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案紀實錄29-12:揭祕鶴崗"1·28"案 四個亡命徒武裝劫金案始末

大案紀實錄29-12:揭秘鶴崗

全市範圍內的大排查遇到不少阻力。有些居民不允許警察走進屋子裡去,理由是過節期間避免晦氣。有人拒絕接受調查,認為被警方列為調查對象是對自己人格的侮辱。有人不肯提供鄰居的任何情況,或任何旁證。有些人公開表示對警察的不信任,認為他們不僅破不了案,而且有“警匪一家”之嫌,不願與警方合作。這樣的鏡頭並不少見:警察敲門,怎麼也敲不開。好容易敲開了,進去作了調查,出來時後面的門又被“砰”地一聲摔上。各級黨委和政府都作了大量宣傳解釋工作,才使排查工作深入進行下去。

市委書記、市長、主管政法工作的副書記、市人大的領導同志、礦務局黨委書記、局長等多次到破案指揮部瞭解工作進展,幫助解決公安幹警們在工作和生活上遇到的困難,南山礦黨委正副書記更是吃住在指揮部,隨時保證後勤供給。東山區政府在財政十分緊張的情況下,撥給東山公安分局3千元辦案經費,專門為南山公安分局解決一噸汽油。南山、興同、東山等六區及市礦各企事業單位黨政領導親自召開區街幹部職工大會,開展向公安民警“送溫暖”活動,把包好的餃子送到幹警駐地。社會主義式“立體發動”攻勢開始顯示作用,至1月13日,全市群眾中舉報的各類線索已達856件。

一位家住邊遠礦區的老工人看完何局長的電視講話,感到自己是知情者,連夜拄著柺杖步行20多里路趕到指揮部提供情況。只可惜這情況與本案無關。某礦一名工人主動找到指揮部,提出,給他15天假,他就能把這夥犯罪分子找出來。他有把握,因為他蹲過監獄,熟悉那一套,並確信犯罪分子就在附近潛藏。作為條件,他要求破案後把被收審的弟弟放出來,獎金可以分文不取。經過權衡,指揮部同意了他的請求。指揮部每天都要彙集和分析大量線索,從中篩選可能有用的信息。實際上,大部分線索在調查核實之前都無法否定其價值。

據三線汽車乘務員反映:有個乘務員說過一句,知道“1.28”大案現場留下的屍體是誰,還知道他家裡的人不願認屍。公安人員費了大力一一找到了談話時在場的所有11名乘務員,逐個核對,但沒有一個人承認說過此話,看來只是謠傳。

刑警大隊在摸排中接到舉報,市內有3名武警轉業兵,聚成一夥。轉業後不服從分配,滯留本地不肯離開,曾揚言滋事報復。他們常在一起吃喝,又缺錢花,人人有武功,具備作案的條件。經過工作,發現這3名轉業武警在酒後果然籌謀過搶劫一位官員的府第,其中一名武警曾擔任過這位官員的警衛,瞭解他的傢俬。但這個計劃並未具體討論,更談不上實施。

有群眾反映,東山區一個叫關錦明的最近失蹤。此人本來住富錦,在富錦有老婆孩子,後因鶴崗盜竊被教養三年。釋放後停留鶴崗一直沒走,無正當職業,租用張xx家住房一間。元月23日,關錦明外出未歸,離開時將張家一輛自行車騎走,從那天起至今下落不明。張xx曾送他一條黃秋褲,因而確信,南山礦無名屍屍主就是關錦明。年後關的大舅哥從富錦來找過他,又證明他沒有回富錦。這個情況也引起指揮部注意,命令南山分局到教養所和東山區去調查,查清關錦明是否有假牙,以及著裝特點等,必要時派人去富錦細查。

到2月13日,情況明朗了。張xx向公安彙報說,前一日關錦明的大舅哥已在鶴崗找到,並把他帶回富錦,借張家的自行車也已送回。儘管希望常常落空,至13日上午,公安機關已從群眾舉報的800多件線索中破獲舊案93起,為鶴崗市今後的社會治安掃清了不少障礙。

專項偵查方面,警方也作出艱苦的努力。11號屍體右側第三顆門牙為樹脂膠假牙,這顆假牙是否在本地安裝、是否能夠通過牙醫記錄查清屍主的身份,成為偵查工作的一條重要途徑。確定11號屍主為犯罪分子後,就立即成立了專案組專門負責調查假牙來源。最被統計,全市有21家牙醫診所,工作中逐慚發現遠不止這個數字。近年來不但各企業醫療部門增加了口腔科業務,而且市面上也湧現出不少私人行醫的網點,至2月13日,專案組走訪過牙醫場所已達73家。

從屍體身上取下的假牙兩面帶金屬鉤,清洗後放在桌上像一隻小螃蟹,毫無損壞,這隻小螃蟹首先被帶到最具權威性的市口腔醫院交有名的專家鑑定。據專家解釋,這類假牙的製作在本市就能完成,只需普通的工藝,但工藝方面各人有各人的特點,牙科醫生可以根據牙鉤等方面的特點辨認出自己的作品,這個結論使偵察員們暗自慶幸。走遍所有公立醫院後,已確認這枚假牙的製作者是內行,更大可能私人行醫者。於是重點轉向私人醫生。遺憾的是,所有被訪問的私人醫生都不肯承認這顆牙出於自己之手,儘管大部分都認為此牙出自本市,而且製作精細。專案組分析,偵察員多半已經面見過認出這顆牙的醫生,只是無法打消他的顧慮。從法律上講,即使是私人醫生也有向警方提供證據義務,但私人醫生更情願為他的顧客保守秘密,不是為了別了的,是怕招惹是非,影響聲譽和收入。

牙醫同行們互相之間也有了解,經過動員和開導,兩名牙醫含混其辭地認為這顆假牙很像出自閔xx之手,閔xx私人行醫已達5年,他的顧客也常光顧其它診所。偵察員三次拜訪閔xx,作了大量思想工作,閔xx還是沒有承認自己曾與後來的罪犯有過接觸。而且表示,即使是自己記錯了,確實做過這顆牙,也絕記不清該患者是誰,長得什麼模樣。專案組唯一的收穫是:能夠肯定樹脂膠假牙產於本地,從而自另一個方面確定了罪犯就是本地人。對於破案來說,這個收穫意義依然重大。

在全市的摸、排、查中,查找裝有假牙的失蹤者是突出的項目。數日裡,在市內發現年齡在20至30歲的男性青年中有276人上牙床裝有假牙,其中43人右側第3顆門牙為假牙。為面見本人,不少偵察員多次走訪同一家庭,有的甚至住在鄰居人家,等候被訪問對象歸來。一名26歲的木材公司經理被確認右上側裝有假牙,偵察員訪問了他家。經理姓餘,購買在城市東區一所豪華的小樓居住,小樓是德式建築,牆基為花崗岩磚壘砌,牆上佈滿爬山虎藤,直爬上綠色瓦頂。總的說來,這幢房屋在外表上顯得比內部樸實得多。偵察員被門前一條半人高的毛色烏黑油亮的標準斯拉夫狼狗攔住,狗的眼睛閃爍著深沉的幽光,鼻子由於潮溼幾乎結上霜。它的吠聲引出女僕,女僕通報女主人。漂亮的女主人似乎剛剛起床不久,現出閒懶的神情,髮際有些散亂,當她邀請來客進屋時,偵察員們不知是否應該脫鞋:廳裡的地板雖然由窄小的木條拼裝,整體上卻如大理石鏡面一般光滑。偵察員穿著襪子踩上去,感到腳底厚實、富有彈性,便明白出自進口成品,而並非木材商自己經營的品種。客廳四壁全部用絲綢面料裝飾,懸掛有幾幅巨型油畫,天花板則構置有穹頂,分出層次,均勻地發散出柔和的燈光。他們坐在沙發上,立刻感到不是用臀部,而是用全身承擔著身體的重量,有一種浮起來的感覺,這種進口沙發大概單隻也要萬元以上。

他們一坐下,就曉得來錯了地方,這種人家是不會明火執仗去搶錢的。但摸查範圍並沒有排除掉這種人,也只好例行公事。反而是主人話裡話外設下的謎團勾起了來訪者的疑竇。女主人明確證實,丈夫口腔裡上面右側第三顆門牙為假牙,安裝年代不詳。丈夫於1月27日出差南方,省份不詳,沒有打回來過的電話,也沒有回過傳呼,人像失蹤了一般。偵察員對春節期間出差表示疑問,女主人彷彿還鼓勵了這種看法。顯然,這位洋樓里居住的寂寞的少婦很歡迎有人來過問她的丈夫,並且懷著某種輕微的忐忑不安的心情。據走訪這家的偵察員事後,當時出門後心裡也升起一種犯罪的衝動,當然屬於戲謔。

偵察員們仍把餘經理的行蹤當作一件事對待,直到2月4日晚,在興山區的摸查中意外地發現餘經理在本城有另一處住宅,餘經理本人在這處住宅裡接受了盤問。這類住宅屬於有錢人購買的高級公寓,房主購買後又經常過戶給別人,門衛森嚴,誰也搞不清樓裡都住些什麼人,只是樓外寬闊的停車場表明住戶們身份的高貴。在這次破案行動中,警方決心徹底查明所有住戶的身份,採取了堅決的措施,結果分別在401室和307室查出一名嫌疑犯和一處賭場。

查到511室時,開門的是一位女歌星。她的臉蛋就是一張名片,本足以阻止偵察員們登堂入室,但民警們還是執行了公務,並在房間裡遇到了穿絲絨拖鞋的餘經理。餘經理起初謊稱自己姓姜,來自長春,可是民警當場與長春方面通話的結果揭穿了他的謊言,迫使他承認了真實身份,為了避免被帶到公安局,這位餘經理提到了他父親,一位老幹部的名字,並要求不要把此事通知他的家庭。為了對由於隱瞞身份給民警造成的麻煩表示歉意,他主動提出賠償,交出一萬元錢,被民警嚴肅回絕。餘經理的牙床上在同樣位置果然有一顆假牙,他當場取下以協助驗證,而且對“1.28”罪犯表現出激烈的義憤,斥之為“敗類”、“流氓”、誠摯要求警方加大社會治安力度。出人意料地,他還提供出一條線索:1月28日晚19時50分左右,他驅車路過南山路,看見3個人影急匆匆穿過大路進入六號地區,其中一人是女子,女歌星亦可作證。偵察員們當即作了筆錄,請他和女歌星簽了字。這個情況再次證明了“1.28”案犯的作案人數和逃跑路線。當偵察員們環視室內考究的裝璜和陳設時,餘經理又補交一萬元錢,表示願意將兩萬元錢一起拿出作為破案經費的個人贊助,因為民警實在是太辛苦了。這筆錢同樣遭到拒絕。

房屋契約上註明房主是女歌星本人,至於買房的錢是誰出的就無法調查了。女歌星的態度顯得比餘經理隨便得多,不停地在房間裡走動,穿著一件領口很低的羊絨衫,還去了兩次衛生間,傳出嘩嘩的水聲。門開時,偵察員看見衛生間裡全套絳紅色的進口高級雙人浴缸和烤有裸體人像的釉面牆磚。

查假髮方面,也成立了專案組,清查範圍包括大商店、商場、精品店、個體攤位、照相館、婚紗禮服出租場所、美容院、美髮廳等所有可能經營假髮業務的地方。在各地區各部門的摸查工作中,查訪何人持有類似假髮是一項重要內容。查假髮比查假牙開始得更早,從1月31日在南山區27委6組的小衚衕裡發現假髮起就列入偵查計劃,那個時候各商店和營業場所絕大部分關了門,營業員都不上班,所以調查起來十分困難,需要通過組織手續將營業員一個一個從家裡找回來,逐人查詢。對於私營業主,也要逐家去走訪。

首先找到出售或使用這種假髮的場所,然後請營業員人員回憶起顧客情況。這是預想的偵查步驟,但實際上進度很慢。首先,弄清到底全市有多少家網點經營或使用假髮就頗費周折,誰也無法立刻提供全面的情況:其次,每一家商店都要先找到經理。這經理是誰,家住何處,如何聯繫都是問題。至於個體商販的經營品種,更沒有人能說得清。通過經理找到的營業員們,絕大部分否認經營過這種假髮,只是極少數人的回答是模稜兩可的,又一律回憶不起購買這種假髮的顧家的面貌。偵察員懷疑有的營業員沒有說實話,現在的人比過去的人謹慎。

2月8日,已回到哈爾濱的黃協理員打來長途電話。他昨晚在電視節目中看到佳木斯市勞改支隊的演出,那是春節期間的秧歌調演,勞改支隊的演員們都男扮女裝。戴著黑色披肩發。黃協理一眼就認出,這種假髮與鶴崗大案中發現的假髮十分相似。佳木斯緊鄰鶴崗,是否有這種假髮流入鶴崗呢? 何局長馬上佈置刑警大隊派專人到佳木斯去了解情況,要求查清:一、兩種假髮是否相同?如果相同,假髮是什麼時間購進的,是否有外借或丟失現象。二、勞改支隊1994年放出或逃跑的在押人員中,是否有鶴崗人?他們有沒有接觸或取得假髮的可能?如果缺口從這裡打開,才是再巧不過。刑警大隊的人當日就趕到了佳木斯,情況比想象的簡單得多。勞改支隊原有4件假髮,今年又買了10件,共14件。參加秧歌表演的14個人,現在都在押,假髮經查也一件不缺。新買的10件假髮確與罪犯遺下的完全一致,有的標籤依在。回鶴崗後,再經調查,證實這種假髮為三葉牌,國貿城進貨,鶴崗賣出20多件。至此便沒有新的發現。

執行公務中,民警們也遇到幾起偶發的事件。2月11日,一名偵察員到南山礦找一位姓李的運輸隊長了解情況。當時已經開工,李隊長在班上,偵察員便守在門口等候。下班時,礦上職工陸續經過大門。經人指點,偵察員喊住了一臉疲憊的李隊長,那是一個四十歲上下的黑臉漢子,方下顎。

也許由於吃驚,李隊長聽人介紹後有些失態,不小心便夾在腋下的一隻鋁製飯盒摔落在地,撒出一些鐵道釘。近年來,廠礦中盜竊國家物資現象嚴重,凡是能搬得動的東西,鐵軌、電線、發動機、變壓器等等都有人偷出去變賣,所以各單位都設立了檢查制度,在工區出口處有專人負責這項工作。自然,不是人人過關,像李隊長這樣的人,只夾個飯盒,不會受人懷疑,可事情偏偏在保安眼皮底下洩露了,保安當即扣押了李隊長,圍觀者甚眾。這位李隊長滿面通紅,說不出一句整話。據說他平時表現不錯,在工人中有一種自然的威信,就知道悶頭幹活,多次被評為先進生產者。保安給保衛科打電話,保衛科來了人,見是李隊長,感到意外。他們驅散了人群,問李隊長為什麼幹這個,李隊長慚愧得無言以對;又問他幹過幾次,他承認過去也幹過兩回,東西都在家裡。於是就到他家裡去起獲,偵察員也只好跟去。到了李隊長家,進門以後,偵察員小小地吃了一驚。這裡真是家徒四壁,除了大炕,一張面上裂開縫的桌子,三把坐不穩人的椅子,一些鍋碗瓢盆,幾乎什麼都沒有。隊長7歲的女兒剛放學回來,顯得面色焦黃,褲子上綴有大針腳的補丁,用一隻提兜作書包。 炕上的被褥捲了起來,露出爐炕蓆,炕蓆是蘆蓆,破成好幾塊。一問才知道,媳婦離婚改嫁了。從廚房裡找出二十幾只道釘,保衛科的人沒說什麼,拿走了。偵察員感到十分自疚,除向保衛人員說情外,也安慰了姓李的隊長。問完要問的情況後,掏出200元錢留給隊長;隊長反覆推脫,他還是硬塞下了才告辭。

2月13日,在工農市場也發生一起類似的事件。當時巡警大隊的人在市場附近巡邏,忽然看見人群中有騷動。接著市場工商管理站的人帶了一個農民商販來報案,說剛才有個老頭把商販的一口袋糠搶走了,現已跑遠。巡警問問情況,覺得很離奇。那搶劫完全是公開的,一個鬍子已然灰白的老頭,先是在攤販面前轉,問了問糠的價錢,過了一會兒走回來,趁攤販不備,猛地將地上一麻袋糠扛到肩上,撒腿就跑,攤販發現時人已不見蹤影。有些顧客反映,老頭是向西跑了,跑得踉踉蹌蹌,還摔了一跤。看來還來得及。巡警立刻向西追去,沿途不斷打聽,只用了大約15分鐘,就追到了老頭家裡。 據兩個巡警後來敘述,當時的情景令人難忘。那戶人家大門敞著,推開二門,見屋裡地上架著一口大鍋,鍋裡熱氣騰騰煮著一鍋糠麵糊糊,攙著菜葉,四周老老少少圍著一家五六口人。都直眼看著。老頭正用鐵勺在鍋裡攪。裝糠的麻袋還在一邊放著。巡警的眼睛當場就潮溼了,不知怎麼開口。他們隨便問了幾句,見一屋子人都在發呆,就不再問下去,掏出些錢來湊在一起,大概300多塊,放在窗臺上,走了。回到市場上,他們依市價把糠錢賠償給農民攤販,就算把這件事了了。

2月10日,在火車站附近的一條街上,一個下車不久的外地人向一個本地人問道。那個本地人拔出刀將外地人刺傷。以後被巡警拘捕。外地人訴說,他問路完全是客客氣氣的,毫無挑釁之意,遭此突然一擊,實難理解。他的傷在肩上,刀刺進去不深,還算問題不大。犯事者是個男青年,31歲,姓呂,無業,眉心長痣。接受審訊時先是嘆氣,承認事實,而後就表示懊悔,說自己與對方素不相識,無冤無仇,忽然行兇只是一時情緒不好、煩心、衝動。這理由不大容易說服人,警方則懷疑他患有精神病。經過調查和醫生的檢查,證明他精神正常,亦無精神病史。

關於刀子,他解釋說帶在身上只為防身,而且帶了沒幾天,這也難以使人相信。刑警隊認為他起碼參加過流氓團伙,可是居委會的人和他的鄰居們都能證實,此人平素並無越軌行為,甚至沒有真正打過架。呂某無固定職業,做過小買賣,幫過工,經濟上不寬裕,幾次處對象都不順利,至今未婚,性格上比較內向。從這個角度上看,由於生活壓力導致情緒上的突然發作,但沒有什麼拿得出來的證據證明這一點。不管怎麼說,呂某以犯有傷害罪被收審。

處於大搜捕時期,鶴崗市的發案率已降到最低點,這幾起小案子就顯得有些惹眼,閆自忠都聽說了。它們雖然都與“1.28”案無關,還是引起了閆自忠的一些思索。使閆自忠感到焦慮的是,第二次大摸查已經基本結束,還是沒有發現犯罪團伙的新的線索。 在他看來,這簡直有些不可思議。尤其是有關無名屍。從死者的年齡看,25歲左右,家裡應該還有老人,甚至還有姐妹兄弟。如果結了婚,又有妻子。周圍有鄰居,平素有熟人、朋友、街道上還有居委會,一個大活人從1月28日晚失蹤,怎麼會至今一點反映都沒有呢?與1990年“12.19”案和1991年“1.25”案併案後,摸查中增加了罪犯左眼有明顯特徵的項目,竟也不見迴音,豈不是過於違背常理?可以說警方已經盡全力,全市兩千多名民警自1月28日起全部堅守在崗位,平均一天睡眠不足五小時,集體放棄了節假日休息。許多人累出了病,有的摸查中一天走70多公里,走腫了腳,行動困難,被迫在辦公桌上掛吊瓶打點滴恢復體力。絕大部分民警沒有回過一次家,市刑警大隊刑警李玉坤,愛人病重住院,岳父病危,家裡一下子發生兩件大事,他都沒顧上到病房裡探望一次,岳父在彌留之際還念著他的名字,最終沒有看上他一眼。

所有民警都深知,此次破案實在關係重大,破不了案,是絕對無法向老百姓交代的。但是,為什麼作案者至今未被逼近呢?《通告》上已向作案者明白無誤地宣告:“你們在現場及逃跑時留下了大量的犯罪痕跡物證,這些痕跡物證為我們偵破此案提供了有力的線索。因此,我們說破案是必然的。”

相信犯罪分子也在反覆琢磨這幾句話,猜測警方到底掌握了什麼。其實這對於雙方都不是絕密,那麼,犯罪分子憑什麼沉住了氣呢?憑什麼使現場上拋下的一具屍體沒有導致對其他人的現實威脅呢?隨著時間的推移,民警中逐漸出現了不易覺察的厭戰情緒,懷疑此案將不了了之的觀點開始露頭。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只是就一般情況而言,有時是就一個長時期而言。有些案子,一直到幾十年以後,出於某種偶然的因素,才露出真相。

11日,特別是12日晚上指揮部召開的會議上,氣氛有些沉悶,發言中出現冷場。何局長心裡明白,這表明幹部們的信心有所動搖;從另一個角度看,也表明大家對最高決策者的指揮有了部分保留態度。年逾半百的何文軒始終在第一線上堅持靠前指揮,吃住都在指揮部。他的病情日趨嚴重,他也是豁出去了,根本不接家裡打來的電話。從身體狀況上看,他不可能再堅持10天,閆自忠等人一再勸他適當休息一下,他都拒絕了。人處於這種位置,一切都靠精神在支撐。會議進行到後半段,發生了不同意見的爭執。也在意料之中。首先對前時期工作提出質疑的是一位姓錢的分局副局長,此人有話憋不住時脖子上的青筋都凸現出來。

“我有個想法,”他說。“11號屍體是罪犯之一,這個結論是不是下得過早了?現在憑什麼呢?就憑在礦上查不出別人,憑無人認屍?有什麼確實的證據?沒有。萬一搞錯了,整個偵查方向就錯了。”此言一出,會場上的氣氛凝固起來。短時間的沉默表明,持有相似看法的人不止錢副局長一人。

潭副局長髮言贊同錢副局長的意見,並且提出,六號地區拾到的假髮是否就屬於一號槍手的,也還要打個問號。“排查工作中可能會有漏洞,”他說,“就算有漏洞,也不至於一點關於11號屍體的反映都沒有,誰家少了一個人,哪個單位缺了一個人,總會有人議論,有人懷疑嗎嘛,怎麼會一點線索都摸不上來?這夥罪犯到底是不是鶴崗人?如果是外地來的,已經逃往外地,我們在這裡查得再仔細又有什麼用?”

嘈雜聲從會場的各個角落響起,何局長說:“有什麼意見都發表一下吧。”

又有兩三個人談了看法後,呂志錕發言維護指揮部的部署,說:“我認為前一段時間工作的方向是正確的,在南山礦摸查,基本上排除了11號屍體是礦上內部人的可能。在社會上的摸查中,沒有人出面認屍,也等於說排除了屍主是無辜受害者的可能,剩下的就只有一種可能,即11號屍主就是罪犯的之一,這個結論不能動搖。”

有人發問:“如果罪犯不是本地人呢?”

“這種可能性太小了。案發後我們就及時進行了堵截。罪犯丟棄了原來的運輸工具,若想另外找輛車逃出鶴崗,或者攔截,或者打出租,兩者都會留下線索,可至今沒有發現這方面的線索,這是一;第二,從假牙的調查情況看,罪犯是本地人;第三,根據槍傷的併案,也說明罪犯是本地人。我們不能缺少直接證據就影響基本的判斷……”

錢副局長說:“假設11號屍體確定是罪犯之一,是本地人,而且是高連國、小金鶴兩起案件的案犯之一,那就可以斷定這個人是鶴崗土生土長的青年人,家裡一定有親屬。人既然死了,親屬為什麼不能認屍?難道親屬還要為一個死人承擔包庇罪嗎?”

錢副局長這段話說得實在有道理。在如此重大的血案面前,罪犯家屬深知責任的重大,親人既已喪命,知情不報幾乎是毫無意義的。這也正是閆自忠反覆揣摸的問題。又一番爭執以後,閆自忠出面表態了。他認為錢副局長等人的問題提得很好,從這一階段的進展看來,案情的確比想象的複雜,有些關鍵性的東西不能得到合理的解釋。但是,他同意呂志錕副局長的意見,對前一段工作的方向不能否定,因為這些工作都是根據現場提供的線索進行的。固然需要開闊思路,多從反面提出設想,但還沒有理由推翻已經獲得的一些認識。他個人仍然堅信,11號屍主就是犯罪分子之一,而且就是本地土生土長的青年人。他的同夥應該也是鶴崗人,至今隱藏在鶴崗。

他講話時,眼睛沒有離開桌上的稿紙本,稿紙還是從省廳隨身帶來的。上面記錄了歷次聽取彙報和開會的內容,也包括自己的發言內容。他深知,處在代表省廳指導工作的位置上,他說出的每一句話都要負比別人更大的責任,所以講話都是事先寫在稿紙上的。他極重視蒐集和保存這類資料。以往每破獲一起重大案件,都要把有關文字和圖片彙編成冊,以備將來查用。在哈爾濱他的辦公室裡,書架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一排排硬殼封面的裝訂材料,一望而知是個有心人所為。現在,他發表意見時,在場的人也都在刷刷地飛快記錄,沒有人抬頭。麥克風早推在他前面,聯接著錄音設備。這裡的每一句話,將來都可能成為證詞。會上的反對意見,也將由於有了文字而成為“立此存照”,說不一定有一天會翻出來作為正確意見的記載。儘管如此,閆自忠還是一板一眼地把自己的觀點補充完整:“為什麼沒有查出無名屍的來源,我認為有兩種可能。第一,摸排中出現漏洞,有人查得不仔細、不認真,或是忽略了值得懷疑的現象。第二,罪犯作案前就有了周密的安排,設想到案發後如何對付我們偵查。”“兩種可能都有,我想更大可能是第二種情況。這些天來案情的研究,表明這夥案犯的反偵查能力不是一般強,這夥人中有高智能者。如果說我們前期工作中有失誤,我看最大的失誤就是低估了這些人的經驗和智商。”

“在相當長的一個時期裡,刑事犯罪分子絕大多數是雞鳴狗盜、魯莽行事、不計後果的頭腦簡單的歹徒、現在不同了。現在無數人都在挖空心思搞錢,也包括有文化的甚至有地位的人。目前白領階層的犯罪現象也很普遍,柴河張四維案就是一個突出的例子。這類人和明面上的‘刀槍炮’完全是兩類人,頭腦遠比‘刀槍炮’複雜。他們開始作案,問題就要嚴峻得多。因為他們一點不比我們傻,有些人比我們還要聰明,我們能想的,他們也能想到。像張四維那樣的人,對公安的路數摸得一清二楚,公安仍然用過去的一套破案,怎麼能奏效呢?”

“當然,現在我也還說不清這夥罪犯到底使用什麼方式逃避開了摸查。但有一點現在是看得很清楚了;他們的確有效地避開了我們的視線,正像老錢和老譚剛才說的,從常理上看,被擊斃的罪犯沒有不暴露的理由。可實際上到現在確實沒有暴露。一具現成的屍體留給我們,我們查不出這個是誰,這是叫犯罪升級。這種升級不僅在於犯罪規模的擴大,更在於犯罪手法的成熟。這才是我們需要認真對待的地方。現在關鍵是鬥智,是識破犯罪方的計謀。在這一點上,我們還要多多開動腦筋。我現在有種預感,此案破後,對我們整個偵查方式的改造將是個促進。”

“我也很希望有機會能和這位犯罪團伙的主犯談談,看看他到底是一種什麼人……”

“至於現在,當務之急是繼續沿著以無名屍為主要突破口的方向,擴展思路,擴大偵查面,力爭在短期內取得新的進展。”

“儘管這些人比以往的罪犯狡猾,但他們既作案就必然留下痕跡。從理論上講,這些痕跡都可能導致最終破案的線索,我們仍然是主動的。”

會議進行到一半時,省廳指揮中心打來電話,宣佈2月13日張昕楓副廳長將率領省廳第二工作組一行7人抵達鶴崗。

——預知後事如何,請看《大案紀實錄2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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