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點《論語》識天下(六十三)”

子曰: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於比。

楊伯峻:孔子說:“君子對於天下的事情,沒規定要怎樣幹,也沒規定不要怎樣幹,只要怎樣幹合理恰當,便怎樣幹。”

錢穆:先生說:“君子對於天下事,沒有一定專主的,也沒有一定反對的,只求合於義便從。”

李澤厚:孔子說:“君子對待天下各種事情,既不存心敵視,也不傾心羨慕,只以正當合理作為衡量標準。”

詳解:首先,以上三個解釋都有邏輯問題。楊解,“怎樣幹合理恰當便怎麼幹”就是一個規定,怎麼能說沒規定呢?而符合錢解的君子,顯然按其翻譯,對“合於義”專主,對“不合於義”的就反對,怎麼能說“沒有一定專主的,也沒有一定反對的”?李解是同樣的問題,既然有“正當合理作為衡量標準”,那麼就有“存心敵視”與“傾心羨慕”了,這個心,就是以“正當合理作為衡量標準”。

“適”,本義是“往、到”,引申為“歸向”;

“莫”,通假“慕”,“嚮往”的意思。

“義”,名詞動化用法,“取義”的意思,但這不是“捨生取義”裡的“取義”,那裡的“義”變成了一種上帝式的無聊道德規範,這裡的“義”是“儀”的古字,“容貌”的意思;

“比”,就是“小人比而不周”裡的“比”。

“歸向”落實為一種行動,“嚮往”只是思想裡那一點東西,因此“莫”比“適”程度上要輕點。君子對於天下的事物,不會立一個絕對的標準、上帝的模式之類的玩意在行為上去“適”,甚至連思想裡的的“莫”都不會有。但歷史上,無數的人,就是要在天下的事物裡,忽悠點玩意出來,讓人去“適”、去“莫”,然後這些徒子徒孫就當炮灰、傳教士不斷折騰。這一切,都不是君子所為。君子不但自己不去“適”去“莫”那些偶像、上帝、道之類的忽悠玩意,更不會去製造這些玩意,這天下,沒一法可得,沒一法可失,沒有什麼值得去“適”去“莫”的。

但光無“適”無“莫”,依然不是君子所為。君子無“適”無“莫”天下任何一物,但也不輕視天下任何一物。那種號稱天下無“適”無“莫”,然後就扮成所謂的高人高士者,不過是“適”去“莫”這些所謂高人高士的無聊玩意。君子眼裡,無淨無汙,天堂地獄一任往來,君子可以混跡於小人堆裡“取義”之於“比”,呈現一種“比”的容貌,行小人行卻無小人之“適”與“莫”。

一般人都把菩薩“適”“莫”於一些自己想象的神聖事物,但難道乞丐、妓女、面首、殺人犯裡就沒有菩薩所行?菩薩行,無所不行,地獄天堂人神鬼獸崇高低劣,無處不在。菩薩行而無所住,無所住而無所不行。甚至,行“適”“莫”之相,也是菩薩之行,而君子之行的道理是同樣的。

菩薩自可見菩薩,君子自可見君子。有小人也裝著說自己的小人之相只是“義之於比“,自己是無“適”無“莫”的,那當然可以矇騙一般人。一般人被矇騙,那是活該被矇騙。這種事情,在歷史上太多了。特別那些喜歡用大口號、大宣傳、大理論去忽悠的,把全世界矇騙得七倒八歪的,那還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這難道不是“人不知”的世界最經常發生的事情?別以為希特勒如何壞,日本軍國主義如何殘忍,好象別人被矇騙是很悲慘,值得同情的。但沒有這些所謂被矇騙的,沒有這些屈服於強權的人,哪裡會有希特勒、日本軍國主義?

最毒的花,如果沒有其土壤,是長不出來的。而“人不知”的世界,就是所有毒花最好的土壤。最毒的,就是人的心地。所有的惡行,都是共業的結果,別把自己當成無辜的嬰孩。老子號稱嬰孩是最純潔的,要回去,那是腦子進水。嬰孩的殘忍並不比成年人小,只是沒有能力顯現而已。

但人的心地,又是最善的,所有的善行,同樣是共業的結果。善惡,都是爾心所生。成君子的是你,成小人的也是你,沒有人能替代你。

有人可能要問,明明知道“無適”、“無莫”,但為什麼還是去“適”去“莫”了?這就是自己的心力被業力所牽引,自己的力量沒有達到。業力之風只能吹走那些能被業力之風吹走的,而真正的自由,就是自由於這業力之網,“無適”、“無莫”地自由於各種境界。

生死是大業力,光喊“無適”、“無莫”,如何如何討厭去“死”去輪迴,但“死”和“輪迴”依然不爽。真正的君子,不僅要之於天下而無適、無莫,更要之於生死而無適、無莫。因此,下面的句子同樣是君子所必須的:“君子之於生死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於死。”

白話直譯

子曰: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於比。

孔子說:君子對於天下的一切,沒有行為的歸向,也沒有思想的嚮往,甚至可以讓自己的容貌呈現出小人的“比“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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