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喪服逛街的女子:死亡教會我們生活

​日劇《深夜食堂2》講了一個故事,出版社編輯範子感覺壓力大和孤獨時,喜歡穿黑色喪服出來逛街,然後到深夜食堂吃炒肉套餐。當晚,食堂的食客都穿喪服,可他們為的是守靈。

範子說,穿喪服可以解壓,也會被搭訕。黑色作為一種神秘色彩,透過沉重的死亡氣息,或許更能散發出性感之美,甚至是“去日無多”、“行樂須及春”般的絕命狂歡。

接近死亡,方知一切皆是虛幻,生活的瑣碎和遭遇都是限制生活可能性的桎梏。於是,在死亡邊緣兜一圈,算是活明白啦。我想,範子穿喪服解壓,亦是如此,所謂向死而生。

穿喪服逛街的女子:死亡教會我們生活

團體治療中,一位中年男子透露,他與數百名女子發生過性關係。他這一生,不是在性交,就是在找性交對象的路上。就算異地出差,也要在開會前找一個女人。很明顯,這是強迫性性關係。分析發現,他內心有嚴重的死亡焦慮,用性關係來證明自己的存在是緩解焦慮的唯一方法。

當今心理治療大師歐文·亞隆研究得出,患絕症前過得豐富多彩的成員更能從容地應對和接受死亡,因為每一天都活得很精彩踏實,死生無憾。而患絕症前過得一塌糊塗,無所事事的人變得無比的焦慮恐懼,甚至誘發出各種神經症,他們想拉長生命卻又無從下手,他們否認死亡,陷於困獸鬥。

經過團體治療,後者逐漸接受現實,並在肉眼可見的餘生中盡情揮灑,活出生命的深度。如哲學家所言,死亡教會我們生活。

死亡焦慮是人的根本焦慮,這是原始殘餘的集體無意識。小孩兒十萬個為什麼中的“我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就是這種集體無意識的生動體現。小孩兒雖然不懂死亡的生物學意義,但他們天生就會美化、神秘化死亡,並覺得自己具有全能感,可以超越自然規律,萬世永生。

逐漸長大的男孩子開始產生閹割焦慮,女孩子產陽具妒羨。男孩除了與父親競爭母親,擔心被父親打敗的俄狄浦斯情結外,還擔憂自身無法通過繁殖後代將DNA流傳下去,從而以另一種方式活著。女孩亦是希望自己擁有男孩多出身體的那部分來創造生命。

想起小時候發生的趣事。鎮裡派人到各所小學校給小學生接種疫苗,不知從哪傳來的謠言,說男同學打針打肚臍眼,女同學打腋窩,而不是打到手臂上。我們班的小男生們嚇得個個跑到農田裡躲起來。怕什麼呢?怕被結紮,也就是“閹割”延續生命的希望。

怕黑,從存在主義的觀點來看,也是死亡焦慮的外顯。因為,人生來嚮往光明,這裡包括具體的和抽象的。

穿喪服逛街的女子:死亡教會我們生活

歐文·亞隆在《存在主義治療》一書裡總結道,人生有四種終極關懷:死亡、自由、孤獨與無意義。這是我們一生都在不斷解決的議題,首要就是認識死亡,然後從自由中承擔責任,接受孤獨並與之共處,將無意義轉變為有意義,從而能夠以豐盛的人生迎候死亡的到來。這個閉環,成就我們從哇哇大哭的出生走向安靜體面的死亡。

於是,我漸漸搞明白很多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繞過混亂不堪的事故,找到它們的發源地。比如,我曾陷於恍惚狀態長達兩個月:忘記帶手機、忘記拉褲鏈、忘記工作內容,走著走著忘記自己要去哪裡,對一切失去興趣,用宿醉逃避明天等。

通過覺察和分析,我知道,這兩年多位親人的去世對我衝擊很大,男人的社會屬性又使我無法痛快地宣洩情緒和處理哀傷。正如弗洛伊德所言:未被表達的情緒永遠不會消失,它們只是遭活埋,有朝一日會以更醜陋的方式爆發出來。

特別是從生命的無常中看到自己碌碌無為卻難免一死,化為灰燼後慘遭這個世界除名,抹掉一切痕跡。這,是最無法承受的“生命之輕”。

從重要他人的死亡,激活我冰山之下的死亡焦慮,並偽裝成很多形式,作用於我的日常生活。它們使我迷茫、沮喪、絕望,卻又倔強,不甘墮落。我強烈感覺到內心的騷動,如同活火山,岩漿在山底怒吼翻騰,表面卻巋然不動。我期待爆發,沖天噴湧,燃燒,卻擔心它悶成死火山,一生默然。或者說,生命彷彿煙火,我想點燃它,看著它綻放絢爛,卻找不到火柴。當我慢悠悠找到火柴的時候,暴雨驟來,火滅了。

穿喪服逛街的女子:死亡教會我們生活

亞隆醫生在其主導的會心團體中常使用“終點”結構化練習:

在一張白紙上畫一條直線,線的一端代表你的出生,另一端代表你的死亡。在代表你現在年齡的地方畫個叉。深思5分鐘。

“這個簡短的練習幾乎總是喚起強烈而深刻的反應”,亞隆醫生說。

當我們清楚生命的處境,並且不再認同壞事情的時候,我們就能活著隱藏著的那個最真實的自我吧。

關於範子的故事,在這部溫暖的電影裡,有一個Happy ending。感情受騙後,範子回老家參加爺爺的葬禮,認識一位僧侶。僧侶為其還俗,並一起返回東京。

她不再穿喪服,因為她不再需要通過貼近死亡來拯救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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