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年:春尚在 夢沒了

一切來自土地,又歸於土地。

在赤峰那片黑黃交匯的土地上,儀式感極其莊重的年一直是我寫作的生命之源。儘管我已經多年不在故鄉生活,可是一到年關的到來,總是能聞到家鄉的年味,抑或更多想起故鄉的年。

維特時期,我是很愛年的,尤其願意過年、想念過年、盼望過年。每每一跨進臘月,像更多孩子一樣,開始掰著指頭數日子,惦記著年的到來。

在那物質匱乏的遙遠年代,對吃大肉、穿新衣的想念成了我的精神寄託,多少也給單調無聊的歲月平添了幾分慰藉。這些珍貴、奢侈的想法,經過多少年的輪迴和打磨,一直在我心頭揮之不去,雕琢著我對農村生活評判的印記,補充著我對家鄉思念的能量。

、記憶中的年,總是令人激動得徹夜難眠。那時候,年是爸爸馬背褡褳裡裝著的好吃的,是媽媽在家裡加班加點縫製的新衣服,是姐姐衣服口袋裡捨不得吃的糖蛋蛋,是哥哥從遠方集市上買回來的小鞭炮……就這樣,千呼萬喚的年總是在盛大的逢迎中款款地來到了人們身邊。

為了迎接它的到來,一進入臘月人們便開始籌備和忙活起來,各家各戶不管窮富參差不管子女多少都要備足了年貨。整個臘月家裡天天蒸汽升騰,香味瀰漫。壓粉條、磨豆腐、撒年糕、蒸包子、凍餃子,一直到年三十才算忙完。只有過年才得添加的新衣服、新帽子、新頭巾,新襪子、新鞋子,沒事就拿出來摸摸,一絲不苟地疊好好壓在枕頭底下,“心紅”的都睡不著覺,急切地盼著新年的到來。

“小孩小孩兒你別饞,過了臘八就過年。”臘八是過年第一站,喝過臘八粥,便是“辭灶日”,也就是農曆臘月二十三那天。家鄉人們把“辭灶日”稱為“小年”,過得更精細、更有模有樣。虔誠的辭灶儀式對孩子們來說,神秘莫測,敬畏空前,最簡單的辭灶儀式就是在餃子出鍋時,先盛出兩碗供在灶臺上,然後燒半刀黃表紙,把那張灶馬也一起焚燒。焚燒完畢,將餃子湯淋一點在紙灰上,然後磕一個頭,就算辭結束。經濟上比較富足的人家,辭灶儀式比較複雜,更覺隆重。那就是把買來的糖果供在灶前,大人們在上香後還要祈禱。全程大概的意思是用美食“賄賂”灶王爺,讓灶王爺上天彙報工作時,在玉皇大帝面前為家人多說點好話。民間又有一說,說糖能粘住灶王爺的嘴,讓灶王爺禁言。

過了小年,大年就近了。各家各戶開始準備包餃子、掃房子、貼春聯,祭祀先祖以及準備一些磕頭的紅包。孩子們在嚴守著春節這場盛大的儀式中,慢慢地,慢慢地,終於熬到了過年。

姑娘愛花小子要炮,男孩子們最愛燃放麻雷子、二踢腳、摔炮。十響一咕咚、鑽天猴等炮仗。不管白天還是夜晚,外面燃放的鞭爆聲始終連綿不斷。天上躥的,地上轉的,手裡甩的,炸壞了衣服鞋子、燒胡了手、燻黑了臉也沒有感覺,孩子們沒等到春節結束就把鞭炮禍害沒了。

家鄉的過年絕對是一幅熱鬧的民俗風情畫。過去赤峰地區的過年習俗如貼春聯、貼窗花、掛燈樓還是和關東人過年的習慣一樣,對聯大多請先生用毛筆寫的,紅紙黑字,滿院滿屋飄著字墨的香氣;窗花是婦女們用手工剪的,貼在窗欞上櫥櫃上,匠心獨具;燈籠是紙糊的,外紅內亮,別有一番喜慶。全家上陣貼對聯貼窗花掛燈樓,兩手弄得黑紅。有三副春聯是我叔叔寫的,內容是“忠厚傳家遠,詩書繼世長;喜看春暖花千樹,笑飲豐年酒一杯;父子攜手山成玉,老幼同心土變金”,我還記得原樣。叔叔是當地有名的書法大咖,我現在的書法功底,頗有他老人家的真傳。

從臘月三十到正月十五,每天晚上,村子裡的前庭後院、牛棚羊圈、庫房車棚都掛滿了燈籠,形狀各異,燈火通明。孩子們踩著地上咯咯吱吱響的農作物的秸稈兒,走東家串西家,在凜冽寒風中呼朋引伴,小臉兒凍得通紅,也樂此不疲。

除夕夜十二點“接神”時刻到來之際,人們爭先恐後點燃鞭炮,真正的年就在一片震耳欲聾、此起彼伏的鞭炮聲中拉開了序幕……什麼時代的年夜飯都是豐富的。

從大年初一到大年十五,每天早飯都是餃子,中午年糕包子,晚飯米飯甜點。大年初幾不動刀,大家歇工,所以年菜事實上即是大鍋菜。大鍋的燉肉,加上粉條豆腐是一種,加上酸菜又是一種;大鍋的燉雞,加上幹豆角絲是一種,加上蘑菇又是一種,都放在特大號的鍋、罐子、盆子裡,此後隨取隨吃,滿缸的饅頭、滿缸的醃白菜、滿缸的鹹疙瘩,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可以見底。

過去的人總是相信這世界除了金錢和物質以外,還有神秘所在。給長輩們拜年,完備是需要叩頭的,在比那久遠的的年代,還要祭祀祖先。孩子們卻滿臉疑惑,尚不能領略慎終追遠的意義。

大年初一特別起得早,換好新衣裳,吃完早飯出門見人就得問好。親戚朋友來拜年,爸媽忙著端茶倒水,燒茶水,好酒好菜地端上來招待客人。一時間,家裡歡聲笑語,熱鬧非凡。面對長輩給的壓歲錢,總是羞的不好意思要,強迫自己收了長輩給的壓歲錢之後,都要上交給大人,讓大人把它攢起來,當作一年救急的零花錢。

時光實在是令人感到恐慌,日子像流水一樣一天天滑了過去,轉眼之間自己已經進入中年。沒有美食的誘惑、沒有神秘的氣氛、沒有純潔的童心,過年就成了一種負擔,再也沒有了過年的情趣。

:“年”在古代文化中也是種神獸,本來春節就是與傳統文化緊密相連的一種文化傳承。直到現在,我才深刻地瞭解到了過年的意義。年總是要過的,為父母,為愛人,為孩子,為姐妹,為兄弟,為他人。

年,永遠凝聚著我們最深沉的情感歸依,承載著我們最甜蜜的期盼。過年,其實中華民族的一種集體尋根。記憶中的年永遠都是那樣美好,可嘆的是,我們再也無法回到從前。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