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忘礦區往事

難忘礦區往事

冶金系統屬下有許許多多的礦山,基本上都是在深山老林之中,主要工作就是挖礦及選礦,許許多多的隨行家屬也一起在山溝裡生活。

深山中的礦區,交通不大方便,道路諸多都是崎嶇不平的泥土路,坡多。生活也不方便,尤其是比較偏僻的礦區,有時連續幾天颳大風下大雨,道路就泥濘不堪,踩單車的流動菜販,魚販,肉販就沒辦法到礦區賣東西,礦區就只能吃自己家屬種的菜。那時也還沒有燒煤,也是為了省錢,礦工的家庭做飯炒菜的燃料都是自己到山上去砍柴,割草,拔草,耙草,撿樹葉。每家每戶都是男人上班,女人在家打理家務,並上山找燃料,搞點地自己種菜,餵豬,餵雞鴨。孩子們從小就幫忙上山割草,做家務,男人們星期天也幫忙上山割草,或者到附近村莊釣魚改善伙食。礦工的家庭,基本都是這樣,而每天每一項日常生活的瑣事,也都是比較有趣的。

難忘礦區往事

那時,沒有自來水,飲用水取自水庫的灌溉用水,水庫由四通八達的溝渠聯在一起,我們叫水庫溝,那時,水利設施完好,農田灌溉用水都是由水庫通過溝渠直接送到田頭灌溉。但水庫溝並不是天天有水,只在需要灌溉時水庫才放水,水庫溝網之間,有不少池塘,我們叫水庫池,水庫的水很清澈,我們一般是在深夜或早上去挑水,因為在這個時候,沒人洗衣服,沒人在水溝裡游水洗澡,水質最好。礦區還挖了幾口井,但水質比不上水庫水,還有就是自流井(有泉眼溢流出來)及山泉水,山泉水由高山經過山谷,用鐵管或者竹筒引流到家屬區。山泉水雖然是很不錯,但流經山坑溝,水裡面有不少無鱗魚,還有吳奇(螞蝗),大家擔心螞蝗蛋會被人吃進去,水量也不多,只是一條直徑像家裡水龍頭那麼大的管子在緩慢的流。而使用井水,必須用繩子綁一個鐵桶把水打上來,有時繩索斷了,鐵桶就沉到水裡,我們就必須拿一根竹竿綁一個鐵鉤或鉄耙去撈鐵桶,井裡面掉了不少東西,很難撈得上來,有時確實撈不到,就必須人潛水把東西撈起來。

山裡的孩子學游水,也是無師自通的,也沒人教你,首先就是在水淺的水庫溝撲通撲通亂遊,能遊幾米了,就拿一個鐵桶或者鐵的洗臉盆(那時沒有塑料製品)或者木桶,成群到水深的水庫池游水,兩個手搭在桶邊浮著,雙腳打水,多折騰幾次,就會游水了。但也發生過不幸的事,有一次,幾個小孩去池塘游水,有一個滑到深水區,沉下去了,等到其他小孩回來叫人撈到後,孩子沒了。他是低我幾級的校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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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草

每逢週末,全家人都會上山拔草(草太少了,沒辦法割,只能用手拔)。平時,上午6點左右,家庭主婦就上山拔草,(此時太陽未出,露水未乾,土地比較潮溼,草容易拔)一直拔到中午11點多就開始收草(捆草),這也是技術活。捆草繩叫做草勾索,一根繩子,一頭綁一個Y型的樹丫,叫做草鉤籽。挑草的也不是扁擔,而是尖擔,一根比較粗的木條,兩頭是尖的,插到捆好的草中間,很方便。然後,大概在11點半就把一擔草從山上挑回家,一般要走40分鐘左右,(每擔草大概一百斤左右),由於此時,拔草的人基本上已經精疲力盡,口渴,肚子餓(水早就喝完了),所以,家裡的人就必須走到半山去幫忙把草挑回來再去曬乾,這就叫接草,接草的人必須帶點冷稀飯給割草的人喝。然後再把草挑到馬路邊曬,曬到下午3點半再去翻草,就是把草翻過來,曬另外一面,晚上6點左右,就可以收草了。收草就是把草捆成比較小的一捆捆(用草繩子捆),再把草堆垛(就是堆成一座大草堆)。要用時拿出來燒火就可以了。這活,我們礦山子弟從小就開始做了,沒力氣上山打草時,就去揀樹葉當燃料(刺樹葉),把一根鐵條一頭磨尖去刺樹葉,刺成一串,就像糖葫蘆一樣,再大一點,就去上山打草了(包括偷砍松柏樹,打松果,挖小樹樅,耙草等)。同時,由於山上有蛇(包括小飯鏟頭,眼鏡蛇,眼鏡王蛇,半基甲,多年根,青竹飆,三B線,黃頭娘等有毒無毒蛇),各種蜂(大黃蜂,小黃蜂,米碎蜂,虎頭蜂,地暗蜂,黑蜂,竹蜂等等),我們還必須去提防它們,它們非常狡猾的隱蔽在草叢裡,石頭縫,墳墓邊,水草中,或者樹上,就像特種兵一樣,偽裝得沒辦法發現,我們一般是打草驚蛇,把蛇引出來後用石頭砸死,免得毒蛇再去咬人。但是,如果遇到蜂就麻煩了,它們轟隆一聲成群飛出來,追著你叮,基本上每次都會被叮得像豬頭一樣幾天不敢去上學。但我們會報仇,改天專門去收拾它們,先確定位置,刻舟求劍,然後用煙火猛攻,把它們趕跑,然後,把蜂窩拿下來,生吃蜂蛹,或烤來吃。

家屬區的房子,都是建在山邊,於是就有一些野獸跑到人家裡,晚上,就有狐狸貓到雞窩偷抓雞吃,有時還有蛇跑到家裡,我家裡就有一次來了一條蛇,躲在廚房的灶臺邊,奶奶一早起來做早飯時,天剛矇矇亮,也看不清楚,以為是一段木材,就用一個夾草的鐵夾把蛇夾住了,準備塞進爐灶裡面,蛇就掙扎,奶奶才發現,就把蛇丟到外面了。至於在路上遇到毒蛇,也是經常的事,走路時,不要踩草地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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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瓜燒窯

田頭燒窯,是山裡孩子的基本功。但窯雞是根本不用想的,雞鴨只能在春節及中秋節才有得吃,平時只能吃地瓜,地瓜是到農民地裡偷挖的,然後就在田頭或山坡用大土塊壘成金字塔型,留一個門口,把地瓜放進去,把乾草塞進去,點火,等到草快燒完時,把窯子推倒,大家繼續玩,等會再回來吃,把地瓜皮扒掉就可以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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釣魚

礦區有二個池塘,一個養魚,一個是從水庫溝放水進來用於選礦的蓄水池,一個叫做大池,一個叫做水庫池,也叫家屬池,中間隔著一條路,大池的魚是買魚苗養成大魚的,主要是草魚,鰱魚,年底把水放幹抓魚,免費分給職工帶回去過年。蓄水池的魚很雜,是水庫水帶進來的野生魚,什麼魚都有,蝦也很多。但二個池都禁止釣魚,因為都是公共財產。為了改善家裡的伙食,礦工們包括孩子們都會在週末去附近的村釣魚,鄰近村有許多蓮花池塘,水壩,田頭溝渠,有野生的鯽魚,鯉魚,塘蝨,泥鰍,狗母魚,長尾苦初,鯰魚等等,一般的,帶上乾糧,釣一天魚,高手可釣到二斤左右的魚,我們這些菜鳥級別的只能釣到六兩左右。我們更多的是去水庫溝釣苦初魚,大媽們在洗菜,洗衣服,魚兒就成群來吃東西,我們就打蒼蠅作為魚餌,每次都能釣到幾條小魚。田頭小池還有許多種漂亮的,身上長著像斑馬紋一樣的小魚及沙曼魚,它們悠哉悠哉的在水草裡面游來游去,根本就不咬鉤,還有水蚊子站在水面上像滑冰一樣溜達,螞蝗優雅的搖晃身子,它的身上有金黃色的線條,還有水蛇,水龜,更多的是白目小魚成群活動。坑溝的魚有洋官,鯰魚,鯽魚,黑魚,石蛤蟆等等,那個年代,是水族最興旺的年代。多年以後,農藥的使用,水族基本被滅了,僅僅剩下生命力極強的非洲鯽,連螞蝗都都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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耙石仔

周邊村鎮建房子及國道鋪柏油路,所需要的大中小石頭都是到礦山買的,因為礦區挖了幾十年,選礦選出的石頭堆積成山,到處都是。但石頭也是有各種規格的,大的石頭幾噸重,一般的大石頭每個都是幾斤到幾十斤,(已經由虎口機砸小),還有碎石,(經過條格篩篩選),石頭按立方計價,大石頭最便宜,小石頭有每立方6塊錢,8塊錢,10塊錢幾種。那些賣石頭(包括裝卸)的活都是家屬工乾的,家屬們組成了幾個生產隊,輪流幹耙石頭,挖土方,種地,單車運輸,板車運輸等雜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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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澡

這是礦區唯一值得驕傲的優勢。礦山是柴油機自發電,所以,冷卻柴油機必須用循環水,於是,就產生了非常多的熱水,礦區就建了幾個比較大的熱水循環池,還建了一個大澡堂,分男女部。下班後,全礦男女老少全部去洗澡,不用錢的,這福利真的太好了。我們山裡的孩子還不滿足,會偷偷跑到那幾個大熱水池裡游泳,有時被燙得哇哇亂叫,被當值工人發現了就被趕走,很刺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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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趣

幹農活,也有不少好玩的,比如種花生,必須把殼掰開,我們就偷吃。最後領導們想出一個餿主意來對付我們,他們說,當天種花生,晚上就有野獸去挖花生吃(山狗),所以,他們用煤油拌花生,那個味道,誰敢吃?礦區種了不少甘蔗,我們就在下半夜去偷,因為我們必須參加礦區的夜間護礦值班,以防止農民進坑道偷錫礦。下半夜,整個礦山都睡著了,那可是偷甘蔗的最好時光,當然,也只是過過癮而已,偷不多的。半夜出去,有時會遇到毒蛇,我們打死後就拿來嚇人,嚇女孩子。回想起來,惡作劇太多了,就像電影(非誠勿擾)裡面葛優對往事的懺悔一樣,多到小教堂容不下,必須找一個大一點的教堂來包容罪惡一樣。但回憶起來,都是很好玩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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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果與做餅

那個年代,買糖,買豆都必須憑票供應的,(包括大米,面製品,煤油,豬肉,肥皂,布料等等)。如果那時有一個什麼親戚在供銷社工作,甚至是賣豬肉的,那簡直就是最牛逼的崗位,因為可以不需要票就可以買到緊缺的商品。糖果也需要票,中秋節要吃月餅,在礦山裡面是一種奢望,礦區有一個工人,會做月餅,那時就是獨門絕技,於是每家每戶提供糖,綠豆或者烏豆,麵粉,交給他製作,他收取一塊錢的工費。由於生意太好,必須提前排隊。逢年過節,家家戶戶都要做果(年糕),我們那裡是做一種叫做酒殼龜的圓形年糕,糯米做皮,豆及白豬肉做餡,樹葉墊底。一口咬下去,吱的一聲,豬油直流,在那年代,吃到多油的食品,是不容易的。酒殼龜可以吃幾個月,自然風乾後變硬像磚頭,放在老式福州睡床蚊帳架子上,有時會發黴長青色的黴菌,要吃用時,拿塊溼布搽乾淨,再用油煎軟後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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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及豬肉

吃雞及吃豬肉,是很稀罕的,因為貴,買不起,豬肉還需要票,每個人每個月也只有幾兩肉供應。那時,還有一些現在不可想象的事,就是吃病雞肉及賣病豬肉。雞有時會生病,無精打采,拉白色的雞屎,站立不穩,或者像癲癇一樣在地上亂滾,肯定活不了。於是,人們就會把雞殺了,雞血不要,然後,用大火將雞肉,姜,蔥,大蒜,酒,辣椒一起炒,然後吃掉。還有病豬,病得豬肉都發紅,也快死了,同樣,怕浪費,就把豬殺了,血放掉。然後切成塊,用麵粉拌好,用油炸,然後賣掉,生意還挺好的。到現在我也弄不清楚,那時的病雞是不是禽流感雞,那時的病豬也是不是豬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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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火

山溝裡頭有不少墳墓,都是在林子或竹林裡面,晚上,走路經過這裡時,遇到天很黑及有點風的時候,會看到磷火,那是墳墓裡面骨頭裡的磷飄出來的,一朵一朵的,呈圓形,有碗口大或像籃球那麼大,隨風飄,掛在樹上或者竹梢,粉紅色或者是青藍色,也有白色的,飄來飄去,有點嚇人。我們管叫這些鬼火。走夜路時,我們都要結伴而行,不敢一個人走,尤其是冬天時,寒風刺骨,樹林影子搖曳,樹林發出尖叫聲,山狗的叫聲像娃娃哭,眼睛像兩盞燈,發著綠光,嚇得我們直起雞皮疙瘩。在大山溝裡面,走夜路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山裡面有野獸及可怕的黑暗,而走田埂,雖沒那麼可怕,但有毒蛇,同樣是非常危險的,所以,一到晚上,我們就不敢上山了,也不敢去太偏僻的地方玩,儘量到有燈光的地方玩,大人們也不時講鬼的故事來嚇唬我們。

難忘礦區往事

大山溝裡面的生活,年復一年都是這樣,每天早上5點多,家庭主婦們就起床了,煮稀飯給家人吃,煮豬菜給豬吃(地瓜葉,莧菜,地瓜,厚合菜等等。過去豬食的菜,就是現在所謂環保的菜。還有現在價格很高的扒皮魚,在那個年代叫做幹部魚,因為魚便宜,一斤5分錢,幹部窮,買不起好魚,只能買最便宜的扒皮魚)。然後就去生產隊出工,中午,晚上二餐做完,吃飯後就到井臺或水庫溝洗衣服,晚上十點熄燈睡覺(供電是礦區自發電,家屬區是晚上七點供電,晚上十點停電)。每天都是在重複同樣的工作,但是,山區的生活是衝滿氣息的,充滿煙火氣的,多年以後,再回憶這些往事,酸甜苦辣,人間百態,都在一杯茶,一壺酒之中。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西嶺千秋雪,鳳地萬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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