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另外一个城市的顾天然，现在也在迷茫中。她找了几个实习单位，但都不怎么理想，她告诉自己，先做的有了经验，就自然会有挑选的好工作的机会，不应该眼眶太高，要脚踏实地。
她学的是工业设计，于是她选定了开发区最大的一个家居用品品牌投简历。面试了三次，分别是人力资源、设计部主管个海外部老总，他们对她都挺满意。她是那种看上去很乖又懂事的新人，一张白纸似的，好教不费力。人力资源带着她走了几个部门，嘱咐她“先从设计助理开始做，然后是设计师和高级设计师，最后是设计主管。如果很出色，以后还有很多的出国机会。”她被说的有些兴奋，没几天就办理了入职。
他们给的应聘和薪资不错，就是有点远。所以她申请了一个宿舍床位，准备最后半年，住在公司附近的工厂里。她平常跟着师傅下车间，还要跟着机械学模具。大学四年的优异成绩没有被看在眼里，除了工业制图软件，其他都是纸上谈兵，没有一点能用得上的东西。她的身份和工人没什么两样，但也还是尽量能学就学。
临近毕业的时候，顾天然接到了母亲每月照例打来长途的电话，她母亲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又开始数落起她父亲，她没有条理的醉话似的说了很久，顾天然习以为常了，便把话筒拿到肩膀上翻起了书，她边翻边断续的应承，然后话筒那边没有声音了，她赶紧拿起来“喂，喂！妈！”这时候她突然听见了母亲阴沉的声音：“天然啊，你爸爸在外面有女人了……”
拿到毕业证，顾天然没有犹豫，立刻回了家。母亲的专横跋扈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幽怨，她说她父亲偶尔会回家拿点东西，有时候一个月也不回一次，这种情况持续有半年了。顾天然听的时候没有半点惊讶，这种情况她曾在能力梦到过无数次，还在半梦半醒时因此哭过，但都是小时候臆想，没有一次真的，所以她觉得父亲这辈子不太可能是电视剧里的那个样子了。但她没想到，自己都大学毕业了，父亲居然真的做出来了，虽然出格，但也还在预料之中，对于她这个年纪来说，她已经能够冷静理智的看待这吵了多年的一对儿了。顾天然常常想——如果自己是父亲，被母亲这样“欺负”二十多年，应该老早就坚持不下去了吧。所以在主观上，她是理解父亲的。母亲这边，她也在尽力安慰，但她并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母亲兴奋的每天带着她见亲戚朋友，还给介绍了几个提前物色好的男孩子，都是高干子弟，有一个还有红色背景，但都没有什么事发生，他们都很年轻，孩子一样的交流，不像处朋友。顾天然知道母亲想让她留在身边，她是怕孤独，毕竟只有一个女儿，所以她心想：还是留下来陪她好了。
她也还是爱父亲的，没等多久刘给他电话，约他去了他常带她去的小饭店吃饭。那个饭店在她的记忆里有十多年了，似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吃，菜式、口味、摆设包括老板，居然都没有变。变得只不过墙上原本手写的菜单，现在它们已经变成喷绘画布了，除了上面菜价有所变化，每个菜旁边多了图片介绍，其他的仍然原封不动，老地道的感觉让她温暖又有些凉意。
点完了菜，父亲把提前准备好的两张卡掏出来给她，让她找到工作前慢慢先用着，这让顾天然原本想问的话有点问不出口。但她还是问了，不问显得好像不关心父母似的，其实她真的不怎么关心，因为这些年她都替他们厌倦了，她只是想知道父亲有什么打算。
顾天然边吃边问：“爸爸，你真的有女朋友了么？”
父亲有点尴尬：“其实也不算。嗨，怎么说呢，也不算，我们只是有了感情，这事不好说。”
顾天然低头继续吃。听父亲的口气，那种很不确定的懦弱，让她厌烦，他还有点打哈哈的意思！顾天然有些不高兴了——她是把他当朋友关心的，但父亲还把她当孩子。顾天然又轻描淡写的问：“你要和妈妈离婚么？”
父亲沉默了一会，说：“我没有想过。暂时还没想。”
顾天然恼了，把筷子当下，盯着他问：“爸爸，你一把年纪了，玩什么感情游戏！你做什么决定我都理解你，但我没想到你这么不负责任！”
顾天然把她母亲跟她诉苦的话，都翻了出来，每一句充满怨恨。仿佛她父亲二十年都苦。她一点都没看到。她的口气完全就是她母亲的翻版。
父亲听完了，点了一支烟，抽完后又是第二支、第三支……饭店里的人走的差不多了，他把香烟掐灭了：“天然，你也知道我和你母亲的感情。怎么说呢，其实我和你母亲这些年都是无性婚姻，我们都很不快乐。也许这次，我真的做错了，但我对你母亲还有感情。而且这个女孩，太年轻了，我想我们不会长久。天然，你要理解我，我也是个男人，虽然老了，但我也有感情和……我也有需要，天然，你要理解我……”
顾天然看到他很难过，她有点想哭，她很同情父亲，但她还是想要有个结果，她不想让他们再为自己凑合下去。她说：“爸爸，我知道你们感情不好，既然这样，为什么不重新开始呢？你们才不到五十岁，也许还能重新开始，我心里也是向着你的。爸爸！”
父亲低下了头，眼睛里有点闪烁了，他说：天然，我这辈子只爱你母亲一个。这个女人，真的只是暂时的，你回去陪陪你妈妈，我会回去的。”
顾天然不明白，她有些激动了：“爸爸！你为什么要这样，你不是个坏人，但为什么怎么干！我真不明白！”
父亲突然瞪着她说：“天然，我只爱你母亲，她和我结婚，但不爱我，而且她也还有过别人。天然！你知道你母亲是怎么背叛我的，就会原谅今天的我！你长大了，有权知道这些，我告诉你也不是要做什么……天然，你不是我的女儿……你是她和别的人生的，这些年，我一个字也没有说过，我忍了很多年，我真的很爱你们……，天然，我对你们从来都是无怨无悔，这次，就这一次。我这辈子就做一次自己，你们不要逼我，我对你们那么好……”
顾天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家的，就像走了八百里路一样的累，她瘫在沙发上，眼里的眼泪不住的流。她没有想到父亲是那么可怜，他在求她，他想让她们等他回家，他是那么可怜。她也没有想到，自己是个私生子，居然是母亲背着父亲和别人好，把她生下来的，她真不明白。她恨他母亲，恨那个和她生自己的男人，最恨的是父亲，他为什么要忍那么多年，凭什么？！
母亲从卧室里走出来，看她不对劲，问她也不回答，只是流眼泪，母亲开始着急的推她，她坐起来，像看陌生人一样的看着她问：“我爸说我不是他亲生的，到底是不是，你回答我！”
母亲愣了很久，深深的坐到对面沙发上，说：“我和你父亲没有感情的，你也知道。在他之前，我有过一个，但是他家境太好了，和别人结婚了，他们生不出孩子，他来找过我几次，后来就有了你。”
顾天然看她那么冷静，她心里开始哆嗦，但还是虚张声势的问：“他后来没有找过你么？他知道有我这样一个人么？我爸知道这件事，你知道么？你们怎么搞的！啊——啊——啊……”顾天然失控的大喊大叫起来，她开始痛哭，吓的母亲也开始拉着她哭。
母亲前所未有的镇定，好像等了很久似的。终于把心里的话一股脑的都要说给她听：“天然，你不要难过，你爸爸只爱你一个，他什么时候知道的我无所谓，但他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女儿，你也只有他一个爸爸，你记得这些就行，别的不用想太多，他会回来的，你别乱想了……”
顾天然哭着冲进了房间，她哭的肝肠寸断，哭自己被父母蒙蔽了，她突然开始呕吐，吐的翻江倒海——她恶心，她想起自己被父亲抱在怀里亲来亲去，想起和他一起游泳时他只穿泳裤，想起他给他换衣服脱个精光给她挠痒痒，想起他给她买衣服比来比去，想起他给她洗内衣裤……她把刚刚在饭店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吐的一塌糊涂。
三天之后。母亲走进她的房间，行李箱没了，桌子上的一个字条，上面写着“你们让我恶心！”字条下压着两张卡。顾天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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