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 | 遠讀重洋
最近，大多數人的目光都被歐美各國的疫情吸引了。截止4月20號，美國累計確診人數已經超過了75萬例，而歐洲也已經有5個國家（西班牙、意大利、英國、法國、德國）的累計確診人數超過了10萬例。
不過，歐美各國的數字雖然有點嚇人，但是作為發達國家，它們的醫療水平還是可以有所依仗的。現在疫情在全世界爆發已經不可避免，而最讓人擔憂的還是那些醫療水平相對落後的發展中國家。
有人總結說：這次的疫情大體可以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的主戰場在中國，第二階段的主戰場在歐美等發達國家，第三階段在其他發展中國家。
現在，第一階段的作戰已經基本結束，國內除了嚴防疫情輸入，已經把重點放在了陸續復工、復學上；
而第二階段，也就是歐美的疫情，經過一個多月的時間，也從爆發性增長開始逐漸進入控制階段；
但是第三階段的戰爭，卻還沒有完全開始，但這也是最讓人擔心的一個階段。張文宏前段時間接受媒體採訪時，也表明了對於發展中國家的擔憂：
印度和非洲出現疫情流行時，將是人類災難。特別是印度，作為一個有著13億人口的發展中國家，印度的疫情也受到了很多人的關注。那現在印度的疫情防控怎麼樣了呢？它會不會失控呢？
為了更全面地瞭解印度的情況，遠讀君專門邀請了生活在印度的中國女孩武笑吟，為我們帶來了印度一線的情況。
武笑吟是一個揹包客，曾經探索過伊朗、緬甸、土耳其等很多國家。在去年9月，她來到了印度，然後一直生活在印度，可以說親眼見證了印度這幾個月的變化。下面，我們就一起來看一看，她眼中的印度到底是什麼樣的。
· 01 ·
疫情打亂了我的計劃
2019年9月，我獨自一人來到了印度首都新德里，在這裡學習印地語。
這次的課程，原定的考試時間是4月15日。原本，我計劃考完後，在今天（4月20日）回國的。我的簽證也是在4月底到期。
但是，突如其來的疫情打亂了我的計劃。
早在3月15日，印度新冠肺炎的病例破百之後。我所在的學校就緊急宣佈，從3月16日開始，全校停課。
停課通知
差不多也是從這個時候，印度開始吹響正式抗疫的號角。德里和印度其他各地相繼宣佈關閉商場和影院、學校停課。
當時，德里的溫度已經很高了，我已經穿上了短袖。有傳言說，病毒害怕高溫，所以我安慰自己：印度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然而，官方公佈的感染數據卻一直在攀升，而且航班也在減少，從德里直飛國內的航班已經少之又少。
這讓我略微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之後，我又聽到一些聲音，說印度可能會封城。
家裡的親戚也發來信息說，居委會一直都在打電話到家裡，問我近期是否有回國計劃、需要提前報備等等，這一切都讓我感覺到了一種緊張的氣氛。
我開始瘋狂地囤貨，一週囤貨四次，從藥品到食物，總覺得自己還該再買點，卻又不知道還能買什麼。
當時的我，一直被緊張和焦慮的情緒籠罩著。但與其說是擔心病毒感染，不如說更擔心的社會秩序的混亂。
印度作為一個人口巨大、貧富差距懸殊、宗教複雜的國家，社會秩序是否會失控、物資能否保證充足是一件讓人擔憂的事情。
· 02 ·
疫情中，問題頻現
我最擔心也最心存疑問的是：印度政府有沒有可能，讓全國真正樹立廣泛的自覺防疫意識？
印度是聯邦制國家，通俗點說，就是頭頂上有個終極大老闆，下面還有30個老大，也就是印度各個邦的首席部長（chief minister）。
這種政治體制，經常在需要舉全國之力的時候，出現很大的問題。
聽我的朋友說：“在印度有一部分人並不配合國家的政策”，他給我發來了很多新聞報道。
比如說，因反抗封城政策和警察產生矛盾，砍下了警察的手。
因反抗封城政策和警察產生矛盾，砍下了警察的手
還有，當醫護人員在前線忙著救治病人的時候，卻因為口罩、防護衣等防護物資匱乏，高度暴露於感染風險下。
他們向外界發出馳援呼救，卻被當局視為：批評政府防疫不力，而遭到審查刁難。
許多醫護者被歧視為“病毒攜帶者”，被罵作“瘟神”。而遭到社區排擠、圍毆暴打。
而且，據朋友所說，這類人並不在少數。
可以說，暴力，還不合作，這是印度當前經常出現的困境之一。
不過，儘管存在這些問題，但經過一個多月的觀察，我發現整個印度仍然在努力。而且不得不說，印度整體的防疫情況，要比我想象中的好。
· 03 ·
印度人“扛槍”作戰
事實上，從3月下旬開始，印度就表現得非常警覺，一改平日我們印象中懶散低效的形象，很多地方對外隔離措施也很嚴格。
例如取消一些外國人簽證、對於來自有病例輸入嫌疑目的地的入境遊客，採取嚴格的跟蹤登記等等。
除了對外隔離的果斷政策之外，對內，印度也在努力。
3月24日印度總理莫迪發表電視講話，下令印度開始第一輪的全國封鎖，為期21天。（注：現在已經把封鎖期後延長至5月3日）
他說：“如果印度不進行這21天的封鎖，那麼整個國家就會倒退21年。”
莫迪對新冠病毒的宣傳
宣佈後4小時，立即執行。
這項涉及印度13億以上人民的封鎖計劃，讓我看到了印度的果斷和勇敢。
這代表著印度的抗疫戰正式全面打響。
緊接著印度各路公眾人物開始呼籲大家做好防護：請待在家、戴口罩、勤洗手……
並且，據我觀察，這些視頻幾乎沒有任何後期，大都是明星們穿著便服在自己家錄上的一段，非常隨和，接地氣。
印度著名女星katrina在推特上呼籲
政府也開始進行線下宣傳。
印度政府的線下宣傳
為了增強國家抗疫凝聚力，印度全國都進行了一些活動。比如，戰鬥在一線的醫護人員的“陽臺鼓掌5分鐘”，還有全國 “熄燈9分鐘”等等。
4月5日晚上9點，全印度熄燈9分鐘
就這樣，兩三天後，我看到的印度，就已經發生了我不太敢相信的現象：
街上人少了很多、流動蔬菜攤的小商都戴上了口罩、雜貨店前面開始出現了粉筆畫好的排隊用的圈圈、房東開始因為兒子想出門見朋友而破口大罵……
雜貨店門前，保持人與人之間的距離，防止病毒傳染
簡直不可思議，印度人真的已經開始扛槍作戰了。
一名女性正在聽莫迪總理關於延長封城的電視發言
關於印度的防疫措施，相信很多人已經從社交網絡上看到過一些“奇葩”的動作了。
比如沒有先進的手機防疫二維碼，就手動蓋上兩週後才會褪色的“隔離章”；
警察棍棒伺候不遵守隔離規定，上街亂晃盪的人群；
國際境內所有交通封鎖，將火車車廂改造成隔離印度的“方艙”；
超市雜貨店門口畫圈圈排隊以保持距離…這些都是印度正在力推的低成本防疫。
可以說這裡的很多操作給我們不可思議的感覺，但是這些舉動雖然很難理解，卻又實實在是最適合印度這個國家的。
畢竟這裡是貧富懸殊、宗教複雜、人口眾多的聯邦制發展中國家。不過，總體來看，印度人的民族主義和愛國情懷，的確也產生了有利於規範社會秩序的作用。
· 04 ·
我的所見所聞
隔離期間，我大約3天左右會下樓一次，主要是丟垃圾和購買一些生活必需品。
記得隔離期第一次出門，回來後欣慰不少。因為我看到的東西讓我安心不少。
首先，路上非常安靜，幾乎沒人，見到的人也幾乎都戴了口罩。
當然，因為每個邦的政策不一樣，每個城市更是不一樣。所以我看到的只是新德里的情況。
第一次下樓之前，我提前電話聯繫了雜貨鋪大叔，他說雜貨店和小超市會在上午和下午分別開門一到兩個小時左右（下午5點開），賣蔬菜的則會在6點左右出來。
到了五點半，我下樓去雜貨店。
大叔看到我很開心，知道我要買什麼直接給我裝，還仔細分裝好雞蛋和水，買了四個無糖酸奶類的奶製品。
老闆娘也是戴著口罩，我說：阿姨戴著口罩還是這麼漂亮啊！老闆使壞：你是說她戴了口罩比不戴口罩更好看嗎？
雜貨店的叔叔
出門時候看著稀稀落落的幾個人在門口排隊，真是有點震驚，要知道這在以前可都是擠在櫃檯前。
門口有一輛貼著印度政府頒佈的僅供運送必須品的特別上路許可的車。
疫情期間上路的特許
可能有朋友會問：都說了封城，為什麼還能出去買東西？像中國那樣，乖乖待在家裡不行嗎？
這跟印度本身的社會情況有關。印度和中國不一樣，互聯網送貨上門等不夠發達，所以21天完全不出門的話，在生活物資方面，不出現短缺的可能性很小。
而且印度家庭一般都是3代人一起居住的大家庭，所需物資更多。所以沒辦法做到完全禁足。
於是印度政府就規定，一些提供生活必須品的小雜貨店和小超市，是可以在固定時間開。
但所有人必須保持現在印度所謂的“social distance（社交距離）”。說的洋氣，實際就是站在各自圈圈裡排隊。
· 05 ·
印度普通人的疫期生活
和一些發達國家相比，印度的弱點是，醫療水平不夠強大，政府財力不足。所以，這一仗一定會很艱辛。
但是與之相比，印度也有一點優勢，那就是自上而下堅定的抗疫態度，還有曾經在戰勝小兒麻痺、成功控制艾滋病的傳播和最近控制H1N1病毒方面的一些經驗。
至少，我身邊的大多數人還是非常支持這次的抗疫行動的，一般都會戴口罩，待在家。
比如我樓下的房東一家，疫情期間，他們家的日常也挺歡樂：
房東，變為社交達人。從早到晚都在打電話，1樓打電話，5樓我都聽得清楚，因為印度打電話免費，這就成了他最廉價最開心的娛樂方式；
房東老婆，變廚房達人。6點開始到晚上11點，廚房哐哐哐不停。一家就那麼幾個人，好奇咋那麼多碗要去洗呢；
房東兒子，叛逆小青年，在家憋得慌，每天要騎摩托戴口罩轉十分鐘。偶爾也會聽到他爸破口大罵說不許出門。
所以整體來說，印度的防疫狀況給我的感覺是無序中的有序。
· 06 ·
印度特色：無序中的有序
其實在我看來，“無序中的有序”一直都是印度的特色。
去年，我在印度體驗了一個非常難得的節日——六年一次的“大壺節”，這是世界上最大的宗教集會之一。
它的遷徙規模跟中國春運差不多，只不過是春運是分散式的移動到各個點，而大壺節卻是一起相擁在同一個地方，人數和規模非常龐大。
我在大壺節現場
想到那麼多人全部聚集到一個地方，去之前我萬分擔心，擔心踩踏、擔心擁堵、擔心臟亂、擔心性騷擾……
然而體驗過後才知道，沒有任何踩踏和推搡，人山人海是真，井然有序也是真。
在大壺節現場，我被一群有禮貌的學生邀請合照
在大壺節現場，人們都在期待著到印度教傳說中神聖的“三河交匯處”沐浴以求神靈的祝福和保佑。
作為維持秩序的警察，嘴上叼著口哨，右手拿著木棍，讓人一波波下去，差不多一分鐘後就用口哨和木棍一齊提醒，換下一波人。
這種方法低成本，甚至有點土，但這就是印度，這種方法也很實用。
在印度的日常中，互聯網的發展還不如中國發展，除了海關，我很少看到有通過新興技術來進行人員秩序的管理，大都是一些原始傳統的手段。
比如，過馬路的時候，警察一頭一尾拉著繩子擋在行人面前，時間到了再放行，執行工具就是一根繩子。
大壺節現場，和當地警察聊到中國
事實上，印度本身就是一個極其複雜的國家，很多矛盾的東西都存在於這個國家中。
的確，印度貧民窟爆出感染病毒的事情讓人非常憂心，但這並不代表這個國家的所有措施，都沒有資格被肯定。
在這場極其漫長卻又無法預估未來的疫情面前，我們眼裡的整個全球抗疫，也並不是整齊劃一的。
但不管每個國家採取什麼樣的措施，在全球肆虐的病毒面前，人類都是渺小的。
也許防疫蓋章、自制口罩、車廂隔離和硬核封路……這些低成本的防疫措施，在一些人的眼裡是滑稽可笑的，但是這每一項措施的背後，也是當地人努力抗疫的表現。
病毒面前，人類本該同為一體，我們不如給這個國家多一些的祝福，祝福印度，也祝福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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