丨本文首發於皮皮電影
1
有一個朋友曾和我抱怨。
他說在單位他任勞任怨，大到別人做不完的工作，小到端茶倒水取快遞，同事都找他幫忙，他也樂此不疲，從不會拒絕。
有一天他終於不堪重負，在辦公室爆發了一次，將一堆文件扔在地上摔門出去。
從此同事們都避他如瘟神。
朋友苦惱地說，我那麼善良，最後沒人記得我的好，反而被孤立，難道善良的人都該死嗎？
我對他說，沒長出牙齒的善良，就是軟弱！
最近大火的網劇《我是餘歡水》就是這樣的力證。
主角餘歡水是個底層人物，可謂善良至極，對誰都客客氣氣，可是有人買他的賬嗎？
在公司，他是背黑鍋的一個；在生活中，他被朋友捉弄，借出去的13萬遲遲要不回來；在家裡，他被老父親吸血啃骨，追著要幾萬元給弟弟結婚。
他一步步退讓，最後撒謊成性，挖的坑填不上，妻子要和他離婚，兒子也看不起他。
他的善良一文不值。
後來當他身患絕症，已經沒有什麼不能失去的時候，竟然還被電視臺拿來消費，各家企業也紛紛以慈善關懷之名大做文章。
終於他的傷疤長成了鎧甲，他的善良伸出了獠牙，他就此迎來了自己的高光時刻：豁出去和朋友鬧，借出去的錢也要回來了，手握老闆的黑料也換來升職加薪了。
情節荒誕卻很現實，餘歡水看似小人物逆襲了，其實不過是豁得出去了，他展示給別人的不再是耷拉的舌頭，而是鋒利的牙齒！
2
曾經有個現象讓我很困惑：
那些看門的老大爺，打掃衛生的大媽各個慈眉善目，他們既然這麼好，怎麼混得這麼差？那些身邊有些話語權的老頭各個面目可憎，他們既然那麼壞怎麼混得這麼好？
去年放假回家和表姐吃飯，她在縣裡的扶貧辦工作，每天早出晚歸，有時一下鄉扶貧就是一個禮拜。
我問她，扶貧搞了好多年，為啥還是有那麼多窮人沒有脫貧。
表姐說，國家給的錢越多，那些窮人越不想幹活，許多地方甚至為了一個貧困縣的帽子爭得頭破血流，最後就是扶貧扶貧，越扶越貧。
我說出了那個多年以來的困惑——為啥在我印象裡那些底層的窮人都是善良的好人，他們見誰都客客氣氣的。
表姐給了我一個驚心動魄的答案：“那是他們沒有變壞的機會！”
聽著汗毛一顫，但好像也無法反駁，尤其最近發生的“大衣哥”朱之文事件，就為表姐這個回答提供了完美的註解。
朱之文出生於1969年的山東菏澤，自幼家境貧寒，父親去世後他輟學，跟著村裡人去北京打工，家庭年收入才5000元。
但他從小對唱歌感興趣，並且擁有驚人的天賦，長期的堅持讓天賦一步步兌現了。
他先是參加山東衛視的《我是大明星》比賽，併成為總冠軍，又參加央視的《星光大道》，成為月度冠軍和年度總決賽的第五名，2012年他先後登上了春晚和元宵晚會的舞臺，和於文華這樣的頂級歌手同臺表演，朱之文的人生就這樣改變了。
大衣哥是全村的驕傲，成名後他也沒有摘掉自己農民歌手的身份，那份憨厚純真一直都在，他積極幫助村民脫貧致富，又是借錢又是修路，在金錢上毫不吝惜。
這時候，那些看似憨厚的村民終於找到了變壞的機會，成了一隻只白眼狼。
朱之文給村民的越多，村民的胃口越大，他的善舉換來的不是感恩而是仇視。
村民們把朱之文的施捨當作理所應當，甚至說他一個農民歌手有什麼了不起。
而在發現有人靠拍攝朱之文家日常的短視頻賺錢後，其他村民也紛紛效仿，幾十個人跟盯梢一樣舉著手機就等大衣哥開門。
大衣哥想要搬走，村民威脅要挖他祖墳；大衣哥躲在家裡，有“憤怒”的村民甚至去踹他家的門，踹壞了後還嬉皮笑臉；朱之文找來師傅修門，結果給師傅準備的礦泉水也被村民一搶而空，幾秒鐘後連紙箱都不剩。
大衣哥的悲劇早就被老祖宗精闢地總結了：鬥米恩，升米仇！
3
我的家鄉是個四五線的小城市，過去回家都是我把外面的新鮮見聞分享給朋友，這次回家朋友卻給我分享了個奇怪的事——
我們這裡的一個乞丐竟然成了網紅，在某視頻平臺上擁有很多粉絲，每天啥也不做都有人都給他送錢。
我大吃一驚。
我吃驚的倒不是“審醜文化”，這樣的事其實已經屢見不鮮，早年的鳳姐，這兩年的孫笑川，都是鮮活的例子。
真正讓我吃驚的是，這種“審醜文化”已經從一線大城市滲透到了四五線小城，甚至是農村，已經從年輕人中間流行到了全民皆可拿來娛樂的地步。
皮哥去年在點評《小丑》這部電影時說：一個時代拋棄小丑是可悲的，但一個時代把小丑當成偶像是可怕的。
我們似乎就在經歷這樣一個時代。
這幾天南寧“竊格瓦拉”周某出獄引發關注。
2016年周某因盜竊被抓，他的一段採訪視頻走紅網絡，短短几分鐘，他金句頻出。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這輩子不可能打工的。”
“裡面（監獄）各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我超喜歡裡面的。”
他成了許多打工族的“精神領袖”，人在監獄服刑，網上卻頻頻流傳著他的領袖語錄做的表情包。
如今他刑滿釋放時，許多網友竟然幫他想好了“財富密碼”：趁這波熱度還在，去做直播肯定能圈一大堆粉，在過氣前賺到衣食無憂問題不大。
當然，如果周某確實有這樣的想法，自己註冊個賬號從“專業”的角度談談電動車如何安全防盜，皮哥覺得是可以的，也算是為社會做些貢獻，宣揚正確的價值觀。
但我們看看這個荒誕的世界最近幾天都發生了什麼：
數十家公司在監獄外拍視頻，聲稱準備以百萬費用簽約他，一輛輛豪車似乎煞有介事，視頻最後還不忘打上自己公司的名字和企業信條；
還有一個個披著長髮、長相酷似周某的男子儼然已“王者回歸”，還被衣著暴露美女左右陪伴，引來網友圍觀。
就連周某的哥哥都發了視頻，舉著身份證宣稱弟弟未來的所有動向將由此發佈，還以1500萬將弟弟籤給了某家公司。
而周某本人其實什麼也沒做，從被警車送回家後，只說了一句“準備多陪陪家人”，談起過往也只是覺得自己可笑。
可是那些網紅、直播公司依然不願罷休，吃瓜群眾也在苦苦等著周某接下來的消息，“就喜歡聽他說話”。
乞丐成為了網紅，小偷變成了偶像，這就是我們這個時代的價值觀。
正如人民網發文評述：快節奏的網紅營銷不是不可以，只不過當它加諸一位刑滿釋放人員，還是應該謹慎些。
4
餘歡水，大衣哥，周某都稱得上底層小人物，他們也都在一夜之間被捧至輿論頂峰。
但流量之下，三人其實都非常悲情。
其中大衣哥是最令人感慨的一個，他不忘初心，兌現天賦，讓自己的聲音被別人看到，把自己的成功與村民分享，可換來的卻是雞犬不寧。
他是幸運的，更是不幸的。
餘歡水是最被動的一個，卑微苟活10年後，他置之死地而後生，眼看人生最後時光終於能由自己做回主，可惜卻還是被人牽著脖子走，熒屏上英雄的高光時刻層層剝開後也只剩人血饅頭。
他是現代社會的祥林嫂。
他的經歷是荒誕的，也是現實的。
周某人是最令人唏噓的，他很像魯迅筆下的阿Q，總結出了一套精神勝利法，寧願偷竊也瞧不起打工的人，被抓入獄也能靠自我安慰獲得勝利。
但就是這種獨特的處世之道，讓他一夜間火遍全國。
他是全民皆喪時代下的領袖，也是娛樂至死時代下的棋子。
若干年後他終於幡然醒悟，卻發現已站在了流量的頂峰，而自己當初那套“信條”也被奉為金科玉律。
出獄後重獲自由的他俯身往下看，分不清自己是“神”還是“小丑”。
時代應該是一面鏡子，它讓高尚者被看見，讓卑鄙者都無處遁行。
我們這個時代則有些像哈哈鏡，有時候瘦的變成了胖的，醜的變成了美的，壞的變成了好的。
就好比近日陷入出軌風波的某女星直播帶貨，4小時打賞就近百萬，對此你只能無話可說。
而這三個悲情人物經歷背後折射出的，更是當下一代人價值觀的扭曲。
其實我們也能從三個人物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
我們擁有過大衣哥的純真和堅持，卻也同樣遭受過和他一樣的出力不討好；
我們當過餘歡水那樣的慫人，也會在一次次被踐踏自尊的時候來一次奮起反抗；
我們興許也會像竊格瓦拉那樣學會精神勝利，在周遭的破銅爛鐵裡吸盡最後一絲甜味，在黎明到來之前擁抱自己潰爛的軀殼。
這個時代有些事情讓我們失望，可我們依然得走下去，看完了三個小人物的故事，拍拍身上的塵土，還是要勇敢走下去。
只為了擺正這面鏡子，讓那些搖搖晃晃的身影再次看到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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