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林峰丨對鏡貼花黃(紀實)


曾林峰丨對鏡貼花黃(紀實)

中山城裡有個頗有名氣的人工湖,湖和湖邊的景物圈起來叫做逸仙湖公園。公園自然是契合時代美好的產物,也是大家舒展閒情逸致的地方,而臨湖有一面那邊無序坐落的矮舊民居,卻彷彿故意為這個人工的湖和公園,渲染或者洩露出,人間的一些煙火味道。

如果從不臨湖的那一面方向,進去臨湖的這些舊民居,會發現巷子是這些人家出入的唯一通道。這些巷子,四通八達,有寬有窄,寬窄相連。我們的小車從城市的寬闊大道,轉入一條彎曲的小道,往前數百米之後,停在一棵大榕樹下。然後步行進入一條比較大的巷子,轉兩次走過兩條同樣寬的巷子,再轉到一條小巷子,走到盡頭,就到了一戶人家。這家的房子,後面的牆後面,就是逸仙湖。

這戶人家的三口人,精神都有問題。戶主姓盧,是母親,才五十開外,頭髮花白了大半,會做簡單飯菜,但基本不與人言語溝通。女兒三十來歲,精神障礙較輕,社區照顧她在一家合適的工廠上班,每日裡早出晚歸的。兒子二十多歲,病情最嚴重,成天在外遊蕩,就像大家在路邊見到有這問題的人一樣。好在到了飯點,這兒子知道回家找吃的。這兒子還有個特點,見外人進家門有暴力傾向,據說只有他老爸在世時吼一聲才能鎮住他。可他老爸已經去世幾年了。

所以我們來探訪,都選擇兒子不在家的時候。

第一次來探訪前,那時我在做事的單位和當地社區黨支部溝通過,並沒有把結對幫扶的目標定到很高,只想儘量改善他們家的生活。可第一次探訪,大家觸動很大,想不到美好的人工湖公園旁邊,還有這樣一種令人心碎的生之艱難。

他們家三間低矮的舊瓦房,中間這間光線還算好,看得清地面的晦暗潮溼和泥漬斑斑,像永遠沒有清掃過。窗戶邊的鐵床上,堆滿破衣服和爛紙箱。鐵床對面牆邊擺了個吃飯的圓桌,圓桌的鐵支架鏽跡斑斑,桌面上佈滿一塊塊汙漬和湯水浸染的痕跡,桌上胡亂放著幾隻碗和幾雙筷子,碗裡飯菜殘渣星星點點,幾隻蒼蠅在碗裡盤旋。屋內難聞的氣味,從鼻孔、從喉嚨直鑽入胃,令人難以忍受。

右邊的房子隔成前後兩小間,裡間有張床,掛著蚊帳,還算清爽,想必是女兒的臥室。外間是廚房,一口土灶上架了一口鍋,鍋和鍋鏟上菜渣點點,同樣有不少的蒼蠅光顧、盤旋。土灶旁壘起來的幾塊磚頭上鋪了一塊舊木板,舊木板上的電飯煲,像柴火燒烤的瓦罐一樣黑。

左邊這間房,實實在在的暗無天日,藉著相機的閃光才看得見大概模樣。房間裡有兩張床和一個缺了門的衣櫃。衣櫃裡和床上,還有牆角,無處不是舊衣物、爛紙箱、蛇皮袋、塑料瓶,等等貌似毫無用處的東西。這屋內的味道,比中間屋更難聞無數倍,屏住呼吸拍了幾張照,跑到外面乾嘔一陣,才緩過胃來。

對於我們的造訪,這位母親不動聲色,一直倚靠在進門的牆邊,一根接一根的抽菸,不排斥也不在意,彷彿發生的事情與她無關。我們把油、米、臘味放鐵床上時,她漠然的眼光只掃了一下。這些年來一直幫忙照顧這家的好心鄰居,無奈而平和的向我們訴說,這家人生活的簡單,和不容易。

第二次來探望,我們還是原班人馬,為了讓這位母親見到的是熟面孔,而不見外。第三次的時候,我們送去一批衣櫃和桌子等傢俱。第四次,我們特意捎上兩包煙,把煙遞給這位母親時,她居然羞澀的笑了笑。後來又一次去,招呼我們的那位鄰居說,聽說你們要來,這母親一大早就呆在巷子裡張望!這個細節,我們其實也注意到了,我們進入小巷子的時候,這位母親的確在巷子口,但她依然不看我們一眼。這讓我們很欣慰,也相信,她們家的生活一定會好起來。

再一次去探望,我們離開的時候,這位母親在後面跟到巷子口,也是不言不語的,也不看我們。但直到這次,我們依舊沒見到過她女兒和兒子。

兩年後,各方籌資,把盧家的舊房徹底改造,還多建了間專門用來放雜物。新房雖然還是一層高,屋頂還是用青瓦遮蓋,但通風透氣、整潔亮堂,陽光可以透過窗戶照進每間屋子。家中的一應物品也換上新的,雖然算不上高檔大氣。

再後來的一次探訪,這位母親到小巷子外的大巷子口來迎接我們,但依然不說話,卻朝我們笑了笑,一邊笑一邊點燃一根菸。

就在這一次,我們見到她家的女兒。這女兒坐在窗戶旁的梳妝檯前梳頭,我們只看到她的背影。她對我們的到來,也像當初她母親一樣,一點都不驚動。

我們也不會打擾這位女兒的世界,都不經意的只在房子外聊聊天。那時候正好是上午九點多鐘,其時我看到,一片陽光透過鵝黃的窗簾,照在梳妝檯上。這一幕,讓我突然想起“對鏡貼花黃”這詩句,也不管意境合不合。

一晃十餘年過去了,離開當時上班的單位也好幾年了,不知道盧家三口人現在過得怎麼樣!但“對鏡貼花黃”這一幕,還是深有記憶的。

曾林峰丨對鏡貼花黃(紀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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