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湖有一個界墩集


巢湖有一個界墩集


倘若不瞭解底細的話,現在的界墩集,無非是巢北丘陵地區,成百上千個默默無聞村莊中普通的一員。

我之前回老家,基本上走肥東文集峴山口這條線,每次都必須路過這個小小集鎮。最近從柘皋下高速走欄濱路,欄濱路上車少人少,一路暢通,當然,界墩也是必經之地。其實開車穿村而過的時候,風馳電掣,也只是一瞬間而已,界墩村裡稍微醒目一點的標誌,應該就是馬路邊上樹立的一塊修路功德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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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知道界墩集不是這麼簡單的,她是有深厚歷史底蘊的,是一個有故事的家鄉小鎮。在早年侵華日軍的老地圖上,總是清晰地標註著“界墩”地名,這是一個讓小鬼子非常關注的戰略要點,它的重要地位,由此也略可見一斑。所謂“界墩”,顧名思義,就是以此為界設墩的地方,村裡有一條街巷,巷西北屬於合肥縣管轄,巷東南屬於巢縣管轄,一街跨兩地,成為界墩最大特色。前段時間我特意去村裡轉了一圈,寂寥空曠的巷道,兩側排列著風格雷同的鄉村白色小樓,已經看不到有絲毫特別之處了。

在家族老人家們的口中,這條街還是非比尋常的,作為兩縣交界的物資集散流通之地,當年這條街上是茶館雲集、商賈林立,南來北往,熱鬧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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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聽爹爹奶奶們說,當年家裡的長輩老太太們,總喜歡上界墩集賭錢、吃大煙。賭錢主要是“推牌九”和“擲骰子”,以前的社會也不禁賭,四鄉村民,到處遊狎,賭風日炙。


我爹爹的二伯,名諱叫做湯從德的老太,一輩子吃喝嫖賭抽大煙,家有薄產全敗光,孑然一身,也沒有結人——所以根據家鄉習俗,我們每年清明節上墳培土的時候,給他的墳上只能放置一對墳塋帽子,而其他夫婦合葬老祖的墳上都是兩對。據說這位家族先輩長年都是待在界墩集街上,在賭場、煙館這些銷金窟裡廝混,有錢就肆意揮霍,沒錢就幫忙、幫閒,聊度餘生以終老。

記得當年我奶奶提到這些吃大煙的長輩,她老人家總是一副深惡痛絕的樣子。大煙就是鴉片的俗稱,上世紀初我的故鄉,到處都種植著這種豔麗而恐怖的植物。漫山遍野高聳的罌粟花,在和煦的春風裡不斷輕舞搖曳,嬌美而魅惑,令人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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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柘皋志》載,1934年國民政府厲行戒菸,巢縣縣長洪子遠和巢北“紅槍會”方立華談判鏟煙苗,協商未果後,胡佩庚、任森等軍官糾集巢縣、無為、含山、當塗四縣保安隊五六百人,在3月底進駐柘皋、包坊等地,強行鏟煙,和上千“紅槍會”會員爆發武裝衝突,戰況激烈,導致官軍陣亡7人,紅槍會眾犧牲18人,受傷無算。當然,最終還是官家獲得勝利,沿途主要產區的罌粟被搗毀,周家崗、金家衝、河稍劉、大樹劉等二十餘村莊亦遭官軍焚燒,但是紅槍會領袖方立華沒有被追究罪責,算是網開一面了。這一衝突事件,我小時候有聽我爹爹說過,當年他大概十三四歲吧,少年人精力充沛,有可能去現場看看熱鬧。我巢北民風彪悍,果然名不虛傳。

按照現在的理解,毒品危害深重,禁毒當然是百分百的好事情,但是當地百姓一直就是靠種煙謀生,倘若操之過急,必然會激起民變,導致兩敗俱傷的局面。只要事關民生,建議歷朝歷代的執政者們,都應該慎之又慎,不可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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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29號這天也是閒居無事,帶兩個小伢子散步,沿著蘇喜堂村後面新修的馬路,徑直走到界墩小學,可惜現在是防疫期間,小學大門緊閉,不得入內,但是透過圍牆,可以看到校園裡高大的玉蘭樹上,已經綴滿了白色的花瓣,在柔和的夕陽照耀下熠熠生輝。

我們大湯小學裁撤掉之後,周圍幾個村莊的小孩子們,基本上都轉到界墩小學就讀了,我曹芳表妹當年在我家,就是在界墩小學唸書,直至畢業去蘇灣鎮上中學。

界墩小學還是我伯伯的母校。他童年時代跟著我爹爹奶奶在外地輾轉生活,顛沛流離,躲避駭人聽聞的大饑饉。1960年他在樅陽縣橫埠左崗小學上學,61年在太平縣廣陽新豐小學,62和63年又在安慶北門菱湖小學,求學之路可謂坎坷,之後家鄉局勢稍微穩定,遂返回村中居住並且在界墩小學唸書,一直唸到六年級,高小畢業,還去位於龍華寺舊址的黃山中學考初中,可惜當時已經是1966年,全國各地的學校都開始文化革命、停止招生了,他也沒辦法繼續讀書,只能輟學回家,在小湯村裡當了一輩子農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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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伯伯回憶,當年的小學,位於界墩最東邊的崗頭上,不是現在的校址。他念書時的校長是張東平先生,趙集張旺村人;教導主任胡青平先生,柳集南周村人;班主任兼語文老師叫戴玉璞,是蘇灣山戴村人——這個村莊依山傍水,是我們蘇灣“美好鄉村”的典範,戴先生是地主鄉紳家庭出身,的確,能起這麼文雅有內涵的名字,基本上應該都是書香門第。班上有位叫徐士貴的同學,學業成績不太理想,和老師有教學矛盾,居然在學校貼出大字報,說要打倒反動地主狗崽子戴玉璞,鬧的全校沸沸揚揚。由此可見,“文攻武衛、造反有理”的社會思潮,也已經波及到巢北邊遠農村了,不過這件事貌似後來也是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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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初中的時候,記得學校有幾位老師是界墩人,其中印象比較深刻的是蘇自寬老師,老爺子好像去年仙逝了,享年84歲。蘇老師是我初中好友王友權的親戚,王友權當時借住在他的學校宿舍,我曾經在宿舍裡讀過蘇老師發表的詩詞楹聯作品,老先生國學底蘊深厚。去年我曾經在合肥花衝群裡購得三冊蘇老師編纂的詩稿,九十年代的油印本,都是關於“詠梅”、“詠柳”的專題詩集小冊子,算是因緣際會、機緣巧合,非常難得了,後來在網上又購得老爺子的自選詩集《眉山堂詩集》。

另外一位宋貞漢老師,我記得他也是界墩人氏。我們以前在蘇灣初中唸書的時候,他教授我們英語課,當時他應該剛剛從學校畢業,風華正茂的樣子。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宋老師了,前幾年有添加宋老師的微信,偶爾在微信裡面也聊幾句。宋老師是安徽省楹聯學會理事、中華詩詞學會會員,著述等身,對楹聯、古典詩詞非常擅長,蘇自寬先生逝世等等訊息,都是宋老師告訴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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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墩還有一位文化名人,就是蘇士珩先生,老先生除了當官之外,還擔任巢湖文化研究會會長等等社會職務。2017年巢湖商會在合肥大興集開年會,我有參加,獲贈蘇先生主編的《環巢湖名村》一書。前文提及界墩馬路邊上的功德碑,勒石記事,有提及到蘇先生,為了修建這條道路,他應該出力蠻多的。其碑文上的詩句曰:“蘇公合與眾鄉親,集道修成以片心。樂善常思除垢濁,好施熱念獻誠真。疏財懷德情尤切,助物捐資意更珍,佳話界墩留典範,當碑後世記仁恩。集道修成接澳歸 蘇士珩鄉賢暨眾鄉親 感此敬呈。 蘇自寬詩 王公壽書”。

我巢北素來地貧人瘠,經濟凋敝,但一直文脈瓜瓞綿綿,確實值得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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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墩東南的一處高坡,俗稱“尖崗”,上面有一座小廟,供奉的是地方神靈“尖崗老太”。當年我奶奶在世的時候,每逢初一、十五,都會過來燒香跪拜,她是“尖崗老太”的虔誠信徒。倘若我們小孩子有個傷風感冒咳嗽,她必然會過來燒香禱告,然後把燃燒後的灰燼攜帶回家,再用開水沖泡,給我們服用。至於治病的效果到底如何,時光久遠,我也不太好妄下斷言,只記得這種“仙方”有股淡淡的香火味道。

前段時間我特意去界墩“尖崗廟”瞻仰了一下,口袋裡正好有一張五十塊錢的現金,於是塞進功德香火木箱子裡,那一剎那,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我奶奶,老人家已經去世十三年了,希望她在天國的世界裡能過上好日子,過的幸福快樂。


最憶是巢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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