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電視劇《西遊記》的誕生
1982年的一天，住在湖南省冷水江市大乘山附近的村民，發現了一件“怪事”。
在這一天裡，陸陸續續來了幾波拖著大箱子的人，有男有女，個個看上去興高采烈。
其中一個短頭髮的女人，看著年紀大約50歲上下，像是這幫人的“頭兒”，她時不時對著其他人喊話，安排各種事宜，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倔勁兒。
剛開始，村民們以為這幫人是來考察地質的，但沒過幾天，這事兒有點更不“對勁兒”了。
有村民傳言，山洞裡那幫人，扛著一臺機器，似乎在給人“照相”，但偏偏被拍照的人不好好穿衣服，竟然全身上下粘滿了毛，看著像是一隻“猴子”。
最關鍵的這種“猴子”不是一隻，而是一群。
有好奇的村民，大著膽子去問那個短頭髮女人，“你們這是在幹什麼呀？”
只聽那女人爽朗的回答道：“老鄉們，我們這是在拍戲吶。”
有人再問：“拍戲？你們是拍的什麼戲啊？”
那女人笑了，回答中充滿了堅定和喜悅，她說：“我們這是在拍美猴王呢！”
這個短髮女人就是楊潔，她正在拍得這部電視劇，就是後來火遍全國，甚至火遍全世界的《西遊記》。
2
52歲披掛上陣
發誓要拍中國最好的《西遊記》
1981年11月，中央電視臺決定要把名著《西遊記》，拍攝成電視劇。
得知這一消息後，52歲的楊潔激動萬分，會議上領導剛說完，楊潔便迅速舉手，但隨即她又把手放下了。
她思索著，拍《西遊記》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啊？這部作品可是我國的瑰寶，要是拍不好，肯定得揹負罵名。
正當她低頭思考的時候，領導點名了：“楊潔，要是給你去拍《西遊記》，你敢不敢拍？”
楊潔聽了，先是懷疑自己的耳朵，隨後她站起來：“有什麼不敢拍的？”
領導一看楊潔身上這股倔勁兒上來了，大手一揮：“好，就給你拍了。”
身邊的人聽聞楊潔要拍《西遊記》之後，都覺得楊潔瘋了，她做了半輩子戲曲導演，現在去拍電視劇，還是拍《西遊記》，這事能成嗎？
但楊潔內心充滿了喜悅，她一直想在電視劇方面嘗試一把，如今有這麼好的機會，她告訴自己一定要好好拍，不僅是為了自己的夢想，更是為了喜歡《西遊記》這部作品的觀眾。
為了拍攝《西遊記》，她聯合另外兩個編劇，開始查閱資料，準備撰寫劇本。
這時候，楊潔收到了來自各方朋友們的建議。
有人說：“你拍的時候，武打一定要比《少林寺》還好，要不然怎麼叫孫悟空？”
有人說：“你的特效一定要比日本的《阿童木》還神，畢竟咱的猴子可是齊天大聖！”
還有人說，“你拍的孫悟空一定要勾臉，要氣勢大大的 ，否則怎麼大鬧天宮？”
楊潔聽了各方面的建議，但還是找不出最適合的孫悟空形象，於是她又開始觀看國外有關《西遊記》的影像資料。
不看不知道，一看她就怒了。
尤其是看到1978年日本拍攝的《西遊記》後，楊潔更是火大。
在日本拍攝的《西遊記》裡，唐僧和如來佛祖被改編成了女人，觀音菩薩卻被換成了男人，最最可笑的是，妖怪金角大王和銀角大王竟然成了一對夫妻。
看到被改的面目全非的《西遊記》，楊潔對著身邊的人說道：“這不是胡搞亂搞嗎？我們老祖宗的東西都被改壞了，咱們一定要拍中國最好的《西遊記》”！
有了這個念頭後，楊潔內心更加忐忑了，該怎麼去拍《西遊記》呢？
後來，她腦子裡浮現出八個字：“忠於原著，慎於翻新”。
那就是不管任何時候，都要尊重原著裡的東西，取其精華，去其糟粕。
3
一波三折的選角經歷，師徒四人太難定
劇本有了大致的方向後，楊潔面臨的第一個難題，就是找誰去演孫悟空？
她看了無數個演員的資料，感覺都不太合適，直到她看到1960年的電影，《孫悟空三打白骨精》，這裡的孫悟空，讓楊潔頗為滿意。
當聽聞這個孫悟空的扮演者，便是著名的南派猴王，猴戲世家六齡童章宗義之後，楊潔立刻隻身去了紹興，但結果，讓她極為吃驚。
原來，此時的章宗義已經60歲了，演不了孫悟空了，但好在章宗義推薦了自己的兒子六小齡童章金萊，並告訴楊潔：“這是我兒子，你放心，我會的他都會。”
看著眼前只有23歲的六小齡童，楊潔很是質疑，這能演好孫悟空嗎？
於是，她給六小齡童下了通牒：“我要求你演的孫悟空，必須生動鮮活，不可替代，無法超越，在觀眾心裡，或許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但以後咱的《西遊記》只要放了，那就必須一千個觀眾，只有一個美猴王。”
六小齡童聽了，他點點頭，內心同樣極為忐忑，他生怕自己不如父親，演不好楊導要求的孫悟空。
沒過幾天，楊潔通知六小齡童來試戲，準備先試拍一段《除妖烏雞國》，試拍下來，楊潔發現六小齡童的眼睛不行，沒有神，演不出孫悟空的靈氣。
原來，六小齡童是個高度近視眼，600度近視，再加200度散光。
為了克服這個問題，章金萊一有空就開始鍛鍊自己的“火眼金睛”，白天盯著別人打乒乓球，夜裡盯著燃燒的香頭，讓自己的眼神更有定點。
就這樣練了一段時間，再拍攝，楊潔從監視器裡一看，她興奮的說：“成了，你就是孫悟空了。”
孫悟空定了，楊潔心裡算是落了一塊石頭，豬八戒的演員，她選的是37歲的崑劇演員馬德華，沙僧定的是46歲的話劇演員閆懷禮。
徒弟三人算是湊齊了，還差一個關鍵人物唐僧。
都說“佛有三身”，或許是冥冥中註定，唐僧的演員，也是先後換了三個。
第一個是汪粵 ，正氣儒雅。
只可惜拍了3集之後，汪粵感覺演電視劇不如演電影，不顧楊潔導演的挽留，離開了劇組；
第二個是徐少華，原本徐少華是想演小白龍的，後來被楊潔選去演唐僧。
因為唐僧是一個“白白胖胖”的和尚，楊潔還要求徐少華半個月把肥增上去，為此徐少華天天一個豬肘子，吃完就躺著，終於胖了，演了唐僧。
只是，剛演了幾集，徐少華的大學通知書來了，跟楊潔導演聊了許久後，徐少華最終選擇了讀大學。
又一個唐僧走了，楊潔那段時間愁的吃不下飯，但無巧不成書，某天她遇到了來單位領工資的年輕人，此時正是黃昏，楊潔看著身邊走過的人，突然她有個感覺，“這就是唐僧。”
這個人就是遲重瑞，果然，遲重瑞定下來之後，一直跟到最後。
不的不說，當年楊潔的眼光，真的是獨到又精準，她選擇的演員，不管是師徒四人，還是各方神仙妖怪，哪怕放到現在，依然經典無法超越。
4
不會搞特效，楊潔就想自己的“土辦法”
80年代，中國的電視特效技術幾乎為零。
楊潔定了選本，找了演員，也嘗試拍了幾集，但常規鏡頭還能拍 ，遇見特效她是真的沒轍。
孫悟空的“七十二變”怎麼變化？
各方神仙妖魔的“騰雲駕霧”怎麼飛？
楊潔愁，其他人也愁，一群人想了一個個土辦法。
為了讓孫悟空“飛”起來，他們試了蹦床，跳板，滑板，但是都不行。
後來，實在不行了，楊潔帶著幾個人去了香港，想來取取經，結果人家不告訴她，她只能“偷師”。
當時正好趕上人家拍攝“鬼從墓地裡飛出來”，楊潔看見人家是吊了鋼絲，她緊緊盯著看，使勁兒記，期望回來比葫蘆畫瓢。
回到《西遊記》劇組後，他們也找來鋼絲，但由於技術不夠，他們害怕後期塗抹不掉鋼絲的痕跡，於是儘量選取細的鋼絲。
但他們犯了一個大忌，那就是鋼絲是有承重的，太細的鋼絲，在拍攝過程中，發生了很多次危險的事。
楊潔導演後來回憶說：“猴子飛的時候摔過，豬八戒也摔過，沙僧也摔過，我們那時候拍戲，除了要認真表演，還的有一股不怕死的狠勁兒。”
以至於到後來，人們再看《西遊記》，發現裡面有很多穿幫鏡頭，但觀眾們還是選擇了寬容和原諒。
因為在那個“不知特效為何物”的時代，《西遊記》劇組和演員是真的盡力了。
如今，技術早已發達，各種特技效果也是屢屢翻新，但不管怎麼拍，卻丟失了原來《西遊記》那種感覺和味道。
後來，我們終於明白，現在的電視劇只會賣情懷，卻丟了態度和精神。
5
為省錢，楊潔和劇組的心酸路
當初楊潔帶組去拍攝《西遊記》的時候，臺裡播給劇組300萬。
那時候，300萬聽著就像一個天文數字，但劇組裡所有人都不敢亂用錢。
因為他們不知道要拍多久，也不知道到底要花多少錢，但唯一確定的：他們要努力拍一部，以後提起來就是最好的《西遊記》。
為了省錢，劇組所有的男演員全部剃光頭，因為這樣缺演員的時候，好戴頭套上妝，隨時就能頂上。
演員們不只要演自己的角色，哪個地方缺演員了，就立刻去演其他的，比如演沙僧的閆懷禮，他還演過妖怪千里眼，太上老君，牛魔王，西海龍王，路人，和尚。
你要說累不累，一個演員要演幾個角色，當然累，但沒人喊苦。
在劇組裡，片酬最高的，是戲份最重的孫悟空和豬八戒，兩人拍一集是50塊錢，就這樣拍了6年，片酬一點沒漲。
後來有人算過， 整個《西遊記》劇組的片酬加起來不到2000塊。
另外，每個人一天5塊錢的伙食補貼，偶爾遇到加餐，就是每人發一罐啤酒，就這一罐啤酒，大家都能興奮地載歌載舞。
這兒不敢花錢，那兒不敢花錢，那錢都花在哪了呢？
如果真的喜歡看《西遊記》，你會發現裡面每一個妖怪的洞府，每一路神仙的府邸，都各有千秋，無一雷同。
那些人們只停留在想象中的蟠桃盛會，靈霄寶殿，海底龍宮，妖怪洞穴都被搭建了出來。
或許這就是楊潔說的那句話：“我們拍的是唐僧西天取經，當然要真的去取經，如果只在室內拍，不經歷中國的大好河山，怎麼算走取經路。”
6
6年只拍11集，認真的背後卻被誤解成磨洋工
1988年，楊潔拍攝的《西遊記》正式播出，一經播出後，全國觀眾沸騰。
由於是邊拍邊播的方式，很快觀眾覺得看不夠。
這時候，有人就提出質疑，“你們怎麼拍這麼慢？確定沒有拿著國家給的錢遊山玩水，幾年了就拍了這幾集，你們是不是在磨洋工？”
面對質疑，楊潔頂住壓力，不卑不亢的回應道：“歡迎大家隨時來探班，監工和指導。”
隨後，上頭真的派了一個調查組過來，來看看劇組到底是怎麼拍攝的。
結果，調查組看到現場後，震驚了：
整個劇組只有一臺卡片式攝像機。攝像機和錄像機是分體的，在拍攝現場，經常為了一個鏡頭，十來個人來回跑，累的氣喘吁吁；
拍攝孫悟空被唐僧念緊箍咒時，攝像師要騎在兩個人抬著的梯子上，孫悟空躺在地上，兩方同時反方向轉動，經常拍完一個鏡頭，一堆人都暈頭轉向；
沒有升降機，全部都是人工吊鋼絲，一個人吊起來，十來個人拉著跑；
拍攝紅孩兒對著孫悟空吐火，六小齡童裡面穿的隔熱服，結果根本不隔熱，他全身幾個部位凝固有石油，一點火他立刻著了，但看到機器在拍，六小齡童忍著拍完了，差點燒死，後來回憶這一幕，
他說：“人燒死之前什麼感受，我最清楚了。”
看到最後，調查組哭著走了，臨走的時候，有個人說：“回去，我就再給你們申請一臺攝像機。”
這就是那個時代的拍攝環境，楊潔說，不是不想快，但真的快不了，馬馬虎虎拍完，沒有意義，認認真真拍攝，迎來的只有誤解。
7
歷經九九八十一難，終於拍完《西遊記》
雖然拍攝條件艱苦，但楊潔和劇組人員都不怕，他們最大的艱難，是拍了11集之後，沒錢了。
楊潔去找臺裡，結果被告知，“你再拍個尾巴，就當取完經了。”
楊潔一聽，頓時覺得五雷轟頂，剛拍到紅孩兒，這就完結了，不僅她自己心裡這關過不去，她覺得更對不起期待的觀眾。
後來，只能劇組自己找錢，那段時間，幾乎每個演員都在拉投資，希望能夠完成這部作品。
一直到最後，原本30集的《西遊記》，楊潔拼盡全力拍了25集，另外沒有拍的5集，成了她之後10年的遺憾。
但這25集，卻成了中國人民心中最好的《西遊記》，哪怕後來又拍了《西遊記續集》，依舊無法超越。
2017年4月15日，楊潔去世了，享年88歲。
此後的路上，再也沒有八十一難，只有觀眾們的思念，生命總有盡頭，藝術永遠不朽。
楊潔導演走了，但她的西遊精神卻留在了世間，那就是：
“路迢迢，十萬八千里，披荊斬棘，一路將塵埃盪滌；回首望，多少往事歷歷，凝結下一路真情依依，看天降祥和，雲飄如意，圓圓滿滿，莊嚴我神州大地。”
她曾說，要拍中國最好的《西遊記》，她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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