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中國當代超寫實主義油畫最具代表性的畫家，冷軍以其超級寫實主義風格，在中國畫壇獨樹一幟。極端寫實，是其作品的核心特點。此前，在中國嘉德2019秋季拍賣會上，冷軍的
《肖像之相——小姜》以7015萬元成交，創造了一年兩破紀錄的奇蹟。
冷軍《肖像之相——小姜》
而“寫實”這一概念，作為當代書畫愛好者對宋代工筆畫、特別是花鳥畫提及率最高的評論，也從側面體現了宋代畫壇，對於“形”的追求，或許曾經導致中國畫的本質追求，出現過“形”或“神”的搖擺。
他們的“寫實”大不同
傳統的中國畫以題材可分為花鳥、山水、人物，以材料可分為水墨、彩墨、重彩，以技術可分為寫意、工筆和工寫結合，但唯一不變的，是中國畫的內在精神，是極其“寫意”的。兩千多年來，中國畫的始終是“不以形似”為追求的感性藝術，中國畫更看重的是“畫中意境”、“筆下風骨”。
回顧中國繪畫史，工筆畫在唐、宋到達了藝術高峰，在明清逐漸被寫意畫取代。相較於冷軍的“超寫實”，以對物象的“放大鏡式還原”，這兩個時期工筆畫的“寫實”呈現出截然不同的精神內核。
1.唐之氣魄：唐代工筆畫在“精工中彰顯氣魄”，其內在是強國形象的外化工具，以張萱、周昉等為代表的藝術家，創作了大量描繪宮廷日常的畫卷。
唐·張萱《搗練圖》
2.宋之清廋：離開了“豐腴”的盛唐，宋朝的工筆畫呈現出“瘦骨清像”的藝術特點，也是在這一時期，“文人畫”經過了唐的萌芽，正式步入興盛。繪畫不再以服務統治階級為主，轉而成為文人雅士們的“心靈事業”、抒發自我胸中逸氣。
南宋·吳炳《出水芙蓉圖》
3.明清之式微：明清時期，工筆畫被認為更“匠氣”，寫意畫成為更受歡迎的繪畫藝術形式，發展出了當時極為流行的一種形式——水墨寫意花鳥畫。後西洋畫法傳入，工筆畫逐步吸收西洋畫寫實技法，發展出了既有立體感又有中國筆墨趣味的中西合璧新畫風。
清·郎世寧《聚瑞圖》
宋工筆畫“寫實成風”之因
宋時期，工筆畫特別是花鳥畫的風靡，有兩個核心原因。
其一，程朱理學出現，在這種理性美學的影響下，促成了宋代繪畫寫實性風格的形成。北宋著名理學家邵雍在《皇極經世·觀物外篇》中就曾提出：“以物觀物，性也；以我觀物，情也。”強調從“物象”本身出發去認識“物象”，不帶主觀好惡，重視對“物象”本身的細緻觀察。
工筆花鳥畫典範：宋徽宗趙佶《寫生珍禽圖》
其二，社會經濟的發展要求更通俗的審美。宋朝GDP佔全球60%，經濟的高度發展讓繪畫更廣泛地走入尋常百姓家，也受到了社會各階層的影響：一方面繼承了前任以形寫神的畫風，另一方面發展出了“寫實”這類更為普適的審美需求。其中以工筆花鳥畫最為經典，將“寫實性”繪畫語言推向了歷史的巔峰。
反應宋朝經濟發展程度的《清明上河圖》局部
宋工筆畫“寫實性”的藝術特徵
1.造型的主觀精神性
我們在【從《慶餘年》追求的平等，看“尊卑觀念”對中國人物畫的表現影響】一文中，提到過中國畫創作的主觀性，特別是在人物造型、大小的匹配上，受中國社會倫理、貴賤尊卑的理念影響，如閻立本的《歷代帝王圖》、周昉的《簪花仕女圖》、劉宗古的《瑤臺步月圖》等。
南宋·劉宗古《瑤臺步月圖》
這些人物以個體來看是“寫實”的，但在比例上，卻不是嚴格的“物理/空間寫實”，屬於“主觀精神性”的再創造。除了人物比例的差異，宋工筆畫的主觀精神性，還體現在設色上。如宋代畫家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圖》，明麗沉著的石青石綠山體、配以金色山峰、泥金塗描的坡腳水岸，構成了理想中的“江山永固”。又如中國大量的佛教壁畫，以富麗堂皇的色彩以及極具想象力的造型，描繪了古代群眾對於“極樂之境”的想象，極富裝飾美感。
北京法海寺壁畫《水月觀音》
2.描繪內容的故事性
宋代工筆畫的“寫實性”不只是單純地描繪“物象”的外在形象，更是藝術家利用“寫實性”語言，對“物象”概括、分析、取捨的“二次創造”，以達到寄託自我精神與情感的目的。宋人彭乘在《論畫》中遍記載過這樣一個故事：
歐陽公嘗得一古畫牡丹叢，其下有一貓，永叔未知其精妙，丞相正肅吳公與歐公家相近，一見曰：此正午牡丹也。何以明知？其華敷妍而色燥，此日中時花也。貓眼黑睛如線，此正午貓眼也。
妙哉！古代繪畫藝術的“寫實性”由此可見一斑！不僅描繪所見物象，更細緻入微地描繪出了“此時此刻”的狀態，符合當時的時間、地點與情境。
宋·林椿《果熟來禽圖》
在南宋畫家林椿的《果熟來禽圖》中，我們也可以看見這樣巧妙而極具“故事性的寫實”。畫中所繪的四枚沙果，其陰陽向背，濃淡虛實皆是“寫實”之大乘。而我們卻又能品出另一番故事：寂靜的山林已逐漸入秋，而早已熟透的果實卻無人採摘，任由蟲兒侵蝕。這時一隻小鳥意外降臨，轉頸回眸間，似乎已被遠處的誘人景色吸引......
3.畫中之趣的意境性
觀賞中國畫，始終繞不開“意境”二字。什麼是意境？唐代大畫家張璪論曾說：“外師造化，中得心源”。意境是造化與心源的合一，是藝術家們通過對客觀物象的描繪，使其與主觀情感發生交融的過程。
被譽為宋畫第一的《五馬圖》以白描的手法畫了五匹西域進貢給北宋朝廷的駿馬。其藝術價值在於，觀看馬的線條輪廓，就能感覺到馬的骨骼肌肉；而略加烘染之後，馬匹的皮毛與斑紋有躍然眼前。
北宋·李公麟《五馬圖》
而在宋徽宗的《瑞鶴圖》和《芙蓉錦雞圖》中，則體現著帝王對於國家昌盛的美好希冀。《瑞鶴圖》以“超現實”的“寫實”手法，描繪了群鶴盤旋於宮殿之上的壯觀景象，如雲似霧，姿態萬千，儼然一副仙鶴告瑞的景象，極具飄逸之美與空靈意境。
北宋·宋徽宗《瑞鶴圖》
而《芙蓉錦雞圖》，則是借雞的五種自然天性宣揚人的五種道德品性：學識、英武、勇猛、仁慈、守信。宋徽宗以畫來彰顯對臣子的要求，體現了中國工筆花鳥畫的人文寓意。
北宋·宋徽宗《芙蓉錦雞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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