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祝雙龍溝:一場鮮為人知的黃金大戰

時隔八年,當記者再次來到天祝雙龍溝時,已是八年後的2019年,昔日熱鬧的黃金谷早已恢復遠古時代的寂靜,觸目而至的除了鬱鬱蔥蔥的大片原始森林外就是整治後綠意盎然的成片灌木林,偶爾還有幾隻野生動物在眼前跑過,使人很難相信在這裡曾發生過一次震驚中央高層的黃金大戰,其激烈程度除當事者外,局外人鮮有人知。


天祝雙龍溝:一場鮮為人知的黃金大戰


忘記過去就意味著背叛,還原過去這段鮮為人知的歷史。讓我們不難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利益的驅動是多麼的可怕,雙龍溝金礦的關停和祁連山生態環境的綜合治理是多麼的及時和有必要。試想如果雙龍溝金礦不關停,發展到現在會是一個多麼可怕的結局。

往事如煙,順著八年前走過的路線,記者再次來到了雙龍溝。

從天祝縣哈溪鎮出發,翻過牛爬坡,四周的山突然都清晰的擺在眼前,這就是令人嚮往的青峰嶺,夢想的雪山近在咫尺,晴朗的天空,清冽的風,當然,還有森林和草原,心境也突然變得開朗起來。

西面的磨臍山,雲霧繚繞,彷彿山頂上有一隊隊的石車蠢蠢欲動,傳說磨臍山撲向黃羊河峽谷,要堵住河水流向武威,多虧了天梯山的大佛用手一指,定住了磨臍山,這才有銀武威的繁榮。磨臍山下就是有名的黃金河谷——雙龍溝。

遠處的青峰嶺,被早晨的陽光染紅了山頂,似乎還閃著金燦燦的光,不怪乎,當地人又將此山稱為紅疙瘩,和馬牙主峰白疙瘩相對,原來紅疙瘩山上有金子,白疙瘩山上有積雪。

據曾在天祝黃金指揮部安全領導小組任副組長的柴金祥講:雙龍溝金礦的發現,最早始於1976年,當時甘肅省的地質勘查六隊在天祝雙龍溝溝底發現了一塊特殊的高品位巖金礦石,經化驗噸品位達30克。當時勘查人員大喜過望,隨後逐級上報到國家冶金部黃金局,後經國家冶金部黃金局立項,撥付資金200萬由甘肅省地質勘查六隊負責探礦。


天祝雙龍溝:一場鮮為人知的黃金大戰


後來甘肅省地質勘查六隊果然不負眾望,在青海和甘肅交界處的青峰嶺上發現了一個大型的裸露金礦,儲量約2噸,於是由天祝縣經濟開發公司.武威地區軍分區和甘肅省地質勘查六隊三家聯合探採,效益明顯。到1990年國家提倡大力發展鄉鎮企業,作為東道主的天祝哈溪鎮和大紅溝鄉農牧民們便提出要“靠山吃山”依靠金礦發展鄉鎮企業,天祝縣政府為了順應形勢,便在青峰嶺上為兩個鄉鎮劃了兩塊地皮,讓他們各自開採金礦大辦鄉鎮企業。於是,矛盾就發生了。作為天祝縣經濟開發公司.武威地區軍分區和甘肅省地質勘查六隊,豈能容忍自家金礦邊讓別人開採,於是組織採金民工將哈溪人和大紅溝人趕跑。眼紅的哈溪人和大紅溝人豈能讓到嘴的肥肉讓別人搶走,於是又組織人將天祝縣經濟開發公司.武威地區軍分區和甘肅省地質勘查六隊的採金人員趕跑,索性獨佔青峰嶺開採。

此事後來驚動省上,經協調後天祝縣成立了國營金礦,並掛牌為甘肅省天祝黃金選冶廠,選礦廠設在華藏寺。但內部人員協調好了,外部人員卻無法協調。聽說青峰嶺上有金礦,作為山那邊的青海門源人又坐不住了,青峰嶺是兩省的界山,憑什麼甘肅人能開採,我們青海人不能開採?

於是矛盾又激化了,青海人也上山加入了搶採的行列。於是乎從1992年到1995年,青海人和甘肅人為採金發生了無數次的武裝械鬥,在此期間,雙方便開採便談判。直到1995年6月,雙方爆發了一次大規模的武裝械鬥。

提起那次械鬥,現年65歲的柴金祥老人依然心有餘悸。記得那天,青海人出動了上千人持槍核彈,黑壓壓一片從山下攻來,現場槍聲大作,甘肅金礦的一名保衛人員在這次械鬥中被流彈擊中,作為甘肅金礦方面的安全負責人柴金祥急中生智,利用山上的滾石和自制的簡易榴彈,嚇退了眾多持槍者。才避免了一場大規模的流血事件。

此事件後來驚動中央,國務院為此專門成立了一個由公安部.地礦部.民政部.冶金部.武警總部等八部委領導組成的工作小組,來到天祝調查處理此事件。後來形成了一個處理意見:甘肅青海人各退十公里,停止開採等候處理。到1996年3月份,在北京由八部委領導和甘肅青海兩省代表召開了一個協調會,形成了一個決議:根據礦產資源法,甘肅青海兩省共同成立一個“團結金礦”,下設董事會,按公司性質共同經營此礦 ,年底各自分紅。同時,會議還要求民政部必須在一年內劃清甘肅和青海的省界線。此事件終於劃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後來,到2004年,團結金礦因選礦汙染草原嚴重,被國土資源部叫停關閉。

昔日的雙龍河谷,滿目的瘡痍,從上世紀80年代開始,雙龍溝就成為淘金者的樂園,在這條不到十公里的河谷,曾經聚集著近十萬人,比當時甘肅很多的縣城人口還要多,來自全國各地(包括香港臺灣)的淘金客,雲集在這個黃金河谷,歷時十幾年,有多少人在這裡飛黃騰達,又有多少人葬身河底。只有雙龍溝裡無言的石頭知道。

軍人出身的柴金祥,在這裡工作生活過十多年,第一次看到如此安靜的雙龍溝,老柴很不習慣,這裡曾經那麼熱鬧,走在河谷里人碰人,上百瓦的電燈泡拉滿了山溝,不分冬夏,不分晝夜,永遠是人聲鼎沸,機器轟鳴。


天祝雙龍溝:一場鮮為人知的黃金大戰


整個一片河谷都是聚寶盆,據說這不大的一片地方有一百多口井,打一口深井的成本是一百萬左右,也就是說這裡大概投入了一個億,而整個近十公里的河谷可以說遍地是井,由此可以想見這些淘金客的實力,也可以看出這裡的黃金產量之大。一口井通常都要打到地下150米左右,一直到河床的岩石層,然後沿著岩石層向四面八方挖掘,一個正常出金的井口,每個班(12小時)的產量大概是一茶缸金子。百米深的河床底就是這樣的岩石,黃金就藏在岩石的石縫裡,用釺子鑿出來,或者沿著岩石掏出河沙再運到地面洗金,在第一線的往往都是金頭最信任的人,因為他們最有可能撿到大的天然金塊。

鼎盛時期的雙龍河河道兩岸,到處都是地窩子,鋪上一層草,上面蓋一層塑料布,就可以住10個人,5個睡覺,5個在井下幹活。老柴講這裡挖金子的工人每個班(12小時)的工資是100元,如果洞口開始出紅(出金子),還有獎金,想想那個時候外面公務員的工資每月才是120元左右,這個工資對於打工者來說太有吸引力了;當然這麼高的工資也對應著井下極其危險的環境,因為沒有太多的防護措施,塌方透水事故經常發生,每個下井的人都和金頭簽好協議,約定俗成的一條人命4萬元,如果發生事故,屍體都是根本不可能挖出來的,埋到哪裡是哪裡。

據老柴講:從青峰嶺到雙龍溝,,前後共採金保守估計大概有三十噸。試想,當時的雙龍溝是如何的繁華。天祝縣政府在這不到十公里的雙龍溝裡增設了一個有三十多名警察的雙龍溝派出所,還有雙龍溝法院、雙龍溝檢察院、雙龍溝工商所、雙龍溝稅務所、雙龍溝銀行辦事處等機構。當時天祝縣全縣的稅收幾乎一大半來自雙龍溝,每年稅收高達300多萬。在當時的雙龍溝裡還有露天電影院30多座,錄像室400多家,小飯館2000多家,各種商店林立。整條溝裡有采金人員6萬多人,其餘配套服務人員有5萬多人,可以說在雙龍溝裡是要啥有啥,被外人稱為小香港。

往事如煙,望眼前平靜的河谷,老柴感慨萬千。最早沒有開採金子時,雙龍溝兩岸都是鬱鬱蔥蔥的原始森林和灌木叢,各種動物頻繁出入。後來淘金客到來後,這裡一切都變了。一條不到十公里的河谷裡前後開採出了1000多個井口,放眼望去整個河谷白茫茫一片扎滿了各種帳篷,河谷兩岸的各種百年松柏樹被淘金客無情地砍伐,燒火做飯,現在回過頭一想,都覺得惋惜。

但事實卻是無情的,利益的驅動讓人變得如此瘋狂。

腳下的這塊土地曾經是雙龍溝的娛樂場所,有放錄像的,也有來這裡“淘金”的小姐,雖然沒有燈紅酒綠,也是熱鬧非凡。如今煙消雲散後,剩下的只是殘沿斷壁和背後那從地下百米深處挖上來的河沙。

地下挖出來的河沙,在“淘金客”眼裡也是寶貝,自從禁止挖金後進來拉沙的車輛也漸漸多了起來。雙龍溝淘金基本上是開採原生的沙金,沒有用化工原料來洗金,因此還沒有大的汙染。在一些黃金含量不高的地方,很多礦採用“堆攤浸出”的方法採金,就是將礦石堆積起來,用氰化物連續潑灑,通過氰化物的滲透沖刷下黃金微粒,再在底部收集提煉黃金。氰化物的劇毒,使這個生產方法有著極大的危險性,而且也是對環境最具破壞性的、最骯髒的一種採礦方法。雙龍溝堆積著大量從地下掏上來的河沙,這些河沙雖然經過篩洗,但是無疑還含有黃金,真的擔心有人拉河沙出去,用氰化物來提煉黃金,如果是那樣,一次偶然的事故,對於哈溪鎮,對於黃羊河水庫,甚至於武威都是災難性的後果。

但這一切都已成為過去。幸好,後來政府封住了溝口,才是這類悲劇沒有發生。近幾年來,隨著國家對祁連山生態的綜合治理,雙龍溝又再一次迴歸了往日的寂靜。那場因黃金而發生的械鬥也逐漸被世人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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