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教給我終生受用的“土道理”

孃的“土道理”

春日漸近,禾苗返青,看田野裡麥子的長勢,知道不消幾日,東風南轉,夏熱來臨的時候,人們又要投到搶夏收麥的季節了。屆時,將有轟隆隆的機械馳過,人們只需開著拖拉機撐開口袋,便將麥子拉回家曬乾賣掉。

就算是農村的孩子們也已經無需下地幹活了,他們中已經有許多人不識稼穡,怕連麥苗和韭菜都分辨不清了吧。

娘教給我終生受用的“土道理”

孩子們都因此驕傲,嬌氣,不願向誰低頭,也不能有所忍受。一旦被羞辱磋磨呢,就驚天動地哭叫起來,或者乾脆跳樓自殺。生命遠離塵土,過於“高貴”的時候,就往往容不得生活的苦。

我家世代為農,在土裡生活,又埋在土裡,娘教給我許多土地的道理。

娘說:“幹活得殺下腰去,不能總抬頭,不怕慢,就怕站。”娘說這話的時候,我正忍耐不住,又抬身看距離地頭還有多遠。

熱浪滾過乾爽的麥田,麥秸的熱氣裹挾著土地的腥味和青草的熱氣,蒸騰著每個在地裡收割的人。

太陽炙烤著麥田,我的手背和小臂早已被麥壟間的塵垢燻黑,鼻孔和嗓子發乾,也被燻黑了。直起腰來就能感受到風的流動,就能看見地頭的樹蔭和樹下的水壺。


娘教給我終生受用的“土道理”

可是,每次起身去看,地頭都是那麼遙不可及。娘就有些惱怒了,用嚴厲的神色說了那番話。在我八九歲一開始幹活的時候,她就那樣教導我。

我就只好彎下腰,沉默到麥田裡去,就像剛才還在水面上露出半個身子的人,突然間深吸一口氣,閉住口鼻,一個猛子扎到水底去了。

我看著鐮刀閃爍著光芒,割斷面前的麥子,左手一攬放在地上,跨出一步;又看到前面整齊茁壯的麥子,那一排排生長在土地上的麥秸,就繼續揮舞鐮刀,

從儘可能遠的前方往回一拉,麥子又紛紛倒下,被我又用左手一攬放在地上,隨之,再跨出一步。

娘教給我終生受用的“土道理”

我忍受著土地的蒸騰,忍受著麥芒和乾枯的葉子從脖子裡、腰縫裡、小腿處凡是能鑽透衣服的地方肆意地侵擾,還忍受著乾渴、飢餓和疲勞,感受著這土地帶給我的所有苦難。

我暫時忘掉地頭的誘惑,也忘掉麥田上方淌過的陣陣風流和偶爾的花香,我不讓自己抬頭,只把心思放在鐮刀和麥子上。

一鐮一鐮地割下去,一步一步地跨出去,前面透出了光亮,眼見得麥子稀疏起來,再憋住一口氣,再幾鐮下去,終於迎來了地頭的光明和涼爽。

娘教給我終生受用的“土道理”

在鋤地、點豆、收花生等等許多勞作裡,娘總是告訴我,殺下腰去,別抬頭,她還告訴我幹活不怕慢,就怕站,就怕三心二意,吊兒郎當。

如果把她的話轉換成人生哲理的話,那應該是:生活需要吃苦忍耐,埋頭才能向前。

娘不識字,不知道學校門口衝哪邊開,她不懂繁複的表達,也不懂大道理,只懂得在土地裡辛苦幹活。

和爹吵架,甚至是被爹粗暴地打罵之後,她唯一的發洩方式就是下地幹活。一個人在酷夏暴曬下去地裡拔草,不喝水不吃飯,也不睡覺,誰叫也不理。

她倔強如斯,忍耐如斯,在爹外出謀生的時候,我不過十四歲,最小的妹妹才六歲,娘帶著我們兄妹三人,一路坎坷地走過來。

娘教給我終生受用的“土道理”

每個人都會經歷自己的黑暗歲月,都會在低谷中備受生活的煎熬,無論怎樣被失敗折磨,被他人譏諷,在那些看不到光亮的日子裡,

我總對自己說,沉到麥田下面去吧,別抬頭,忍耐著,做一隻打不死的“小強”,就一定能看到地頭的亮光。

到這時候,我總是感謝娘,是她教會我如何面對苦難,如何忍耐種種不堪忍受的苦難,又如何用堅韌的品行去證明生命的尊嚴。


娘教給我終生受用的“土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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