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光:“驚蟄”的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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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光:“驚蟄”的雷聲

“驚蟄”,是農曆二十四節氣中的第三個節氣,也是唯一以聲音為標誌的節氣。“驚蟄”古稱“啟蟄”,西漢時期,為了規避漢景帝劉啟的名諱,改名為“驚蟄”,一直沿用至今。

“驚蟄”時節,南北空氣對流加劇,氣積而奮,震而上達,“震”就是雷的雅號。記得《封神演義》中周文王姬昌的兒子名字就叫“雷震子”,力大無窮,武藝高強,展開羽翼飛行時風生雷動,且速度奇快,可日行萬里。“轟隆隆”,空中滾過一陣雷鳴,這是“驚蟄”的雷聲,也是大地的鐘聲,喚醒了春天的夢,迎來了繁花似錦的季節。古有詩云:“微雨眾卉新,一雷驚蟄始。”“驚蟄”過後,綿綿春雨伴著聲聲春雷翩翩而至,空氣更加溫潤清新。


陳光:“驚蟄”的雷聲

“驚蟄”的雷聲蘊含著神秘的力量,它讓整個世界在瞬間驚醒。

我對“驚蟄”和雷聲的認識,始於小時候聽老師講《盤古·開天闢地》的故事:“盤古高高舉起斧子,用盡力氣劈開這混沌的圓東西。隨著一聲巨響,陽氣上升變成了高高的藍天,陰氣下沉變成了廣闊的大地。從此,天地乾坤,上下分明,盤古頭頂藍天,腳踩大地,屹立於天地之間。” 我推測盤古的“這一斧子下去”,就是“驚蟄”的由來;這“一聲巨響”,自然就是“春雷”了。這一聲雷鳴可是真真不得了,震碎了千里冰封,打開了被寒冷囚禁的大地之門;呼來了和煦春風,給大地披紅戴綠穿上新衣;帶來了瀟瀟春雨,滋潤了世間萬事萬物;奏響了華美樂曲,喚醒了入冬後蟄伏於地下的萬千生靈。世界頓時變成彩色,春天花枝招展地向我們走來。這“驚蟄”的雷聲,實在是令人震驚和陶醉!

陳光:“驚蟄”的雷聲

“驚蟄”的雷聲能把沉眠地下的昆蟲喚醒,這的確讓人驚奇。老家有句諺語“驚蟄節到聞雷聲,震醒蟄伏越冬蟲”。詩人長卿在《驚蟄》一詩中雲:“陌上楊柳方競春,塘中鯽鰣早成蔭。忽聞天公霹靂聲,禽獸蟲豸倒乾坤。” 描寫的就是聽到“驚蟄”時節隆隆作響的雷聲,那些藏在土裡的爬蟲走蟻,睜開蓬鬆的睡眼、搖搖擺擺地走出洞穴的情景。

這是真的嗎?當然不是。科學證明,冬眠的蟲子醒來,和雷聲沒有太大的關係。實際上,昆蟲是聽不到雷聲的,真正的原因是氣溫上升,凍結的土地逐漸化開,冬眠的蟲子感受到溫度上升,自然節律使它們結束冬眠、“驚而出走”。生物學家發現,絕大多數昆蟲是不能冬眠的,它們在冬天來臨之前就已經死去。蝗蟲、蚜蟲等昆蟲是以卵過冬,即在每年秋天將盡時,將蟲卵產於土裡或者樹木縫隙中,等到來年大地化凍,這些卵就逐漸孵化出來。蝶類、蛾類和蒼蠅等則是以蛹過冬。只有水稻螟蟲、大豆天蛾、玉米螟和危害樹木的星毛蟲等,會把自己隱藏於樹木或者農作物秸稈之中,以幼蟲過冬。真正以冬眠過冬的昆蟲不到總數的兩成。

“驚蜇”一聲雷,大地酒意去;春雨潤萬物,驚醒夢中人。人們一般認為,“驚蟄”是雷聲引起的,是春天滾滾的雷聲喚醒了蟄伏大地之中的生命。正因為如此,“驚蟄”是否打雷,被看成關乎一年氣象的象徵性標誌。如果“驚蟄”當天有春雷滾過,農民會認為是豐收的好兆頭。

陳光:“驚蟄”的雷聲

“驚蟄”的雷聲總是與風雨相伴而行,帶給父老鄉親無限的希冀。

我國勞動人民自古重視“驚蟄”節氣,深知“一日之計在於晨、一年之計在於春”的道理。在我的老家壽光,每到“驚蟄”前後幾天,鄉親們便時常仰天長望,側耳細聽,期盼雷聲從遠處飛來。每當低沉的雷聲由遠而近,就像老天爺駕著車輦從自己的頭上碾過,車輪滾滾,發出隆隆的聲音,低沉而又高昂,粗獷而又細緻,大膽而又細心,畏懼而又無畏。這是春天的聲音,是萬物復甦的聲音,是芸芸眾生心裡期待許久的聲音,是一年之中最振奮人心的聲音。這“驚蟄”的春雷,氣勢磅礴,響徹大地,攝人魂魄,醉人心扉,讓生命連同靈魂一起“復活”,給春天以活力,賜萬物以生命。那天外的呼喚和心靈的感應交織在一起,就是人們關於豐稔的渴盼。


陳光:“驚蟄”的雷聲

伴隨雷聲而來的是清涼的雨絲,隨著柔柔的春風在田野上飄搖。它像一雙大手,撫摸著綿綿青山的每一寸肌膚,撫摸著田疇上的每一條田埂,撫摸著河岸上的每一棵柳樹,滋潤大地萬物,溫柔而且嫵媚,它讓綠色的主基調點綴出奼紫嫣紅。從小就聽老人說:“驚蟄一聲雷,穀子堆成堆”“過了驚蟄節,春耕不能歇”“九盡楊花開,農活一齊來”。鄉親們聽著雷聲,就像聽到了美好的樂曲。他們淋著雨幹活,就像久旱的秧苗遇到了甘泉雨露。春雷、春風、春雨,再加上春天的陽光,就像一首自然交響樂中最高的清亮音符,畫龍點睛般地奏響了萬紫千紅的春天,激發了人們生活的熱情,給大千世界帶來無限的溫暖和生機。

比“驚蟄”早到幾天的是二月二的“龍抬頭”。這一天,鄉村的男人們剃掉積攢了一個正月的頭髮,颳去滿臉的鬍鬚,昂起雄壯的頭顱,在田疇間行走。鄉村男人是大自然之子,他們的生命年輪裡,鐫刻著雷聲風聲和雨聲,鐫刻著勤勞拼搏和奮鬥,鐫刻著每一個季節的聲音和影子。儘管那時候我還小,但母親同樣給我剃頭,給我的衣兜中裝上一把新炒的糖豆。我也和男人們一起,挽起袖子,敞開胸懷,爽朗大笑,我的骨子裡天生就有著鄉村男人的基因,血管中流淌著鄉村男人的血,人生路上,不管風吹雨打,自當閒庭信步。


陳光:“驚蟄”的雷聲

“驚蟄”的雷聲充滿著無限的浪漫,它在不知不覺中走入文人墨客的靈感。

自古以來,不少文人和政客似乎對風聲雨聲和雷聲有著特殊的喜愛,一絲絲真情,一縷縷關愛,一聲聲慨嘆,洋溢在他們的詩詞之中。

最熟悉的當是清代詩人張維屏的《新雷》:“造物無言卻有情,每於寒盡覺春生。千紅萬紫安排著,只待新雷第一聲。”詩人讚美大自然雖然默默無言,但卻有義有情,悄悄地安排好萬紫千紅的百花含苞待放,就等那震撼人心的一聲春雷。這不僅表現了詩人對大自然的無限讚美,更是抒發了對社會變革的熱切期待。

宋代詞人黃裳有《減字木蘭花·競渡》:“紅旗高舉,飛出深深楊柳渚。鼓擊春雷,直破煙波遠遠回。歡聲震地,驚退萬人爭戰氣。金碧樓西,銜得錦標第一歸。” 作者採用白描手法,通過對色彩和聲音的刻畫,真實地再現了當日龍舟競渡、觀者如雲的壯觀情景和熱烈氣氛,預示人民群眾當中蘊藏著巨大的爆發力量。

至於蘇軾的“遊人腳底一聲雷,滿座頑雲撥不開”,秦觀的“一夕輕雷落萬絲,霽光浮瓦碧參差。有情芍藥含春淚,無力薔薇臥曉枝”,李攀龍的“雷聲千嶂落,雨色萬峰來”,李商隱的“颯颯東風細雨來,芙蓉塘外有輕雷”,歐陽修的“殘雪壓枝猶有桔,凍雷驚筍欲抽芽”, 都是對春雷春風的經典描寫,讀來令人賞心悅目。

偉大領袖毛澤東主席,既是偉大的政治家,又是著名的文學家。作為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相結合的傑出詩人,他的詩詞中,有多處是對“風雷”的描寫。他在 《七律·有所思》中寫道:“一陣風雷驚世界,滿街紅綠走旌旗。憑闌靜聽瀟瀟雨,故國人民有所思。”在《水調歌頭·重上井岡山》中寫道“風雷動,旌旗奮,是人寰。三十八年過去,彈指一揮間。”在《漁家傲·反第三次大圍剿》中寫道“地動天搖風雨躍,雷霆落,今日梁魁應活捉。”在《滿江紅·和郭沫若同志》中寫道:“四海翻騰雲水怒,五洲震盪風雷激。要掃除一切害人蟲,全無敵。”在另一首《七律·和郭沫若同志》中又寫道:“一從大地起風雷,便有精生白骨堆。”在《念奴嬌·井岡山》寫道:“風雷磅礴,一聲雞唱,萬怪煙消雲落。”透過這些詩句,偉大領袖那無產階級革命家的英雄氣概和浪漫主義情懷,讓人一覽無餘。

陳光:“驚蟄”的雷聲

“驚蟄”的雷聲又經常與國運和人民的命運連在一起,春雷給人以力量,也帶給人遐想和沉思。

年輕時看過劇作家曹禺創作的話劇《雷雨》。此劇以上世紀二十年代的中國社會為背景,以兩個家庭、八個人物、三十年的恩怨為主線,描寫了一個帶有濃厚封建色彩的資產階級家庭的悲劇。

陳光:“驚蟄”的雷聲

偽善的封建大家長周樸園、被冷漠家庭傷得體無完膚的女人蘩漪、對過去行為充滿了罪惡感的周萍、受新思想影響的單純少年周衝、意外歸來的魯媽、單純的少女四鳳、受壓迫的工人魯大海、貪得無厭的管家,所有的秘密都在雷雨之夜揭開,所有的矛盾都在雷雨之中爆發。話劇在怒斥封建家庭腐朽墮落的同時,反映出更為深層的社會問題,人物各具特色,情節扣人心絃,成為“中國話劇現實主義的基石”。

多次讀過魯迅先生的七絕《無題》:“萬家墨面沒蒿萊,敢有歌吟動地哀。心事浩茫連廣宇,於無聲處聽驚雷。” 詩人以深沉的筆調描繪了軍閥混戰、民不聊生、人民生活困苦,萬家凋零破敗的中國社會。詩人心裡同時憧憬著美好的未來,是對驚雷的期待。從“我以我血薦軒轅”,到“於無聲處聽驚雷”,魯迅耗盡了一生的精力。心事浩茫,不為國君,只為萬家墨面的人民。

陳光:“驚蟄”的雷聲

記憶中,在動亂剛剛結束的1978年,由上海市工人文化宮創作編排的話劇《於無聲處》,風靡全國,著實火了一把。當時,歷經十年浩劫,國家百廢待興,而人們的思想觀念仍然受到禁錮。隨著真理標準問題大討論的興起,一場思想解放運動成為中國改革開放的先聲。話劇《於無聲處》猶如一聲驚雷,衝破禁錮,解放思想,不僅對於繁榮職工文藝創作、豐富群眾文化生活起到了有效的引領作用,更在藝術領域、思想領域和社會領域都產生了廣泛而深遠的影響。

陳光:“驚蟄”的雷聲

2016年10月,中央電視臺播出了話劇《千里雷聲萬里閃》,講述了一批共產黨人在陝甘寧邊區出生入死、浴血奮戰,從建立小股游擊隊開始,一步步壯大為主力紅軍並建立紅色根據地的故事。劇中的雷聲,象徵著共產黨人在中國上空炸開了一聲春雷,喚醒了天地良心。劇中的閃電,是劃破黑暗的靂劍,讓久旱的中國大地沐浴春雨,讓麻木的民心在電閃雷鳴中覺悟,天人合一營造出萬物復甦。

一聲春雷響,驚起歲月魂。一次又一次欣賞這樣一些文學和藝術作品,在不自覺中再度追尋歲月的感動,心情總是久久不能平靜。雖然夜已沉寂,但耳邊仍然縈繞著那驚天動地的雷聲和吶喊,讓人刻骨銘心。

陳光:“驚蟄”的雷聲

從懂事至今,這一路走來,親耳聆聽了大自然的雷聲,親身經歷了複雜社會的雷鳴,也親眼目睹了一次次的“於無聲處”。我對這“驚蟄”的雷聲一直有一種深深的敬畏。我敬畏它那勇往直前、無所畏懼的氣勢,敬畏它曇花一現、稍縱即逝的絕美。它用瞬間的爆發來詮釋自己生命的全部意義,既然已經給予世人以震撼,完成了大自然賦予它的使命,也就坦然逝去,永遠不再回頭。我不會忘記,相信冥冥之中也會有人和我一樣,記得天地間曾經響過那樣一聲雷。

我也曾不止一次地靜下心認真想過,這“驚蟄”的雷聲到底從何而來,它為什麼具有這麼大的張力,它的本質到底是精神還是物質,它為什麼能夠年年歲歲、生生不息。冥冥之中,總覺得這無盡的蒼穹中有一種看不見的力量。這是一種無形的力量,這是一種正義的力量,這是一種讓人不可輕視的力量。現代科學發現了暗物質,證明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物質是人類看不見、摸不著的。但是我想,暗物質畢竟也是物質,這“驚蟄”的雷聲,可能就是這樣的一種力量。


陳光:“驚蟄”的雷聲

陳光

漢族,1956年11月生,山東壽光人, 1974年8月參加工作,1975年12月入黨,大學文化,曾任中共諸城市委書記、中共菏澤市委書記、山東省省長助理,山東省政協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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