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冬天，我爺爺上岔巴拉屯去保媒拉縴兒，女方家說合的挺滿意，就供了一頓老酒。喝完酒，人家要套馬車送他回來，我爺爺沒讓，他說：倆屯兒離著也不遠，幾步道就遼回去啦。然後他緊了緊腰上的布繩子，把大煙袋往後腰上一別，抄上狗皮套袖，把褲腳子用繩繫上，就一個人奔王九大坑（王九大坑是我們屯和岔巴拉屯中間的一個水泡子）蹽下去啦。
天越走越黑，西北風呼呼的，我爺爺戴著的貉子殼帽子，穿著免襟大棉襖和勉襠棉褲，腳踩一雙大靰鞡鞋，裡面絮著靰鞡草，架著東北老酒的一股熱氣，雖然風越來越硬，他卻一點不冷。那時候，沒有電燈，一到晚上家家為了省燈油，戶戶都早早睡啦，野地裡一點亮光都沒有，我爺爺藉著雪光，頂著西北風欻欻往前蹽。
忽然，風沒啦，我爺爺眼前一亮，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呢，就發現一間雪白的屋裡，地中間燒著炭火，炕上坐著三個人，招呼我爺爺小名，就好像多少年就認識似的，說正好你來啦，我們這缺手呢，打幾鍋吧。那時候耍錢都是玩牌，紙牌108張，什麼紅花、麼魚、白板、發財、東南西北風啊，都是在紙殼上畫的，耍錢的碼子就用苞米粒和黃豆，講究玩多少鍋的，一鍋就一份苞米黃豆啥的碼，誰把一碗的碼都輸沒啦，就拿出綿陽票子來兌現。
我爺爺也是好玩好耍的人，看見有牌打，也沒看清這幾個人的臉，也沒多考慮是哪，就把靰鞡脫啦，上炕就玩上啦。也不知道打了多少鍋，我爺爺把兜裡的綿陽票子禿嚕差不多啦，穿上靰鞡要走，那幾個人說別走啊，我們給你架錢，有一個人就拿出一沓子黃呼呼的錢給了我爺爺，幾個人接著耍。我爺爺興頭上來啦，點子也橫，把幾個人都贏啦，其中一個就使鬼兒，又咳嗽又摸鼻子扯耳朵的，我爺爺看出來他們使鬼，這老爺子不忿勁，從腰裡摸出大銅菸袋就給使鬼兒的那個一菸袋鍋子。那幾個看我爺爺動手啦，都上來打，被我爺爺幾菸袋鍋子都刨跑啦。我爺爺也出了門，這時看看天也快亮啦，就趕緊回家又眯了一覺。
天亮啦，我奶奶推醒我爺爺，問昨晚咋沒回來，我爺爺說玩牌啦，贏了不少吶！我奶奶一掏我爺爺的兜，掏出來一把紙灰和幾張綿陽票子，我爺爺也一下子懵啦，撓著腦袋想昨晚的事。一拍大腿，趕緊下地，招呼我二爺三爺，碼著昨晚回來時的雪地上腳印往回找，一直找到王九大坑，看見大坑邊上有三個墳，我爺爺的腳印就一直在這地方轉圈啦，都走出道來啦。再到各墳跟前一看，我爺爺玩牌串乎出去的綿陽票子都在墳地裡扔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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