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人說“夢”——風流靈巧招人怨

晴雯是寶玉房裡的大丫頭。

晴雯自幼失去父母,十歲左右被賈府的奴僕賴大家買去,成為奴才家裡的奴才。晴雯因時常陪賴嬤嬤到賈府裡去,賈母見其長得標緻,且口齒伶俐,針線活做得好,很是喜歡。賴嬤嬤為討賈母歡心,就將晴雯給了賈母作丫環。一段時間後,賈母想著寶玉身邊丫頭們的模樣、言談及針線多不及晴雯,遂將其給了寶玉使喚。

痴人說“夢”——風流靈巧招人怨

晴雯在賈府的丫環中,可謂鶴立雞群,較其她丫環,具有顏值擔當、口齒伶俐、工於女紅等特點。

晴雯顏值很高,除身材高挑外,還有一水蛇腰、削肩膀兒和一副恰似黛玉的眉眼。過去,人們的審美與今人有所不同。晴雯的高挑身材加一水蛇腰,看上去倒是挺美的。但削肩膀兒(俗稱掉肩)未必就美了,且恰似黛玉一副哭相的“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能美到哪裡去?不知如何稱得上賈府丫環中第一美女!鳳姐也曾讚道:“若論這些丫頭們,共總比起來,都沒晴雯生得好。”無論怎麼說,在那個時代,晴雯是賈府公認的一等美人兒。

痴人說“夢”——風流靈巧招人怨

晴雯除長得好看外,口齒伶俐是出了名的。賴嬤嬤瞭解她,對她有個評價:“這丫頭千伶百俐,嘴尖性大。”就是說,除了極聰明外,再就是話多嘴快,甚或有尖酸刻薄、口無遮攔和貧嘴之意,其中多含貶義。

晴雯的針線活在賈府丫環中可謂首屈一指、無人比擬。寶玉不小心將賈母送給他的雀金呢氅衣燒了個洞,因擔心賈母王夫人知道後捱罵,便急忙遣人送出去找織補匠縫補,可那些匠人都不認得是何等料子,誰也不敢承攬。因第二天要參加重要活動,老太太、太太說了要穿這個去,大家不免急成一團。只剩下半條命的晴雯躺在床上聽了半天,忍不住叫拿給她瞧瞧,嘴裡罵道:沒那福氣就別穿了,這會子可著急了。寶玉深知晴雯的繡功可以勝任,便陪著笑臉,命丫頭們快點遞給晴雯。晴雯看了,說是孔雀金線料子。見無人能縫得了,晴雯只好強撐著坐了起來,頓覺頭重腳輕,滿眼金星亂蹦,硬是咬著牙,直至深夜方縫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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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晴雯天生嫵媚,但因從小缺少父母教養,且無學識,故形成許多人格缺陷。就其性格而言,晴雯是賈府裡最具叛逆的丫環,平日說話尖刻,恣意任性,桀驁不馴,有時無理取鬧。她的性格決定了她不會成為一個好丫環。端陽節那天午飯後,晴雯不小心,手中的扇子掉在地上摔折了,寶玉罵了一聲“蠢才”,沒想到招致晴雯一頓數落:二爺現在氣越來越大了,動不動就給臉瞧,不就是一把扇子嗎,之前不知弄壞了多少玻璃缸、瑪瑙碗也沒說什麼,我摔了一把扇子就這樣,若是嫌棄我們,就打發我們走算了。寶玉聽了,氣得渾身發抖,說道:“你不用忙,將來橫豎有散的日子。”襲人見了,忙過來緩解,晴雯便將矛頭轉向襲人:既然姐姐會說話,怎麼不早來?省得我們生氣。我們都不會服侍,就你會服侍。襲人見寶玉氣得臉色發黃,也就忍了:好妹妹,你出去逛逛吧,原諒我們的不是。晴雯一聽說“我們”兩字,知道是指襲人和寶玉,便醋意大發,冷笑道:“......別叫我替你們害臊了,你們鬼鬼祟祟乾的那些事,也瞞不過我去。”寶玉氣著說,你要是氣不忿,我明兒偏要抬舉她。襲人趕忙拉了寶玉,說:她這會糊塗了,你和她分證什麼?晴雯立即搶過話來:我原本就是糊塗人,不配和你們說話。寶玉說道:你不用生氣,我也經不起你這樣吵鬧。你也大了,我回太太去,不如打發你出去了,倒乾淨。這時恰好黛玉進來,這場架方得以停息。遂後,寶玉叫晴雯拿果子來吃,晴雯還耿耿於懷的說自己是個蠢才,連扇子都摔折了,端水果還不砸了盤子。寶玉說,你愛砸就摔砸,就像那扇子,你想摔就摔,想撕就撕。晴雯一聽這話就上了杆子,說:“我最喜歡聽撕的聲兒。”於是,接過寶玉手中的扇子撕成兩半。麝月見了,罵晴雯少作孽,寶玉順手將麝月手中的扇子奪過來也給了晴雯,晴雯接了,撕作幾半。然後嬌嬈得意地說:“我也乏了,明兒再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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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檢大觀園時,晴雯頗為抗拒,別人都主動開箱接受檢查,而她則傲視不睬。當王善保家的問到為什麼不開箱接受檢查時,晴雯挽著頭髮,氣沖沖地將箱子“豁啷”一聲掀開,端起來,底朝天的將箱內之物倒了一地,當眾把王善保家的痛罵了一頓。

晴雯不是一個勤快的丫環,平日有襲人麝月盡職,也就懶散慣了,除事關寶玉外,其他事總愛偷奸耍滑,多一點事都不想幹,還時不時拉著丫頭們賭錢。雖說她善女紅,但平日基本上不拿針線。她以大丫頭自居,動不動支使麝月等小丫頭們侍候她,竟毫不自重地說“我且受用一日是一日”。晴雯的做為與賈府這種世家旺族格格不入,成為人們眼中的另類。

晴雯的傲慢與輕浮,使悲劇人生成為必然。一次,紅玉辦完事去找鳳姐覆命,半路碰到晴雯,晴雯便大加譏諷紅玉攀高枝,使得紅玉極為不滿。小丫頭墜兒犯了錯,晴雯見著不順眼,便叫來,拉住墜兒的手用簪子亂戳,當即命人叫來墜兒母親,蠻橫地將墜兒攆了出去。襲人回家看望病重母親的當夜,寶玉房裡亂作一團。作為大丫頭的晴雯,非但不伺候寶玉,且連寶玉的勸說也置之不理。深更寒夜,單衣出門與麝月玩鬧,終染上風寒,便一病不起,吃了許多藥也不見好,氣得她亂罵大夫無能,也不給她用好藥。一天,寶玉的乳母李嬤嬤來到寶玉房,見碗裡有酥酪,想著好吃,便要吃,結果遭晴雯制止,本來之前為吃豆腐皮包子早已憋了一肚子氣的李嬤嬤,對晴雯就更加懷恨在心,以致於在晴雯落難時推波助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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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母身邊的丫環傻大姐在園子撿了一個“十錦春意香袋”,上繡有兩裸體男女抱在一起的圖案,正看時,恰被邢夫人碰見,便奪了過去,隨後將香袋通過其心腹王善保家的傳給了王夫人。王夫人見了,氣得兩眼淚,急赴鳳姐處,令其立即查清是誰之物。王善保家的因素日進園時不被那些丫環們所趨奉,一直耿耿於心,早想尋她們的故事,恰好生出這般事來,便在王夫人面前大告了一狀:那些女孩們一個個像受了誥封似的,都成千金小姐了,鬧下天來,誰都不敢哼一聲。特別是寶玉屋裡的那晴雯丫頭,仗著她的模樣標緻些,長了一張巧嘴,成天打扮得像個西施樣,抓尖要強,動不動就瞪眼睛罵人,妖里妖氣,不成體統。王夫人聽了,猛然想起有一次陪老太太進園裡閒逛時,見一水蛇腰、削肩膀的丫環正叉著腰罵一小丫頭,想著應是晴雯,說:“我心裡很看不上那狂樣子……我一生最嫌棄這樣的人,好好的寶玉,倘或叫這蹄子勾引壞了。”說完,吩咐丫頭把晴雯叫了來。王夫人一看,果然是那罵人的丫環,“見她釵軃鬢松,衫垂帶褪,大有春睡捧心之態,不覺勾起方才的火來”,便冷笑道:“好個美人兒,真像個‘病西施’了,你天天作這輕狂樣給誰看!”接著問道:“寶玉今日可好些?”晴雯非常聰明,心想不能以實回答,便推說自己不大到寶玉房裡去,不常和寶玉在一起,寶玉好歹也不清楚,都是襲人和麝月兩個人伺候,自己只是幫老太太做些針線活。王夫人聽了,竟信以為真,便喝道:“出去!我看不上這浪樣兒!誰許你這麼花紅柳綠的妝扮!”。晴雯走後,王夫人自怨道:“這幾年我越發精神短了,照顧不到。這樣妖精似的東西,竟沒看見!”

王夫人不喜歡晴雯,系多種原因疊加所致。之前的壞印象、王善保家的告狀加之眼前妝扮輕浮的樣兒,使得王夫人對晴雯視為妖魔鬼怪。

晴雯的失敗,很大程度上在於見王夫人時不修邊幅,太過於輕視主子,導致王夫人勃然大怒。加之晴雯說話不檢點,當著王夫人面,、連叫六聲寶玉,毫無主僕之分,儘管王夫人未當面呵斥,但內心一定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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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囊事件,成為晴雯命運的重大轉折點。在人屋簷下,就得要低頭。倘若晴雯稍加收斂其反叛個性,見王夫人前略加整飭釵發衣帶和妝容,事態也許不至於發展到如此地步。

晴雯孤傲的性格在平日得罪了太多人。連鳳姐也說,“論舉止言談,她原輕薄些。”以致於當一群奴僕見王夫人吩咐叫晴雯的哥嫂來將晴雯領回去時,竟然都笑道:“阿彌陀佛!今日天睜了眼,把這個禍害妖精退送了,大家清靜些。”於是,一幫人(李嬤嬤也在旁)硬是將病中已“四五日水米不曾沾牙”的晴雯從炕上拉了下來,攆了出去。可見下人對晴雯已深惡痛絕。

晴雯落得如此下場,多有人認為系襲人讒言所致,起初寶玉也有疑她之意,其實毫無依據。縱觀全篇,襲人從未在任何人面前講過晴雯的不是,而是儘可能庇護。晴雯被攆出去後,寶玉見襲人傷心垂淚,自己便倒在床上大哭起來。襲人見狀,趕緊勸寶玉道:太太也不知聽了誰的閒言,正在氣頭上。等過了這一陣,太太氣消了,再求老太太,慢慢的叫她進來。襲人說這番話,一則說明她斷定有人在太太面前說了晴雯的閒話;二則她並不希望晴雯離開,畢竟“且去了第一等的人”,失去了一個好幫手,這是襲人的為人所在。晴雯被攆,真相昭然。晴雯出去後,襲人在處理晴雯的善後事情方面想得周全,辦得妥帖,令寶玉很是滿意,寶玉也就消除了疑慮。

對於寶玉,晴雯打心裡是愛他的。她甚至幻想過自己的未來,她對被納妾似乎胸有成竹。一次,晴雯與寶玉拌嘴時,寶玉說你現在大了,你如果想出去,我就去回太太一聲。晴雯聽了回答道,我就是撞死了也不出這個門。可見,她是希望一輩子留在寶玉身邊的。然而,晴雯不諳世事,她並不知道如何實現自己的理想,不願完善自己,而是坐等其成,天上哪會掉餡餅,她的願望定然會成為空想,註定不會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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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說寶玉也是喜歡晴雯的,他喜歡晴雯的貌美朝氣,喜歡晴雯的聰明伶俐,喜歡晴雯的正直坦蕩,喜歡晴雯的性情爽利,也喜歡晴雯敢做敢當的女漢子氣概,還喜歡晴雯給怡紅院帶來的勃勃生氣與活力。但,這不是愛。寶玉不可能納晴雯為妾。試想,以晴雯性格,一旦為妾,妻妾還不經常打起來!但晴雯並不這樣想,她曾聽人說自己將來是要給寶玉的,便天真的承望著這一日會到來,平日總想著與寶玉平等起來,故言行放誕不拘,也就不被封建等級制度森嚴的賈府所接受。

晴雯離賈家的要求,是格局上的差距,彌補豈一日之寒。她心比天高,但命如紙薄,許多事理她終未能明白,直至被攆出賈府,寶玉偷偷前去探望,臨死前的晴雯還想不通為何別人說她是“狐狸精”,甚至後悔當初不如和寶玉發生點什麼事,遂咬下自己兩根蔥管一般的指甲,脫下貼身紅綾小襖兒給寶玉做念想。當夜,睛雯悲慘離世。寶玉哀傷之至,遂作《芙蓉女兒誄》,以示祭奠。

晴雯和襲人同是老太太拔給寶玉房內的一等丫頭,原本兩人的條件各有其長,不相上下,老太太也有意日後從這兩人中選一為寶玉納妾。同樣的“職場”,同樣的工作,同樣的環境,但兩人的命運卻截然不同,根本在於性格差異。性格體現涵養;性格彰顯人格。襲人從小家教嚴格,頗有教養。其成熟穩重,心胸豁達,待人真誠,做事用心,盡職盡責。襲人深知性格決定命運,故言行深思熟慮,能伸能屈,有明確的人生目標,並努力去達成,這些是晴雯所不及的。晴雯自恃貌美,豔壓群芳,加之倍受寶玉寵愛,便目中無人,過於狂傲,人格缺陷顯露無遺。正是這種缺陷,使得其擁有的美貌優勢被輕浮所取代,最終一無是處,落了個“風流靈巧招人怨”的可悲下場。

——中國散文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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