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前排我坐後排
相隔走道正好斜對角
選擇了一張出發站自拍的半身正面照
肖像一直在表達卻終究無言甚至一錯再錯
正如西洋畫史許多有名無名的自畫像
他覺得要配上文字
將肖像的表達變得清晰
他用手寫的輸入方式
錯字別字不順暢的詞句
反覆刪改一次次拆解又組織
彷彿在河灘找尋稱心的石子
拾起端詳又拋棄再拾起另一顆
直至可以串成一串如意的手鍊
他低著頭手指在手機屏幕上滑移
我看見黑髮意欲掩藏的白髮
彷彿枯槁的油茶樹枝在風中顫動
綴著點點尚未開敗的白花
終於確定了第一段文字
“儘管自己在別人眼裡什麼都不是”
高鐵窗外由高峰驟降為如餘波般的丘陵
他額頭的側面粗深的皺紋
確定了第二段文字
“自己經歷的一切他（她）們不會懂”
荒田堆起一摞摞玉米稈
光影變幻如莫奈畫裡的草垛
他抬起頭思索了許久
確定了第三段文字
“不捨自己的只有親戚和朋友”
山坳裡一大片油菜花漸漸黃了
我剛好讀到卞之琳的《尺八》
他將耳機塞進耳朵
確定了第四段文字
“平衡心態用正確的思維繼續，出發”
一條漫長的隧道露出微光
前方是普者黑站
他去了蓮花的世界
蓮花卻在他點下發表的一瞬間枯落
冬季來往於途的都是異鄉人
故鄉是到不了的國度
尺八失去了故鄉
尺八沒有故鄉
故鄉在一尺八寸的竹
漂洋過海的音韻穿越浩渺的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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