眺望“龍門”,古蜀人探尋下山之路(下)

古蜀人下山路線圖

相傳,古蜀人是經天彭闕下山而進入成都平原的。那麼,天彭闕在哪裡呢?

天彭闕為古代蜀國的遺蹟,它是指兩座南北對峙的山及其中間的平地而言。據史書記載,四川有幾處這樣的天彭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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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郡縣誌》彭州條:

“垂拱二年於此置彭州,以岷山導江,江出山處,兩山相對,古謂之天彭門,因取以名州。”

志雲:

“縣北三十里丹景山,舊志以為山蒔牡丹,春時紅豔照人,故名。其前為彭門山,兩山對峙,懸巖絕壁,相去數百步,如門,即天彭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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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彭門不是一道門。

天彭門即聖地,“雲亡者悉過其中”,即意指人死後都要從天彭門經過,才能達到“崑崙”仙境,如中原人認為人死後魂歸泰山一樣。

能稱為聖地之地當然不一般。天彭門以北崇山峻嶺,以南卻一馬平川。

循著這樣的圖景,我腦海忽地出現古先人下山路線圖:

湔江——鴨子河(三星堆)——成都(金沙)。

古蜀人走出龍門山用了多長時間?他們為什麼要向平原進發?這樣的路線圖說明了什麼?他們為何要沿著這樣既定路線行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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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種種疑問尋找答案,我似乎豁然開朗,又似乎陷入更深的謎團。

東臨葛仙山40公里開外的新興鎮又名海窩子,被譽為“東方耶路撒冷”的陽平觀,成為海窩子聲譽鵲起的至高點。“二十四教之首”、“中央教區”等稱謂足以讓陽平觀君臨三山五獄,環山臨江,湔江兩岸峰巒相視,此乃古蜀國建都之所在。難怪連初唐四傑之首的王勃,也發出“蓬萊仙居,香城寶地”之喟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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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五帝時期,此觀便立興於世。

可以說,陽平觀不僅是中國道教的重地,也是古蜀文化源頭之一。《華陽國志•蜀志》及《蜀王本記》載,“蜀王魚鳧田於湔山”、“忽得仙道,蜀人思之,為立祠於湔”……據悉,我們的祖先魚鳧率領他的部下,由此沿河而下,定居並建都,稱之為“瞿上”。

由於此地文風悠遠,地靈人傑,鎮上尚存一條名為“瞿上街”的街。歷史相生相伴,或許是魚鳧之所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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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一粒粒種子,古蜀先民遷徙路線,不可避免地會成為後人的文明路線。

這些文明遷徙的路徑圖系中,小魚洞應該是一個極其重要的驛站。

據傳,古蜀人自高山而下,在湔江河邊落腳,以打獵採果為生,開始生活比較安穩,但隨著人口的增多,山上的野物越獵越少,他們的生活又變得較艱難。為解決吃的問題,他們開始在湔江河捕魚,湔江魚多水大,在當時的環境條件下,依靠簡陋的工具要捕到大量的鮮美的湔江河魚必須要掌握河魚的生活習性,湔江河魚生活習性很有規律,位於湔江西側的小魚洞民間有“丙穴魚七上、八下、九歸團”的傳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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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洞口周圍的山川形似篆文的“丙”字,故小魚洞又稱為丙穴。每年九月以丙穴魚(丙穴魚,學名:裂腹魚,在小魚洞被稱為蟄魚、細鱗魚,在雅安則被為雅魚)為主的湔江河魚都要回小魚洞中過冬,來年三四月間魚群聞驚雷從洞口游出。

魚群數量龐大,出洞常常在魚洞河形成壯觀的魚潮和巨大的水浪。

只要善於水性,善於捕魚就能得到部落人的推崇,於是乎魚鳧便應時而出。他不僅精於水性,而且掌握了湔江河魚的生活習性,以致晉•左思《蜀都賦》雲“嘉魚出於丙穴”;唐•杜甫詩云“魚知丙穴由來美”,對這種細鱗青尾魚極為推崇。

每年在三四月份,缺少食物時就帶領部落人到小魚洞大量捕魚,解決飢餓,固而獲“魚鳧”美稱,並被部落推選為領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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蠶叢、柏灌、魚鳧乃古蜀國早期三代“王”。

《華陽國志•蜀志》載先民艱辛的歷程:山地文明的先驅蠶叢羌翻岷山,沿雁門東岸,越玉壘,過九峰,進入四川盆地邊沿。

平坦肥沃的川西平原點燃了先民們在此耕作生息的渴望。

青丘之山,有鳥焉,其狀如鳩,其音若呵,名曰灌灌……”柏灌之名由此而來。

在歷經柏灌王朝風霜雪雨的洗禮後,渴望土地的人們繼續向四川盆地腹地進發,這支古羌族沿白水河、湔江順流而下,至鴨子河源。

每至汛期,洪水滔天,古蜀先民至此揭開了長達三千餘年與洪水爭戰的序幕。首領“魚鳧”,融合並取代蠶叢、柏灌部族,成為最先統一蜀國之人,進入夏商之際的古蜀漁獵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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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乃強先生考證,蜀族的這一部分,是從雁門關東岸的安山鄉,沿著小溪,翻越高達四千多米的九頂山,進入今彭州北部的。

彭州北端的大寶鄉,正與汶川接壤。其間的白水河,從北向南,流入湔江。他們就在這裡定居下來。當這支蜀族經過幾代生息繁衍,人丁興旺後,這些臺地就顯得太狹小了。暫時不能回到茂汶,就只能順著地勢向南前進,一直走到湔江中游,即彭州市小魚洞一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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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陽國志》雲:“魚鳧田於湔山”。這裡的“田”應該用作捕獵之意。魚鳧作為古蜀部落領袖早期活動於彭州山區,後來才遷移到溫江的萬春鎮。

當我高卷褲管,踏進如湧泉的小魚洞口時,雖是盛夏,泉水仍然刺骨,清澈見底,掬一捧清泉放進嘴裡,味道鮮美,沁人心脾。

泉眼很大,股股清泉只聽得嘩嘩直響,只有出口,不知道從何處流出來,大有“黃河之水天上來”之慨。據說這裡的泉水常年恆溫,冬暖夏涼,礦物質豐富,是上等的礦泉水,只憾沒能喝上“小魚洞牌”礦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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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魚洞的傳說還有很多,最具誘惑力的就是礦泉水滋養下的細鱗青尾魚,這裡的青尾魚與湔江對岸大魚洞的紅尾魚成為一景,這是小魚洞鎮乃至彭州百姓最為津津樂道的。

幾乎每一個“小魚洞人”都會背出有關細鱗青尾魚的歷代詩詞。

前有晉•左思和唐•杜甫,後有清詩人李調元、王培荀,及當代詩人汪德嘉等等。李調元欲求小魚洞之美味揮筆寫出《詠小魚洞》詩句——

四里坡而下,有泉水淙淙。

轉腹細若螾,出口奔如龍。

懸崖崷崪處,噴薄濺蓊茸。

散為百斛珠,如米跳自舂。

坐令魚誤餌,逐隊爭嶮喁。

諒無額可點,徒與乖供饔。

我欲批其鱗,窟深不可蹤。

恐觸餮饕怒,嘆息姑爾容。

據傳王培荀是個捉丙穴魚的高手,在旅居小魚洞時題詩《拙魚》——

山豐風雲湧怒雷,相銜入網那知回?

源深疑接銀河水,不向天孫乞巧來。

並在詩後留下註解“出彭縣西北七十里小魚洞,其源有山,名琅岐;空中,深邃莫測,即彌矇水也。中多細鱗魚,極肥美。每風雷將雨,銜接而出,得其首出者,續了取以千百計,大者徑二尺餘。首出者驚脫,則餘不復出。土人謂之拙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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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沒有機緣見到小魚洞的細鱗青尾魚,鑽進黑咕隆咚的大魚洞,泉水也已枯竭。只能在詩意中感受其美味了。小魚洞有一養殖場,專門用“小魚洞牌”礦泉水飼養,據說品種極好,遠銷海外。

就這一點而言,古蜀人比我們今天的人要幸福得多了。

湔江南麓,鴨子河源,大小二洞宛然,水清見底,青尾、紅尾兩種魚兒悠遊其中;洞外湔江寬緩,野鴨嬉戲,怡然自得”。這該是一幅怎樣優美的世間田園風景畫?

伴隨著歲月的流逝,古蜀人自湔江順流而下,向著文明靠攏,他們來到數十公里外的鴨子河畔。在這裡,他們創造出了“地下沉睡千年,一醒震驚天下”的三星堆等輝煌的古蜀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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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蜀文明的“宮外孕”

彭州市博物館坐落於彭州市區內一處並不起眼之地,但這面陳列的一件件精美的文物,足可以震撼每一顆心,她們大多代表中國出國巡展。

徜徉其間,你腦海裡會崩出一個詞——偉大。

“彭州昔號小成都,城市繁華錦不如”。元代詩人汪元量盛讚彭州的詩句,今天解讀起來,或許另有一番意境。

像成都一樣,偏安一偶的彭州看似無足輕重,可古蜀文明的每一個細小的節點都與之藕斷絲連。

古蜀遺址,襯映廣漢三星;商周重器,印證交通關聯;畫像磚石,再現漢代光景;陽平化治,道教中央教區;唐宋佛塔,蜚聲梵剎禪林……作為古蜀先民早期活動的核心區域,彭州在四川古代歷史文化發展史上可圈可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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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峨紋阜,橫亙西北境;九曲湔水,流溢東南界。

作為一個縣級市有如此“拿得起放得下”的歷史,市內省內國內都不多見。彭州看似無足輕重,實者舉輕若重。

特別是二十世紀數十年來,彭州發現的窖藏文物,其時代上溯商末,下迄明清時期,縱觀上下3000年曆史,其窖藏數量之多、分佈之密集、出土文物之精美,在中國亦屬罕見。其宋代金銀器窖藏被譽為“天下第一窖”。

專家們在作考證時,就是三星堆、金沙遺址這樣的輝煌,也不得不借助彭州的“窯藏文物”作重要參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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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銅時代征戰殺伐的社會演進歷史中,兵器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代表一個政權的軍事力量及國家實力。蔚為壯觀的中國古代武器庫中,蜀式及巴蜀式兵器在藉助中原與其他地區兵器製作工藝的基礎上,逐步形成了自己鮮明的地方特色及獨異的風格。

彭州竹瓦街西周窖除出土多件青銅器外,亦有不少頗具特色的青銅兵器。致和鄉東周窖藏出土的一大批青銅兵器則更為引人注目,因其浸淫在特殊的防腐液體中,至今保存完美,歷經2000多年仍光亮如新,凌厲兵鋒,燦然可見。

兵器及其他器物上的“巴蜀符號”,是迄今未能破譯的千古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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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青銅時代,一些大型的盛酒器並非一般的生活物品,它們是當時國家政權的神器重寶,是重大國事活動中用於祭祀天地、禮敬百神、朝拜祖先的神聖“禮器”。

青銅禮器是古代中國人的精神產品。彭州窖藏所出之青銅禮器,其鑄器年代在商末周初,埋藏時間或在西周末年,其與“望叢禪讓”即蜀國政權的更替密切相關。

碩大的形體、優美的造型與繁富的紋飾,反映出蜀地青銅器鑄造的精湛工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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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州窖藏金銀器表現出宋代無名師匠精湛的藝術造詣和高超的製作水平。盛食器有金碗、銀盤、銀簋、銀缽等,盛水器有銀瓶、銀盆等,還有金簪、金釵等婦女飾以及金瓜、銀燻爐等生活用品。一些器物摹仿植物的形狀惟妙惟肖,一些器物寫真動物的圖案栩栩如生。

一個問題提了出來:何以出現這千古神奇,是誰將寶藏深埋地底

宋末元初,橫掃歐亞四十餘國的蒙古騎兵,在巴山蜀水遇到了頑強抵抗,成都的官民們就是在這個七平方公里的雲頂山城,與蒙古軍隊對峙了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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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5年,蒙古大軍南下攻蜀,攻陷蜀邊的若干南宋據點。次年秋,蒙古軍50萬大舉入蜀,連陷興元、大安、陽平關。蒙軍兩路南略成都,10月陷成都。又分兵四出,攻陷四川大部,大肆屠掠後,旋即撤軍。但蜀道天險盡失,蒙古軍經常出沒成都平原。

近半個世紀的戰爭使成都百分之八十的居民死於戰亂。從此,四川開始了他第一次持續了數十年的被稱之為“湖廣填四川”大移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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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州作為古蜀一個重重的通道,成為戰亂時期逃難最佳路線。而埋藏金銀財寶的風氣,也發生在戰亂年代。

1993年在天彭鎮發現的宋代金銀器窖藏,迄今為止是全國發現的最大的金銀器窖藏,共出土各類金銀器300多件。堪稱現代考古的重大成果,窖藏器物按類型與大小疊壓套裝,多用麻布裹纏,因保存手段高明,數百年之後,尤見金光燦爛,銀光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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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彭州歷史考察,南宋紹熙元年以後,彭州有能夠足以令當地富人倉促出走、埋藏珍寶的事變,恐怕只有南宋端平三年(1236年)蒙古佔領四川成都附近的事變,這個事變是造成這個窖藏入埋的原因。

而彭州金銀器的來源哪裡?產地何處?以及擁有者是誰?又何以埋藏此地?很多還是團謎。

唐宋時期,是我國金銀製品工藝發展的高峰期,宋代繼承了前代的工藝並有所創新,在富麗堂皇雍容華貴的藝術風格之基礎上,發展出了玲瓏精緻、奇巧俊美的特點。彭州金銀器充分顯示出這一特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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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際史學界認為,從文化過渡到文明的重要標誌之一,就是金屬冶煉技術。作為四大文明古國之一,中國的青銅文明,曾經不被國際史學界看重,直到成都平原的大型青銅雕像破士而出,吸引了整個世界的視線。巨大的青銅人像改寫了中國的青銅文明史,令中國邁上了世界青銅文明的制高點。而彭州出土的窯藏青銅器物,無不使這一文明錦上添花。

因為大約距今5000年前,古巴比倫人便開始鑄造青銅器,提前邁入了青銅文明,而這時候的古埃及、古印度乃至中國還尚在新石器時代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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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文明的歷史就是不斷遷徙的歷史。

古蜀人從龍門山系沿湔江、鴨子河進入成都平原,在走過刀耕火種、遊牧生活、農業文明和青銅文明過後,一步步走向繁榮和昌盛。

三千年前的古蜀王國,不僅開國時撲簌迷離,每個王朝最後的去向,也無人能曉,只留下一點點零星的蛛絲馬跡,任憑後人猜測。

順著岷江,從上游遷徙到成都平原的古人顯然注意到了河流的走向,根據北偏西方向和成都平原上的史前遺址,我們似乎可以想象他們在成都平原上生活的一幕幕。

爾後,城市出現了,自然還是順著河流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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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成都平原數千年前的幾大遺址可以看出,每隔20多公里一座城邑,是最為科學的城市佈局。

由於城市對文明社會的形成具有特殊意義,英國著名考古學家柴爾德(V•G•Childe)把人類從史前進入文明的巨大社會變革稱之為“城市革命”。

就在這個偉大的時代,黃河流域、長江流域幾乎同時掀起了“城市革命”的浪潮。在黃河中游和下游,在河套地區,在長江中游和上游地區,都出現了以城牆、城壕圍築起的最早的“城池”,在長江下游地區,則出現了大型中心聚落。這意味著中國城市起源時代的來臨。

世界“文明子宮”逐漸走入不孕期之際,位於四大文明古國的遙遠的中華文明則產生了人類文明的“宮外孕”。

古蜀人在這個關鍵的孕期裡,讓中華文明出現了強烈的妊娠反應,同時波及整個文明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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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感謝您的耐心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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