可怕的是不少人用“自己的理解”來掩飾自己的懶惰。其實,很多文字,真的是需要年齡增長才能理解。你想要跨越這個界限,只能多下功夫,付出更多的時間和精力。有成本的東西才容易有價值。

另外,中國的古典詩詞,最講究天人合一,這是中國傳統文化的鮮明特徵。這一點必須多閱讀才能真正理解。但需要提醒的是,現代詩可不一定了,外國詩則完全不是。西方的詩恰恰有很多是誇大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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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誦的最高境界是說話

媒體喜歡稱濮存昕為有“形而上意識”的演員,濮存昕認為,這和詩歌是有關係的。

因為經常誦讀詩歌,他有了哲學概念的解讀能力,可以很順暢地面對很多經典作品。最近,他剛在北京演完莎士比亞的《李爾王》,拿下那些哲理性的臺詞並不難,“你演起來得接地氣,又得把自己擺進去,平易地、家常話一樣地去解讀哲學,這是很重要的。”

朗讀者,哲學是多少要學一些的;文史哲積累多了,理解力自然就站在一個新的高度。這一切,就像水,需要日積月累地滋養與浸透,絕不可能一蹴而就。現在愛好朗誦的朋友越來越多,這是好事,但很多人只是熱衷於表演表現,能甘於寂寞下此苦功者卻並不多見。我想起我們發過的一期圖文,標題很有意思:“不要怕閱讀的苦,那是你看世界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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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存昕認為,詩歌應該是演員的基本功之一,不過,北京人藝老院長於是之當年很不同意演員在訓練時朗誦詩歌,“他說你們應該學相聲,你給一下我給一下,有交流,詩歌就是管自己不管別人。但現在讀詩,我們要管觀眾,就和相聲的概念一樣,我一定要讓你聽懂。

這裡說的詩歌應該是基本功,指的是詩歌朗誦。

舞臺上的詩朗誦有兩種,套用王國維先生的話,有“造境”,有“寫境”。

造境”就是創造出來的意境或規定情境,比如胡樂民朗誦《滿江紅》,自己扮演岳飛,不能作為“我自己”與觀眾交流,否則就“出戏”了。此時,舞臺是一個相對獨立的虛擬時空,上演悲情大戲,這就是“造境”;

寫境

”則是現實場景,比如朗誦熱愛祖國的詩,或其它可以與觀眾互動的內容,可以以“我”的身份與觀眾交流。

交流其實都有,只是強度和方式不同。而且兩者都必須遵守“能聽懂”的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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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致普希金”詩歌朗誦會上,濮存昕便做了一些改動。因為翻譯是在白紙黑字

上介紹普希金文學,而他們在舞臺上是要用聲音和觀眾交流,“觀眾能不能在聽覺上接近詩歌?有些地方我就要直白,比如‘又一個暴君’,我會說‘又一個暴君拿破崙’,我必須要讓觀眾知道說的是誰。

這是“對象感”技巧的活用。文字語言轉換為有聲語言,又是舞臺表演,改,是必然的。因為應用的場景不同,不必完全拘泥於原作。王剛先生曾說過他播《夜幕下的哈爾濱》的時候,曾大段地刪除原作,因為他覺得自己讀起來都不感興趣的部分,聽眾也不會喜歡。這是二度創作應有的自由,其核心是服務受眾,一切為受眾著想。這恰恰是“對象感”技巧的精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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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存昕繼而總結,讀詩時,朗誦者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詩歌的字意、字意中的情境是不是說清楚了?“哼哼哈哈、大喊大叫無益於傳遞詩歌本意,朗誦的最高境界還是說話,這也是喬榛老師最推崇的,只不過它是詩一般的話。真佛只說家常話,真正的演員在演戲時,別說詞,說意思,別演戲,演人。我們就是要原原本本地把作家本意演繹出來,裡面附帶著你的精彩、你的能力。”

這一段,注意上下文語境,這裡的“說話”是針對“哼哼哈哈、大喊大叫”而言的,批評的是不顧文本,表現自我,裝腔作勢。這正是朗誦的歪風邪氣。真正好的朗誦,應該是說人話,而不是狂喊亂叫。

並且,這裡對“說話”內涵也做了更多的詮釋,即“說意思”,“演人”,要準確地傳達“作家本意”,還要附帶自己的“精彩”與“能力”。這正是二度創作的必然。

由此我們可以看出,“說話”其實是最基本的要求,而不是最高目標。如果有聲語言表達只是“說詞演戲”,而不能“說話”,就會讓人“聽不懂”了。所以,語言表達,必須先解決“表達意思”這個最基本的需求,才能進一步談藝術性。

強調這個的目的在於,不要把“說人話”當成高不可攀以致心生畏懼,而是應作為基本要求來時刻提醒自己。


朗讀者說││濮存昕:真佛只說家常話,別說詞說意思,別演戲演人

“一開始我們老覺得,我得有‘活兒’啊,我得有值得別人看的‘我’,把自己擺得太前了。自以為是是所有藝術家和知識分子的毛病,要看淡一點。

絕對不要表現自我!特別是經常面對鮮花和掌聲的人。用現在流行的話講,就是要時刻保持“空杯心態”。)

當然,朗誦還是要有技巧和基本功,不然臺上會出問題。談及此,濮存昕感慨,現在的舞臺表演教學不重視臺詞基本功,“不重視閱讀,不重視最基本的字正腔圓,你幹影視可以,但你幹不了舞臺。舞臺要有傳遞性,要有感染觀眾的能力,聲音怎麼就那麼好聽?四聲怎麼就那麼圓潤?誰的嘴皮子好,閉上眼就讓人迷戀他的聲音,一定是在基本功上下過功夫的。

總結:

1、朗讀不閱讀,越朗越糊塗;閱讀是你看世界的路。

2、常練基本功,到老不放鬆;基本功並不只是聲韻調繞口令,應該也必須包括經典詩歌。

3、語言藝術,最根本的魅力還是在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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