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週二郎的記憶裡,他曾經見過類似的景象。
漫山遍野,猶如燃燒的彼岸花一般的槍騎,出現在了李家村。
那時候的週二郎,還不知道這支精銳的騎兵來自何處,又要去向何方。
在他的記憶裡,周羨看到的是一匹遍體赤紅的烈馬上,坐著一個全副武裝的嬌小身影,她跟在一箇中年人身旁。
而恰巧他們來到李家村找人要一口水喝。
週二郎痴痴傻傻,正坐在村口的涼棚下納涼,看到這樣的景象,嚇得不敢動彈。
他的手中拿著的是一隻粗糙的竹杯。
那個嬌小的身影,不由分說,拿走了他的杯子,只用清冷的話語,說了一句謝謝,便不見了蹤影。
那是冷酷的少女模樣,和那時候,與週二郎有一飯之恩的沐月嵐有天壤之別。
但即便如此,在週二郎為數不多的少年記憶之中,這個少女仍舊佔據了一席之地,只是,從前的週二郎心中,百分之九十的地方,都被沐月嵐牢牢佔據。
就連這段回憶都在心裡的小角落之中,不易察覺。
關於那個少女的消息,是在若干年後,他才從鄰村的人口中得知。
那是楚國最為精銳的軍隊,聖火槍騎。
聖火槍騎來自赤炎城,是澹臺家的私軍,澹臺家乃是禹王朝的開國功勳之後,被分封到楚國朱雀,自成國中之國。
地位高得不可思議!
澹臺家主的千金,澹臺止水,雖是被稱之為赤炎城千金,但實際上,其尊貴絕不在楚國公主之下,甚至還有所超越!
但因為他們是帝國之爪牙,向來就被楚國國民所敵視!
哪怕,聖火槍騎無數次拯救楚國百姓於水火之中,都無法改變老百姓們的看法。
可即便如此,聖火槍騎仍舊維護著楚國的安寧。
而顯然,這次他們便是為了這次波及了整個金陵郡的大瘟疫而來!
周羨很快便從昏迷之中醒了過來,他睜開眼,首先聽得到的是一陣冷峻的命令。
“放箭!”
只聽弓弦緊繃,隨後箭出如雨!
周羨望見無數箭矢好似密集的帷幕,射向了與他已經不足一箭之地的前方。
箭矢的頭上燃燒著熊熊烈焰。
當箭矢刺入衝在前方的大象身上的時候。
“嘭!”
一朵朵的烈焰花火,瞬間淹沒了大象還有他們身上的騎士,無數人的哀嚎與慘叫,響徹在這個落日黃昏。
很快這些原本氣勢洶洶而來的象兵,頃刻之間,已經化成了一個個熊熊燃燒的火團,最後徹底燒成了灰燼。
周羨剛喘了口氣,一把精鐵寶刀已是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是何人?”
周羨抬頭,看到是一個軍官的臉,這個軍官長相平平,但有稜有角,看上去飽經風霜,語氣冷冰冰的,實在叫人不舒服。
周羨說:“我叫周羨,是錦州城李家村人,無意之間觸怒了李太守,遭李太守追殺。”
軍官冷哼了一聲:“李守拙此人素來謹小慎微,除非你做了什麼大逆不道之事,他是絕不會出手對付你這麼一個小角色的。”
周羨翻了翻白眼,剛要還口。
“為了救你這樣的貨色,憑白廢了我聖火槍騎三百烈羽箭,押下去!”
正當這時,一個老者氣喘吁吁地從後方奔了上來,他笑眯眯地看了看周羨,彷彿想到了什麼。
“你是李家村人?”
周羨點了點頭。
老者從身後拿出了一個竹杯,在他面前晃了晃,周羨伸手在上頭摩挲了兩下,發現杯子底部正有一個雕刻粗糙的“周”字。
周羨下意識地抬頭看了老者一眼。
“我就瞅著像,沒想到當年的娃娃如今已經長得這麼大了,沈副將,將他放了吧,是熟人。”
被叫做沈副將的青年軍官有幾分不甘不願,但老者地位極高,也不敢造次,便惡狠狠地瞪了周羨一眼:“你給我說話當心些!”
“你跟我來。”老者說。
一邊走,老者一邊問:“錦州城的疫情已經怎麼樣了?”
周羨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交代了一番,老者雙眼微微眯起,打量著周羨,發覺他神態自若,反倒是將話頭一偏說:“李守拙包藏禍心,竟然敢私自蓄養象兵,好在發現及時,剪除了些許他們的羽翼。”
周羨說:“太守在各地都是當地的土皇帝,除了象兵,他還收攏當地的幫會,統領黑白兩道,好不威風。”
“你這是希望我替你出頭?”
周羨說:“自然不是。”
“你和我們聖火槍騎也不過是一面之緣,承你杯酒之恩罷了,不過,你說這瘟疫已有了解法,可是當真?”
“千真萬確。”
很是突兀地從他們身後傳來一陣馬蹄聲,隨後一個清亮的人聲傳了過來:“你敢與李守拙對峙?”
周羨扭過頭去,看到的是一位少年將軍,他頭上戴了一頂爛銀硃雀盔,身上是混金狻猊鎖子甲,好不威風,只是他的語氣裡彷彿不帶有半點感情,一雙淡藍色的眸子靜靜地注視著周羨,彷彿他說錯一個字,就要將他當場斬殺。
“自然是敢。”
一旁的老者說:“這是我家少主,澹臺玄素。”
周羨並不行禮,一雙眼睛也死死盯著澹臺玄素。
他知道,絕不可以在氣勢上有半點怯場,這可是手握無數人生殺大權的人,只要一個不留意,很可能被他懷疑,絕對會身首異處!
澹臺玄素的眼神好似利劍,要將他狠狠刺穿一般。
周羨毫不膽怯,他在錦州城的大瘟疫上,問心無愧!他沒有必要怕這個喜怒無常的公子哥,但隨著對視時間的變長,周羨的眼神遊離了起來。
自少年俊俏的臉龐上,上下打量。
從他那張漂亮得不似人類的臉,到他纖細的脖子,還有隱藏在鎧甲下的軀體。
周羨連忙搖了搖頭,他可不是兔兒爺,沒理由重生了連性向都變了!
趕忙默唸了幾遍《大悲咒》,但越想又覺得,面前的少年將軍很是不對勁!
他是醫生!對人類的身體有一種天生的敏感!
這是與生俱來的直覺,與長久臨床的經驗所訓練而來的後天天賦!
只是,究竟是什麼呢!
“誒,好像有什麼不大對勁……”他喃喃自語,一不小心將心裡話都說了出來,他連忙捂住嘴。
澹臺玄素沒有說什麼,轉過身去,飛身上馬,而後遠遠地聽到他的聲音傳了過來。
“你隨我等折返錦州城,既然你問心無愧,我便替你討回公道,還你一個清白。”
閱讀更多 拾路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