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李文亮事件之後，國家紀委監委派出工作組予以調查，並且公佈了調查結果。隨同調查結果一同公佈的，還有調查組負責人的答記者問，記者問中，最後一句點到了要害。原話是這樣說的：一些敵對勢力給李文亮貼上了對抗體制的“英雄”“覺醒者”等標籤，這是完全不符合事實的。李文亮是黨員，不是所謂的“反體制人物”。那些別有用心的勢力想煽風點火、蠱惑人心、挑動社會情緒，註定不會得逞。
李文亮事件，裹挾著民意，形成意想不到的陣勢與影響，已經遠遠超出了其死亡與被訓誡本身。調查組負責人能夠發出如此驚醒，不僅僅巧妙點到了問題的實質，也告訴大眾，別有用心之人處處都在。沒成想，一家醫院因為裁掉自己的醫護受到媒體關注，竟然也發佈聲明警告媒體，“這樣不實的報道，可能被幕後黑手利用，或者被國外敵對勢力利用，借題發揮，利用疫情煽動不明真相的民眾，最後引發社會問題。”
這家醫院就是陝西省咸陽市婦幼保健院。該院40名醫護人員被裁的消息，近兩日被各大媒體送上頭條，被各大網站送上熱搜。這些醫護人員，大多從防疫一線下來，連應得的防疫補貼還未拿到，就被醫院裁掉了。媒體予以關注，是民意的彰顯，在發表消息時，特別為這些在困難時期活躍在抗疫一線的醫護人員鳴不平。
我們也承認，受疫情影響，包括醫院在內很多企業都面臨生存困境，也可理解醫院為此做出的“優化”之舉。裁掉多餘的醫護人員，是正常的。若是以技術論英雄，自然是留下業務能力強的，弱的，即便是參加過防疫，也應該裁掉。應該被裁掉的人員，跟是否參加防疫並沒有多大關係。
這本是簡單的勞動糾紛，為何就上升到了敵對勢力的別有用心上了呢？
5月1日，咸陽市婦幼保健院在自己的微信公眾號和僅有百餘名粉絲的微博上同時發表聲明，稱“優化方案”於2019年11月出臺，但受疫情影響，推遲於近期實施。按這樣的說法，這些被裁員的醫護人員倒應該“感謝”它，畢竟，去年11月就決定“優化”他們了，因疫情到來，讓他們多領半年工資。這顯然是荒唐的。
不過，從這個聲明中，可以看出一個最基本的事實——原先開設的婦保科、兒保科、兒科門診等13個科室，經重新組合後，僅剩孕產保健、婦女保健、兒童保健和急診綜合四個門診業務，業務嚴重萎縮。醫院進行業務調整，要進行人員優化。所謂的優化，在勞動合同法上是沒有這個說法的，換成大家都懂的詞、勞動合同法上的專有詞就是——解除勞動合同，而且是醫院主動提出。
既為解除勞動合同，按照勞動合同法的規定來就是了，該給的經濟補償金給，該給的工資給，該給的獎金給，大家好聚好散該有多好。可醫院並不想這麼“美滿”的結局，首先是要求被裁人員簽署主動辭職書，並且以繳納設備為誘餌，簽署的多繳三個月的社保，不籤的，只多繳一個月的。
要知道，主動辭職與被裁，於個人而言，區別不是一點兒兩點兒。
因為用人單位原因而提出解除勞動合同的，也就是被裁的，是可以獲得經濟補償金的。勞動合同法第四十七條規定，經濟補償按勞動者在本單位工作的年限，每滿一年支付一個月工資的標準向勞動者支付。稱月工資是指勞動者在勞動合同解除或者終止前十二個月的平均工資。若是主動辭職，顯然是無法獲取經濟補償的。
另一個影響在於，被裁人員是否能夠享受失業保險待遇。若是被裁，單位有責任、義務為勞動者辦理失業保險手續，如果繳納有失業保險金的話。若是沒有繳納，則失業保險金的損失由單位承擔。
在這裡，有理由質問咸陽市婦幼保健院：你是否是想逃避支付經濟補償金和失業金，而故意誘騙被裁人員簽署主動離職書？公家單位都逃避經濟補償金，遑論私營企業呢。
《聲明》中，醫院認為，媒體對此的報道是“惡意借疫情予以擴大炒作。”媒體的報道是否屬實？如不屬實，真相是什麼？作為涉事醫院，只需就此回應即可，何必頭頂大蓋帽來嚇唬人？從媒體報道來看，基本事實是醫院在疫情後期裁員40人，從聲明來看，至今也看不出問題有哪些不實。媒體對他們的遭遇進行報道，怎就成了“惡意借疫情予以擴大炒作”呢？
這事原本是“被優化”的醫護人員和醫院間的矛盾，並非所謂敵我矛盾，新聞媒體介入報道，無論從問題本身，還是出於對抗疫醫護人員的關愛或偏愛，都是正常的情感宣洩和正當的履職行為。但被監督者動不動就給醫護人員或媒體扣上“幕後黑手”“敵對勢力”等帽子，歸根結底，是他們想通過給“被優化”的醫護人員和媒體戴“高帽”、戴“政治帽”等行為，企圖以此嚇唬人，達到藉此逃避輿論監督的目的。
在此公共事件中，恰恰該反思的不是媒體和公眾，更不是“被優化”的40名醫護人員，而是咸陽市婦幼保健院管理者自身，是他們將這種正常的勞資糾紛政治化。
最近消息是，咸陽市衛健委已經介入該案，責成咸陽市婦幼保健院暫停正在實施的人員調整工作，並組建工作專班就此事進行調查，調查結果將及時向社會公佈。醫院領導有如此的“政治頭腦”，還真不知道是福是禍！
作者：城灃，專欄作家，曾先後做過記者、評論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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