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父親因病去世，母親幾次哭暈過去，心情一直很低落，有一次，我回到家，突然發現母親精神特別好，進家門後，看見父親的杯子放在茶几上，拖鞋放在床邊，衣服掛在衣架上，生活用品都是兩人份的，母親讓我去陪父親說話，說父親躺在床上很無聊，吃飯的時候多擺出了一副碗筷，還不停的往裡邊夾菜……
從這之後，每次見到母親，她總是滿臉笑容，跟父親在的時候一模一樣。周圍鄰居說是父親的魂魄回來纏著母親了。
我和姐姐一起回家看母親，母親打開門，轉過身去，對著臥室笑著說，“是孩子們回來了，你總說無聊，這下有人陪你說話了。”隨後，讓我們去陪父親聊天。我和姐姐互相看看，卻什麼也不敢說，生怕母親清醒過來，又像之前一樣無精打采。
母親和父親的“對話”越來越頻繁，總是和我們聊著聊著就會轉過身去對著“父親”說一句，她一個人在廚房做飯時，也時不時的對著旁邊說上幾句。
我和姐姐商量要不要提醒母親，父親去世的事實，可是又覺得於心不忍，但這樣總不是辦法，有一次，我試探著問母親，還記得去年這個時候的事嗎，她說，記得父親出院了，其他的不太記得了。接著說，自己年紀大了，記性不好了。我也不敢再多說。
後來我去諮詢了心理醫生，說是母親可能是因為對父親太思念，從而幻想出來的，她自己也是無意識的。如果想要這種症狀變好，必須得讓母親發現自己其實是在對著空氣說話，讓她接受父親已經去世的事實。
這次去看母親，她依然像往常一樣，讓我去陪父親聊天，我走進臥室，不知要幹什麼，便隨手拿起父親之前常看的書，裡邊的幾張紙掉了出來，字跡清秀，是母親寫給父親的。內容是這樣的：
“我看著你眼睛下邊的小細紋，一點點的長了出來，頭上的黑髮，也漸漸褪色，有些已經變得灰白，我就在想，我們總要有一個人先離開對方的，我有些害怕，不知道我一個人還能不能不懼一切的走下去。
這半生，你總是處處護著我，記得剛結婚時，我們出去買菜，忘記是什麼原因，賣菜的大姐說話有點衝，我有點生氣正準備反駁，你突然拉住我的手緊緊的握了握，把我拉到你的身後。然後你跟大姐說出了我想說的話。雖然是一個小小的舉動，我卻記了很多年。
從這之後，我無論前路險惡，只要想到有你，便陣陣心安，管他什麼居心叵測，牛馬神蛇，我都沒有再怕的了。
婚後，我想要一個閃閃的戒指，那個時候家裡條件差，但你還是帶著我，買了一個不是很值錢的亮亮的戒指，我一直帶著它，直到它現在已經失去了光澤，你也不見了，我看著你的容顏漸漸變老，卻從來沒有想過，你會這麼早的離開我。
這半生，你把我寵成了一個孩子，我甚至被你寵的失去了一個成年人該有的樣子。可你總說，這樣多好，我就是喜歡你像個孩子一樣。可是，這剩下的日子，我一個老孩子可以一個人完成嗎？
你之前無論出門幹什麼，總會鄭重其事的對我說，再見，我馬上回來。可是，這次你什麼也沒有說。我想你一定是這次離開的時間長一些，怕我傷心才無法說再見，所以沒有說再見就離開了。我還會等到你的，對嗎？
我無法忘記你，有些事情你越想忘記，反而記得越牢，所以，我也不打算忘掉你。而且，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記。
我們還會在一起，永遠，永遠……”
當我還陷在這封不能寄出的信裡時，母親進來了，她笑著說，聊的怎麼樣，隨後拿起床頭上的杯子，對著空空的床上說，我再去給你添點水。
看著現在這個滿臉笑容的母親，我又開始猶豫，我還是無法決定，是要打破母親的幻想，還是要讓她繼續永遠和“父親”在一起……
（聲明：本文原創首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