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眼周:我的年夜飯:一碗扯麵

四眼周:我的年夜飯:一碗扯麵

那年臘月二十九晚上母親突然病重住院,父親半夜把我從床上叫起來,交代讓我去大媽家裡過年,我眯眯糊糊點頭答應。

第二天中午我被鞭炮聲驚醒,推開窗子,兩手扶在窗臺上,望著院內光禿禿的核桃樹,幾片殘敗的幹樹葉在風中孤獨地站在孤零零的樹枝上,我想,我的春節被風吹走了。

大媽是大伯的遺孀,大伯去世後大媽和我們住在同一個院裡,她住前院,我家住後院,大媽一生無兒無女,一個人沒有負擔,生活比我們好一點。

我推開房門,在寒風中看見弟弟蹲在大媽廚房門口埋頭吃一碗扯麵,麵條油汪汪的。我沒有理睬,徑直走向我家的櫥房,從鍋裡取出加了麥麩的饅頭,一口氣吃了三個。

吃完飯,不知怎的,我徑直走進大媽的櫥房,面對攤在面案上的扯麵。我狠狠地吐了一口痰在上面,頭也不回進房睡覺,身後只留下驚愕的大媽和年幼的弟弟。

年三十晚上,大媽像做錯事的孩子,端來紅棗、核桃、花生,放在我的面前,輕輕地退了出去。我把大媽送來的五毛錢壓歲錢扔在地上,驚恐的弟弟生怕我搶去,緊緊攥著雙手,握著大媽給他的五毛錢壓歲錢。

事情已經過去三十年了,每當除夕鐘聲敲響的時候,那一幕就浮現在我的腦海裡,像一塊巨石,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去年除夕夜,我帶妻子女兒回家過年,拉著滿頭白髮的大媽泣不成聲,我向大媽懺悔我年幼無知所做的蠢事,大媽卻寬容地笑了。

大媽說:“缺吃少穿的年份,人的心態都變了,見不得別人吃好的,何況你那時還是個孩子,大媽今晚給你做扯麵,你吃麼?”

我拉風箱,大媽和麵,我們兩人就著火紅的爐火,有說不完的話。當我端起大媽為我做的滿滿一碗扯麵,狼吞虎嚥開吃的時候,大媽靠在廚房門框上高興地笑了。

其實,這只是每年除夕夜裡我的一個幻覺,可憐的大媽已經過世三十年了,除夕夜裡那件醜事,一直在我心裡挖了一個坑,深埋在記憶裡,是永遠也忘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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