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妹妹


“消失的”妹妹


我生於上世紀80年代,是個八零後女孩。

我家在農村,是一個很傳統的重男輕女的家庭。倒不是說爸媽對我不好,而是他們骨子裡認為家裡必須有一個兒子來繼承家業。其實哪有什麼家業,無非就是家裡的兩間破瓦房。

後來媽媽又懷孕了,爸爸不知道從哪裡找來個野先生給母親號脈,他給父親說是男孩,可把父母都給高興壞了。

那段時間家裡一團和氣。父親每天酒喝的沒那麼多了,說是要給即將生下來的兒子存家業。

後來母親臨產,妹妹出生了。父親在醫院哭的如一堆扶不上牆爛泥,把頭如大蒜般往牆上倒。母親回家坐月子期間也是偷偷抱著妹妹哭,悄聲說著你咋是個女娃呢,大夫明明都看過是個男娃的,咋會又是個女子呢?

妹妹出生後母親被村裡大隊負責計劃生育的幹部們強拉去醫院結了扎。我清楚地記得那天父親拿著刀給那些幹部們拼命。刀被幾個壯漢給奪過去了,父親又尋思著去跳井。當年我家的院子裡有一口很深的井。又是幾個回合之後,父親被鎖在家裡的豬圈裡,由專人看守著,母親被五花大綁的人拉去結紮了。

母親真的被結紮了。

但是後來我又有了個弟弟。是父親一個遠方的表姨給張羅著弄過來一個男娃。也不知道他的來歷,就知道他來到時候我的父母高興地蹦著比天還高。我也在想,我家的兩家破瓦房後繼有人了。

再後來的某一天我放小學回家,等我扭到家門口,發現家沒了。房子被大隊裡搞計劃生育的人給推塌了,說我們家是超生。我當時還迷糊著,弟弟是爸媽從遠方抱來的,又不真是他倆生的,咋會算超生呢?

為了保住弟弟,父母決定把妹妹送出去。妹妹那時候快六歲,已經能記事了。

妹妹送去哪了我也不知道,就知道抱來的這個弟弟佔了妹妹的位置。以後我們這個家不再是姊妹倆了,而是姐弟倆。心裡又是難過又是高興,那滋味奇特的很。

其實再過個十年八年的政策也沒有那麼緊了,妹妹就又經常回家了。我才知道妹妹是被送去十里地外的大姨家。

大姨家裡條件好,大姨生了兩個男孩,年齡算來比我還大,小妹一去反倒成了他們家的香餑餑。兩個哥哥稀罕這個妹妹稀罕地不得了。妹妹成了他們家的嬌公主。

後來每年過年大姨一家開著車來我們家徒四壁的家,我眼瞅著兩個哥哥穿的像小少爺,妹妹打扮地像個小公主。我再看看我和我弟寒磣的樣子,突然覺得羨慕起了被爸媽送出去的妹妹。

大姨每次來我家又是拿肉又是提油,我爸媽接過東西眼睛笑得都眯成一條縫,還會驕傲地看著妹妹說:看,我說的吧,咱家二姑娘就是有福氣!我爸媽那高興勁,彷彿覺得人生做了多麼了不起的一件事啊!

“消失的”妹妹

再過個十年八年的,我們弟妹仨都長大了。妹妹依然是在大姨家裡生活著。

大姨年齡也大了,過年的時候不再是一大家子來看我爸媽了。而是兩個哥哥開車提著東西來了。爸媽總不忘問問妹妹為什麼沒有來,倆哥哥說,妹妹在家照看媽媽就不來了。

我爸媽聽到這句話,總是一臉的淚。

我們一家幾口去看我大姨,妹妹總是在屋裡不出來。我們臨走了她才出來,透出一臉的冰冷和陌生。

然後喊一聲,姨,你們慢走,不送了。她總也不喊爸,我估摸著她覺得要是喊姨夫也叫不出口。

爸媽回家之後會把自己鎖屋裡三天不出門,我和我弟叫他們也不出來。

後來妹妹要結婚了,結婚的前一晚,我們家四口轉了幾趟車到大姨家看她。

我們看到大姨一家給妹妹置辦了很多想也想不到的嫁妝,有市區裡的一套房子,還有一輛車。當然,聽說妹夫家的條件也是好的很。妹妹像個公主一樣被兩個哥哥寵著。她太幸福了。我心裡說不上是羨慕還是嫉妒。

妹妹跟我爸媽有禮貌地寒暄了幾句,就不知道說啥了。爸媽看實在也幫不上什麼忙,就張羅著讓我們四口回家了。爸臨走塞給妹妹一萬塊錢,妹妹沒有接。

回家的路上,爸拿著那一萬塊錢,默默地流著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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