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不由己(25)

看戲的時候不夠投入,可能會愈加無聊,最後忍不住睡得口涎亂流,讓人看了笑話;但沉溺太過,就又會與劇中人物深刻共情,傷心傷神,日思夜夢。


我想到傑拉德為人們構築過的栩栩如生的幻境,只覺得此刻置身於這些狂熱教徒之中的我像一個想要旁觀卻被迫參演的提線木偶,而“浮萍”本人的遲緩無作為也和周圍格格不入——奇怪的是,剛剛似乎還因為“我”咳嗽而有所不滿的講師看起來並不意外。


結合福克斯先前說過的話和那講師明顯有所偏頗的尖銳態度,“浮萍”少年與周遭眾人的身份呼之欲出——我所見的,大概是“恩賜”計劃中一人的過往記憶。而這段記憶能夠這樣被我一覽無餘,想必是ta本人早已……


集體祈禱進入了尾聲,陸續有人放下雙手,左側“同學”過長的白袖子不慎碰到了筆尖,留下一個圓圓的黑點:仿聲鳥與她的保鏢卡斯羅,大廳裡眼仁烏黑的少女邦妮,抑或是那個跟我不太對盤的狐狸福克斯……這些人的生平、經歷,我此前從未深想過。他們在我心中只是些平板的人名符號,是事情結束之後就能裝作不存在的過客。


但現在不一樣了,我垂眼看著面前一片空白的紙張,不由得開始思考“樂園”做這些事的目的:到底是它在肉體凡胎之前窺到了天機,決心做那摧枯拉朽的新救世主,才會不顧明面上的禁令進行實驗;還是有心人打著偉光正的大旗,實則鑽了技術中性論的空子,為所欲為?


我嚥下了不存在的唾沫,見臺上的人揮了揮手,黑板上的字就全部被倒著擦去,變作了另一張女子的面孔。一眼看過去就知道,她是那種藝術家們會趨之若鶩的繆斯:瘦削白皙的下巴微微抬起,金紅色的蓬捲髮如同炫目的火燒雲,而這生命力卻燒不進那雙深墨綠的眸子,那雙下垂眼黑沉沉的,像是全世界的憂愁都集中在她的眼瞳之中。


命不由己(25)


“及時阻止傑拉德約翰遜造成——的,正是042號,她利用的是——,未來將會——”


講師的聲音忽高忽低,我拼著全部耳力去聽也僅能聽到隻言片語。下一秒就見到視野開始慢慢向左偏,我才意識到這是“浮萍”本人注意力不集中的必然結果。


對於年紀不大的少年來說,聽到一半就神遊天外是再正常不過了——相比之下週圍的那些“同學”都太過於安分,碰到特殊指令才有反應,看起來像是分毫不差的人形電腦。


視線固定在左側的“同學”身上,ta仍然沒有發現自己袖子被油墨弄髒,仍舊在自顧自地書寫著。而那個黑色的圓點彷彿帶著什麼未知的魔力,吸走了“我”所有的注意力。


哎,雖說有“他人送你馬,切莫看口齒”的道理在,但也不能就這麼盯著一個墨點盯一整天吧?正腹誹著,“我”卻突然動了,手指在掌心蜷了又舒展,好似下定了什麼決心,朝左邊的方向緩緩伸出去——原來是想抓人家的袖子。


動作如果不夠快,講臺上那脾氣並不和順的老太太一定會大發雷霆。


不知怎的,我心裡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來。


就在手指離那雪白衣袖不過毫釐的時刻,我腦中陡然聽見沉重的“當”聲,像是之前仿生人鋼琴家砸下來的複雜和絃直接鑽進了我的腦袋,打破了寂寂無聲。


“……髒了。”


四周的聲響重新回溫,我眨眨眼,發現自己重新坐在了隱基底的宴會廳中——若不是鼓膜中仍殘留著如同從深潛的人重回海平面後的躁動,我一定會像對待普通夢境一般懷疑起剛剛發生的一切的真實性。


“你剛剛是不是說了什麼…需要額外的調料?”福克斯問道。


他和我的視線都停留在我的左手上,它虛虛抓籠著,觸發了屏幕的感應。


“不,沒什麼。”


我收回左手,用右拳死死包住,好抑制它不住的顫抖。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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