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與的歌

冬天的夜裡,寒雨密密麻麻的下著,街上已經沒什麼人影了,只有攬客的車子還在這座城市的大街小道上來回穿梭。夏莉租住的小區屬於偏遠地段了。此刻,她正撐著傘站在馬路邊的人行道上等出租車。一陣陣斜風夾雜著雨水向她身上打去,她忍不住把衣服裹了又裹,身體幾乎快要縮成一團,還不由自主的打了幾個噴嚏。終於,有一輛紅色出租車在她的身邊停下。車窗沒有降下,開車師傅可能擔心那樣雨會淋進車子裡,就隔著玻璃大聲問她要不要坐車,可是聲音傳進雨裡也變得很小了。

夏莉點點頭,一邊往車子裡鑽,一邊甩去傘上的雨水。車門一合上,一股暖氣立刻將她包圍,剛才還凍得緊繃的身體立刻放鬆了許多。

“美女,要去哪裡?”一個禮貌又稍帶輕佻的聲音傳進夏莉的耳朵。她尋聲望去,開車司機是個年輕的的哥,應該不到三十歲,油頭粉面,穿著時尚的運動裝。她低聲回答人家,“幫我找一家藥房,我感冒了,去買點藥。"

的哥一邊嫻熟的駕駛,一邊滔滔不絕的說話。很顯然,他想和身後這位漂亮的姑娘多說上幾句。可是,當他通過後視鏡看到夏莉那張冷冷的幾乎沒什麼表情變化的臉,頓時感到自己是在自討沒趣。他關上了話匣子,打開了車載音響,是理查德.克萊德曼的《回家》。當優美的薩克斯的弦律在耳畔響起時,夏莉情不自禁的閉上了眼睛,彷彿進入了夢鄉。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車子停住了,的哥的提醒把她從夢裡拽回現實。她再次踏進雨裡,並順便囑咐的哥在原地等她,然後送她回去。對於客人這樣的要求,的哥根本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甚至求之不得。

回來的路上,夏莉依然面無表情,的哥似乎也適應了這無言的氛圍。他認真的開著車,然後按著夏莉的指引,一直把她送到住宅樓的門口。她像受驚了的小鹿一樣,迅速地蹦到走廊下,身後傳來的哥的問話,“美女,你住幾樓?”

“六樓。”夏莉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脫口而出告訴他,但是那也無所謂,她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人,人家後來也沒有來尋過她,那不過是一種客套性的搭訕而已。她回到屋子裡,房間寬寬大大,卻只住她一個人。她洗了一個熱水澡,換上好看的睡衣,然後趴在寫字檯上胡亂的寫字。她喜歡寫文章,尤其在這夜裡,寫作可以排遣她內心的孤獨和苦悶。她又抬頭看看牆上的圓針,時針已經指向十一點,她便從換下的衣服裡取出買來的藥走到茶几前。她擰開瓶蓋,倒出藥粒正準備往嘴裡放,門鈴卻叮叮的響了。

夏莉被駭了一跳,她本能的把藥放回瓶子裡,擰緊蓋子,揣進兜裡,然後走到門口。她從貓眼向外看,竟然是剛才的的哥。她猶豫著不打算開門,可是這傢伙好像不到黃河心不死,一遍又一遍的撳門鈴,她只好開了門。的哥看見她,就像見到了老朋友,滿臉堆著笑說,“你還真沒騙我,果然住這家。”

夏莉可不想跟他多話,冷冷的問,“你有事嗎?”

的哥這才尷尬的說,“剛才你下車走的急,忘了付車費了。”

“怎麼可能?”

的哥以為夏莉不承認,便急得指著房頂說,“我對燈發誓,如果一”

“行了……”夏莉打斷了的哥的話。她覺得這句又老又經典的小品臺詞從他的嘴裡說出來,一點也不好笑。況且,她也記不清當時的情況了,也許付過車費,也許沒付,腦子裡一片模糊。但她知道,一旦和生意人有經濟糾紛,除非有十成的把握,否則他就會無休止的耗下去,不如花錢買個清靜。於是,她問的哥多少錢。

“八十七塊。”的哥又補充道,“這是來回的車費。"

夏莉走到沙發前找錢包,的哥自覺的站在門口觀察著她,穿著睡衣的姑娘更加嫵媚動人。夏莉拿著一張百元整票子走回來,把錢遞給他。他沒有接,面露難色,說道,“我身上沒錢找,你還是給我零線吧。”

夏莉只好又走到沙發那裡,在錢包裡翻來覆去的找,卻只有幾個硬幣。於是,她回來對的哥說,“我用手機付給你。”

“我手機一大早就壞了。"

“好狡猾的傢伙!"夏莉心裡暗暗哂笑,“不就是想我付你一張整的嗎?”於是,她便大方地對的哥說,這一百塊都給他,不用找了,而他卻說道,“我們生意人雖然見錢眼開,但絕不多拿乘客一分錢。”

“你說怎麼辦?”夏莉有些生氣了,她覺得的哥分明是在戲弄自己,說話的聲音跟著變大。的哥趕緊說道,“我的意思是我去找一家店把錢破開,回頭還給你。”

“隨便你吧。”夏莉說道,緊接著又加上一句,“為了幾十塊錢跑上跑下,你不累嗎?”

的哥狡黠的一笑,回答她,“不累,但你要等我回來啊。”說完,他便噔噔地向樓下走去。

夏莉呆呆的立在門口,一股股冷風從樓道里串上去,向她身上撲,她輕輕的關上了門。她走到茶几旁邊,不住的思忖。她在想的哥會不會回來,假如那只是一句開溜的藉口呢?但又有什麼關係,不就是損失那麼一點錢麼?可是她又覺得的哥不像貪小便宜的人,因為大家都是年輕人。就在她坐立不寧的時候,門鈴又響了,這次她毫不猶豫就打開了門,看見的哥頭上溼了,還滴著雨水。這傢伙這次竟然板著臉,對夏莉說道,“美女,你逗我玩啊,給我一張假幣,害我差點被人家報警抓起來。”

夏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張錢是她從銀行取的,說它是假幣就是無稽之談。她開始擔心是不是被的哥訛上了?剛才對他產生起來的一點點信任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憤怒地說的哥怨枉她,存心不良。的哥則堅持己見,一口咬定手裡的錢就是夏莉給他的那張假幣。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爭吵起來,這聲音在深更半夜傳得特別快,特別有穿透力。很快,整棟樓就有幾戶人家打開門,探出半個身體向外張望,想看個究竟。隔壁鄰居更是直接走到的哥面前責怪他,顯然鄰居是偏袒夏莉的。而下一層樓的住戶抬著頭叫道,“姑娘,你不要怕,趕緊報警。”

這喊話提醒了鄰居,他掏出手機就撥打了110,然後衝著的哥說道,“這人看上去就不是好人。”

不一會兒,小區裡就傳來警車的聲音,警察匆匆的爬了上來,站在兩個人的中間。誰還沒開口,的哥就搶著對警察說,“同志,我收到一張假幣,是她給的。”他一邊說,一邊把錢遞給警察。警察接過錢,仔細摸了摸,然後問的哥,“錢是誰的?”的哥指指夏莉。

夏莉快要氣瘋了。如果做人不要素質,她肯定會對著的哥破口大罵。她情緒激動的向警察解釋自己從來不用假錢,並且反問的哥,“你怎麼肯定這張錢就是我給你的那張,誰知道有沒有被你調了包?”

的哥也不甘示弱,指著夏莉的睡衣口袋說,“錢就是你從右邊兜裡掏給我的,估計裡面還有。”

夏莉急了,她想要立即證明自己的清白,因為她本來就是無辜的。於是,我果敢的把兜裡的東西都掏了出來,其實只有一個藥瓶。令她意想不到的是的哥眼疾手快,一把抓走藥瓶,遞給警察,神經兮兮的說假幣就在瓶子裡。

警察莫名其妙的看了的哥一眼,開始轉動手裡的藥瓶仔細端祥,只見上面用圓珠筆工工正正地寫著“安眠藥"三個字。他望著夏莉的臉,問道,“你這是……?"

夏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了,她轉過身嗚嗚的哭了。現在,她才開始明白,的哥早就看出了她輕生的念頭。是的,那瓶子裡是安眠藥,是她拿著醫生的處方去了許多藥房,一粒兩粒積攢下來的,整整一百粒。感情的打擊,讓她萬念俱灰,她本來打算今夜十一點就結束自己。如果不是好心的的哥的擾亂,也許此刻她正走在通向另一個世界的路上。

那邊,的哥不停的向鄰居警察解釋道歉,“從她一進入我車子,我就感覺不對勁。把她送回來,我又立馬趕到那家藥房打聽,店員的回答更加肯定了我的想法,可是我又不好直接點破,只好耍了這一出,抱歉抱歉!”然後,他又走到夏莉身邊,拍拍她肩膀,說,“美女,看開些,沒有過不去的坎。”

夏莉兩眼噙著淚,對著他點點頭。警察卻把他拉到另一邊,對他耳語,“小子,膽子不小,連警察都敢戲弄,那分明是真錢。不過,我原諒你了,走吧!"

的哥衝著警察憨厚的一笑,然後飛快地走到底樓,鑽進車子裡,消失在茫茫的夜雨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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