琺琅彩瓷——西方“畫琺琅”藝術與中國傳統五彩藝術的結合物

琺琅彩瓷——西方“畫琺琅”藝術與中國傳統五彩藝術的結合物

在中國陶瓷藝術中,琺琅彩瓷無疑是重要類別之一。自清康熙末出現以來,不僅廣受國人推崇,還遠銷海外各地,為域外民族所追捧,併成為“海上瓷路”重要外銷瓷之一。實際上,琺琅彩瓷本身亦是中西方瓷文化交流的藝術成果之一。下面,我們將從琺琅彩瓷的歷史緣起以及在中西方交融過程中所呈現出的藝術特徵論起,來探討琺琅彩瓷是何以達到此種藝術造詣的

琺琅彩瓷始現的外部機緣

1. 西方畫琺琅藝術的舶來

一般認為,“畫琺琅”藝術源於15世紀中葉法國、比利時、荷蘭三國交界的弗蘭德斯地區,以法國中西部的利摩日最為有名。15世紀後期,“受當時歐洲流行的銅版畫啟發,利摩日的工匠們試圖在鼓起的薄銅片上先燒製一層琺琅,然後再用毛筆或抹刀蘸上琺琅顏料在上面進行人物畫創作,由此產生了利摩日畫琺琅技術”,並在隨後的幾個世紀裡風靡歐洲

隨著東西方貿易的不斷髮展,尤其是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清廷平定臺灣後,禁海開放,海上絲綢之路重新活躍起來,包括“畫琺琅”在內的西洋製品開始大量湧入清朝。

琺琅彩瓷——西方“畫琺琅”藝術與中國傳統五彩藝術的結合物

2. 西方傳教士畫家的推動

由於畫琺琅色豐彩豔,風格富麗堂皇,傳入中國伊始便很快獲得了康熙皇帝及皇室的青睞。為此,康熙三十二年(1693年),宮廷特別設立了“琺琅作”,任用了一批西方傳教士畫家,並要求其中熟悉琺琅器製作者專門向工匠傳授西方銅胎畫琺琅技藝,這其中就包括了最著名的傳教士畫家郎世寧。

郎世寧前來時正值康熙帝對畫琺琅器極為痴迷時期,康熙帝不僅仿製歐洲銅胎畫琺琅以及玻璃胎畫琺琅,甚至別出心裁地希望將畫琺琅技藝移植入瓷器製作中。為此,郎世寧以及馬國賢等西方傳教士也被要求加入到創制瓷胎畫琺琅也即琺琅彩瓷的行列中。

雖然宮廷西洋傳教士畫家並未親身參與琺琅彩瓷的創燒工作中,但卻為琺琅作培育了許多優秀的技師與畫手。總之,在國內外能工巧匠的共同努力下,琺琅彩瓷的研製工作獲得了成功

琺琅彩瓷發展的基本特徵

由以上探討中可以看出,西方“畫琺琅”的輸入只是琺琅彩瓷藝術誕生的外部原因之一,另一個重要原因在於它與中國傳統釉上瓷繪藝術的融合。實際上,除了西方外來因素的影響以外,從製作主體、基礎色料、工藝上看,琺琅彩瓷更是在中國傳統“五彩瓷”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

琺琅彩瓷——西方“畫琺琅”藝術與中國傳統五彩藝術的結合物

康熙末年,隨著前述西方畫琺琅藝術的引入及玻璃白的發明,情況開始發生變化。善於吸取各種藝術養分的景德鎮工匠們,一方面將琺琅彩中以“氧化銻”為著色劑的黃彩,以“膠體金”著色的金紅(即胭脂紅)運用到中國傳統“五彩瓷”的繪製中,另一方面又成功地將取材於琺琅彩料配製而成的“玻璃白”及部分畫琺琅工藝與傳統五彩色料及工藝融匯在一起,創制出了琺琅彩瓷藝術。

具體而言,融合了中西方材質及工藝於一體的琺琅彩瓷在藝術特徵上表現出如下幾個方面的新特徵:

1.工藝技法的融合性

由於“玻璃白”在琺琅彩瓷瓷繪中的使用,遂將傳統五彩瓷的色調由原先的五六種一下擴充到數十種,因此令琺琅彩瓷在色階色相的豐富性上都有了極大程度的提高。而從色彩豐富程度上看,琺琅彩瓷融合了西方畫琺琅華麗、奔放的色彩元素與中國傳統五彩淡雅、柔和的渲彩元素,成就了明亮中不失樸素,高雅中不失自由的藝術特徵

這種交相輝映式的中西合璧令琺琅彩瓷成為中國傳統彩瓷中最具有鮮明特點的瓷器種類之一,賦予其無論在藝術性、審美性還是觀賞性上都無可替代的重要價值,也代表了中國陶瓷史上革命性進步的一塊里程碑。

琺琅彩瓷——西方“畫琺琅”藝術與中國傳統五彩藝術的結合物

在這一過程中彩瓷色彩的不斷豐富化也導致了其在工藝上的不斷變化與改進,

西方畫琺琅藝術的洗染工藝與中國傳統國畫的勾繪筆法的完美融合,造就了盛極一時的琺琅彩瓷藝術

如此渾然天成的結合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一個是由於“玻璃白”的使用,琺琅彩瓷在填色工藝手段上較五彩瓷更加豐富。除了延續古彩填色的平塗技法外,琺琅彩瓷又新添了“洗染法”,即通過在玻璃白上進行“洗染”進而表現出濃淡、強弱的色相色階變化的方法,以渲染出花朵、人物衣裙等畫面紋飾的明暗轉折變化及立體感,寫實能力大大增強,這是最具彩瓷工藝特色的技法。另一個工藝上的變化是受琺琅畫、傳統國畫等影響,粉彩在“勾繪”工藝上最大的特點是在對“朱明料”“油紅”等顏料的使用中,勾繪筆法更加靈活多樣。

2.審美形式的交融性

材質、工藝的上述變化又決定了琺琅彩瓷在裝飾與繪畫等藝術審美形式上具有色豐彩豔、粉潤柔和、精到細膩的特徵,將西方畫琺琅與中國傳統五彩藝術之美很好的融合在了一起。實際上,《匋雅》中對“軟彩者,粉彩也”的描述很大程度上是針對“五彩

”之“剛勁”而來的。

琺琅彩瓷——西方“畫琺琅”藝術與中國傳統五彩藝術的結合物

故在行內,“彩瓷”又稱“軟彩”,而“五彩”常以“硬彩”名世。“軟彩”一詞道出了琺琅彩瓷最為核心的審美特徵之一:“柔和”。與“柔和”相關,其另一個重要審美特徵是“精細”,即摹人狀物可以達到極為精細的程度,

具有極強的寫實表現力

乾隆年間,擔任督陶官的唐英在上報朝廷的《陶成紀事碑》中曾有如此描述,“洋彩器皿,新仿西洋琺琅畫法,人物、山水、花卉、翎毛,無不精細入神”。“精細入神”的評價可謂精準!這“精細入神”便深得西方畫琺琅藝術的精華,讓西方近代裝飾與繪畫技巧如追求逼真再現的“透視法”進入中國陶瓷裝飾與繪畫成為可能。

3.藝術訴求的涵容性

所謂“涵容性”即融合了中西藝術養分,具有豔麗、柔和、精細審美特徵的彩瓷藝術具有多元的審美文化表現力。在華麗雍容的西方畫琺琅藝術與具有明豔潑辣、極具民間格調的中國傳統五彩藝術的融合中誕生的琺琅彩瓷,從雍容華貴之美到豔俗潑辣之美,都體現了社會不同階層多元化的審美文化訴求。

琺琅彩瓷——西方“畫琺琅”藝術與中國傳統五彩藝術的結合物

前面我們曾論到,西方畫琺琅藝術鮮豔精緻、雍容華麗的氣質非常吻合以康熙、雍正、乾隆為核心的“宮廷審美文化趣味”,這種氣質琺琅彩瓷藝術保留下來甚至更加登峰造極,至乾隆朝達到了在工藝與美學上極致追求華麗繁縟宮廷審美風格的地步,這使彩瓷身上具有了一種先天性的皇家氣質

不得不說,這種氣質部分傳承了由西方舶來的畫琺琅藝術氣息。除了皇家宮廷審美趣味,中國傳統五彩瓷明快潑辣的民間格調也延續到了粉彩藝術中,使得琺琅彩瓷的“民間性”氣質也非常強。

其色彩豔麗柔媚的特點不但可以滿足皇家的審美趣味,也能讓地位與收入低下的老百姓找到生活的樂趣和審美快感。不得不說,能夠同時兼容華麗高貴的美豔與人間煙火的氣質於一體的琺琅彩瓷藝術,不僅將中國釉上瓷繪藝術的裝飾與繪畫語言的豐富性與表現力推向一個新高度,而且也讓其自身成為釉上瓷繪藝術中最具多元審美文化“涵容性”特質的藝術形式。

結語

儘管如前述,康熙末年琺琅彩瓷的創燒成功與中國工匠在試煉西方畫琺琅材料過程中的“偶然發現”有關,但如果將其納入在此之前有著千餘年曆史的“海上絲綢之路”視域中的時候,我們也同樣有理由認為琺琅彩瓷藝術的出現並非全然出自邂逅。

琺琅彩瓷——西方“畫琺琅”藝術與中國傳統五彩藝術的結合物

唐末隨著陸上“絲綢之路”的中斷,宋元以來海上貿易逐漸興起。由於陶瓷在海上貿易中扮演的重要角色,日本學者三上次男甚至提出

海上絲綢之路實際上是“陶瓷之路”的說法

隨著地理大發現的不斷進展,全球化航海時代的序幕也被逐漸揭開,自16世紀初開始,中國與葡萄牙、荷蘭、英國、法國等歐洲國家的直接貿易與文化交流成為可能,包括西方基督教、近代科學技術、人文藝術等在內的西方文化開始大量湧入中國,至18世紀形成了包括“油畫”“建築”“玻璃”“陶瓷”等藝術與工藝形式在內的“歷史上第一次大規模的中西藝術交流”而吸取了西方“畫琺琅”與中國傳統五彩藝術養分而成的琺琅彩瓷就誕生在這樣的歷史背景中。

參考文獻:

1.唐英《陶成紀事碑記》

2.寂園叟《匋雅》

3.李雲逸《火的藝術——利摩日琺琅工藝的前世今生》

4.楊伯達《十八世紀中西文化交流對清代美術的影響》

5三上次男《陶瓷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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