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五十四天

武汉▪五十四天

2020年3月20日。春分。

沧州首批医疗队11名成员告别武汉,踏上归程。此时,距他们到达武汉,已是第54天。

54天,经历了太多生死与悲壮。离别时,仿佛只有长流的泪水,才能表达心中的不舍和波澜。那些白衣为袍、逆风执炬的日子,那些生死线上与病魔的殊死较量,那些交织着苦难、忧患、抗争、奋战的武汉故事,终将铭刻心中。他们,都是见证者。

窗外,美丽的江城还沉浸在晨梦之中。没来得及好好看看武汉城,就这么匆匆而过。他们在心底说:"武汉,再见!不见也没关系。因为你知道,我来过。"

这一天,武汉连续3天实现新增确诊、疑似病例"双清零"。

武汉▪五十四天

离开时候,在清晨。来到那天,是凌晨。11双手伸出,结成一个圆。11位白衣战袍的勇士,手手相牵。

“武汉加油!中国必胜!疫情不退,我们不走,一定坚持到底!”

充满消毒水气味的武汉第七医院病区里,他们在做上战场前的最后集结。从那以后,来自沧州的他们,将奋战在各自的病区。为了避免交叉感染,他们相约:胜利之日再相见。

他们的名字注定会被记住:韩玉、王海滨、于硕、李金月、刘树君、张丽、丁盼盼、孔媛敏、孙辰、郭琳、郭连胜。他们也永远记住了这一天:2020年1月28日。他们走进武汉医院,踏上抗疫战场的第一天。

武汉▪五十四天

100多年前,一个叫张之洞的沧州人为武汉也为中国开启了现代化进程,让荆楚大地惊艳世界。千年际会,百年风云,美丽深邃的历史文化名城武汉,总是令人着迷。

新冠肺炎疫情突如其来,肆虐蔓延,恐惧丛生,武汉成为聚焦点。1月23日,武汉封城。封城第五天,河北首批医疗队145名白衣勇士逆行而来,其中11人来自沧州。

此前一天。沧州中西医结合医院重症医学科。

刚下夜班的护士孔媛敏接到了护士长的电话:“小孔,支援武汉,去得了吗?”

她连想都没想:“去得了!”

“赶紧准备!今天出发!”

一上午忙着准备各种物品,临近中午,老爸的电话打来:“今天大年初二,你妈张罗了一桌子菜,还不快点?”

她嗫嚅着:“爸,我要去武汉……”手机那边沉默了。

13时,她赶到集合地点,与另外10名医护人员会合,赶赴石家庄,加入河北首批医疗队,星夜驰援武汉。绿皮火车载着他们,一路奔向西南……

车窗外,长夜如墨,银月如钩。孔媛敏眼眶微红,脑海里一直晃动着老爸急急赶来送别的身影,以及丈夫的大喊:“放心去吧!家里有我……”

1月27日凌晨4时30分,火车抵达武汉。车站静得出奇,通道全部关闭。几名留守的乘务员打开特别通道,默默敬礼,目送他们出站。偌大的车站,只听见嚓嚓的脚步声和行李箱驶过地面的噜噜声。这么大的城市竟寂然如斯!孔媛敏的心蓦地疼了一下,心中默念:“武汉,坚持住!我们来了!”

先到定点宾馆接受培训。在这里,他们意外地与曾经的前辈、老师、同门相遇,陡然间增了不少信心。第二天就要进医院了,他们利用晚饭前的一小段时间去采购些生活必需品。

附近的小超市还开着,老板娘戴着口罩,手机上正播疫情的最新情况。结账时,她问:“你们是外地的?”听说他们是河北医疗队的,老板娘马上说:“你们是来帮我们的!东西不要钱……”看他们扫码支付完要走,老板娘塞了一大塑料袋东西追上来:“我兄弟一家得了新冠肺炎,连医院都住不上,你们来了就好了……”说着,眼泪在眼窝里打起了转。

这是他们遇到的第一个武汉人。他们无法拒绝这份礼物,以及礼物背后的信任与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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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8日一早,他们走进武汉第七医院。

医院位于武昌区中南二路,此前从未大规模收治过传染病患者。10天前,它被确定为第一批新冠肺炎定点医院。1月22日开始收治患者,当天就涌进1300多名发热病人,病床都住满了。1月25日,医院在原有一、二、四病区的基础上,又开辟三病区,尽可能地扩充床位。

此时,武汉医护人员连续多日作战,早已疲惫不堪,有的不幸感染。河北医疗队很快承担起4个病区、177张普通床位,以及工作强度大、感染风险高的重症I C U和检验科的工作。他们的到来,给了风雨中艰难抗疫的武汉人民以强劲的支撑。

防护物资紧缺。空荡荡的库房绷紧每个人的神经。有的队员身材高大,防护服型号不全,不得不用胶带粘好要露出皮肤的部分;N95口罩不足,他们戴一个医用防护口罩加一个医用外科口罩,用医用胶带粘好脖子、面部裸露的部分;鞋套不合脚,只好用塑料袋代替……

即便如此,没有一个人退缩。有人说,他们不仅是医生,更是勇士;不仅是勇士,更是死士。奔向武汉,只有一个目的: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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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特殊的战争

11名沧州医护人员,5人分到重症I C U,5人分到普通病房组,郭连胜分到检验组。

在I C U,孔媛敏任护理小组长。带班第一天下来,她就累得虚脱了,饭也没吃,只想睡觉。看着这个瘦瘦弱弱、和自己同一个单位的战友,孙辰想:“坚持下来就是好样的,我是男的,更没问题!”

孙辰到武汉后的第一个班,就经历了气管插管。防护服、护目镜、口罩穿戴好后,平时的利索劲儿荡然无存,像个机器人一样,步履笨拙。尽管有近10年I C U护理经验,走进这里,他还是暗吃一惊。目光所及,病床上躺的都是浑身插满管子的危重病人,他们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仪器的报警声此起彼伏地响着。

70岁的患者谭爷爷,由于缺氧,已神志不清。医生决定,插管治疗。

气管插管都是针对极危重患者——将特制的插管通过口腔或鼻腔,置入气管内,让患者气道通畅,对抢救生命、降低病死率,有至关重要的作用。但新冠肺炎是呼吸道传染病,管子进入气道后,势必引起患者咳嗽、飞沫喷射,医护人员感染的风险极大。

他来到谭爷爷身边,插管前例行检查。此前几乎没有任何动作的老人,忽然伸手抓着他的手,就像溺水的人紧紧抓住救命的稻草。

孙辰极力安慰,尽可能地缓解老人的痛苦。他的任务是协助麻醉科医生完成插管。其他人迅速准备好呼吸机,在医生的指挥下,大家分工合作,有人注射肌松和升压药,有人准备好插管设备,有人紧盯监护仪,有人不断给病人测血压、关注血氧饱和数值,并随时汇报……

糟糕的事情就在此时发生了:孙辰的护目镜起雾,在镜片上凝成水珠往下流,视线越来越模糊……而抢救刻不容缓!他必须硬着头皮干下去!

随着医生将插管置入患者气管,孙辰一手迅速抽出插管中的导丝,另一只手拿起电线般粗细的吸痰管,迅速接入插管……那双手,戴着三层手套。因为手套型号小,手已经被勒得有些发麻了。他只能一次次提醒自己:控制、控制住……

武汉▪五十四天

吸痰有效,证明插管成功!但这并不意味着危险解除。插管接上呼吸机后,病人血压会突然下降,医护人员还要不断调整用药,直到血压、血氧趋于平稳。

孙辰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此时,视线一片模糊。他径直走到空气消毒机前,吹干护目镜上的雾气。尽管他知道这样做被感染的风险有多大,但为了抢救病人,他别无选择。在I C U,护理人员一个班要连续盯6小时。中途如果出去擦拭护目镜,防护服作废不说,还会无形中加重战友的工作量。他们都不忍心那么做。

负责谭爷爷病情的医生是韩玉,河北医疗队重症组副组长,来自沧州中心医院。他冲着孙辰竖起了大拇指。其实,穿上防护服后,谁也认不出谁。孙辰认出韩玉,是因为他的防护服上写着“武汉加油,沧州韩玉”。

韩玉对孙辰的欣赏发自内心。他其实并不太了解这个不擅言谈的男护士。他清楚,全副武装的防护服下,任何一个操作,比如扎针、吸痰、鼻饲、翻身、清理大小便等,都变得异常艰难。

身为副组长,繁重的救治任务外,韩玉还承担着诸多工作。战袍加身,I C U内的工作本就相当吃力,附加的工作,每一样都迫在眉睫!这个温文尔雅的沧州医生,生死场上平添了雷霆万钧的气势:“武汉战友感染了,大家顶上!”“病区改造今天必须完成!”“物资告急,跟我去运货!”……那一阵,韩玉每天睡眠不足5小时。回首来到武汉最初的那段时光,他和他的战友们都不敢相信,自己凭着怎样的意志力,在战场上一次次屹立不倒。

战友,是他们对彼此的称呼。他们觉得,这不仅是一次医疗救助,更是一场残酷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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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的隐忍与悲壮

2月2日,来到武汉的第一周,小雨。

大家不约而同地记录下这一天的经历和心情。他们见证了武汉的苦难和悲壮,经历了从医生涯中最吃力、最难捱的一周。

“谭爷爷去世了。他的儿子、女儿都感染了新冠肺炎,在别处住院,老伴儿在家照看孙子,临终前,也没见上亲人一面……”韩玉说,他们曾经那么努力地从死神手里夺回来的生命,几乎一转眼,就没了。那一天,他腰酸胳膊疼,从病房出来,衣服都拧出水来。“此前多么危重的患者都抢救过,成功的经验很多,没想到,与新冠病毒交手,我竟这么无力。”生命的脆弱和医者的挫败感,让所有人的情绪陡然跌入谷底。

身为医者,见惯了生死,但看到谭爷爷一家的遭际,韩玉还是禁不住伤心。

那些生命,那些家庭,无端蒙受灾难,但总有人不甘、不弃,发誓要改变这一切。

送走老人不久,一个年轻的护士突然出现憋气、胸闷等不适感。“韩哥,我可能感染了……”年轻人无力地低语。

第二天,韩玉拿着核酸检验结果说:“是阴性,没事儿,就是穿上防护服出汗太多,加上呼吸不畅,身体脱水了。上班前一定要吃饭喝水,穿上纸尿裤吧,可不能这么硬挺了。”

不仅年轻人,I C U的所有人都在经受着重重考验。他们也是普通人,有的人偷偷哭过,因为戴着面屏,哭过后连泪都无法擦,就那样带着眼泪,继续投入新的战斗。

没有生而英勇,只不过选择无畏。他们做的,是舍命相助,以命搏命。

普通病房的情况也并不乐观。

这天清晨,三病区来自沧州中西医结合医院的医生张丽刚刚值完24小时的班。在医学界,24小时值班被称为“魔鬼班次”。这个瘦小的女医学博士说:“任何班次,我们都不讲条件,服从组织安排。”

值班当天,张丽遇到了从医以来最艰难的时刻:一位年轻的女患者病情突然恶化。上无创呼吸面罩,不行;在面罩下加鼻导管,不行;打开面罩通气孔,接上氧气导管……3条供氧线路围绕着她,才勉强维持住血氧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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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边抢救,一边联系I C U。几十公斤重的氧气瓶换了一轮又一轮。直到5个小时后,I C U终于有了空位。目送病人远去,张丽心中祈念:“一定要活下去!你还那么年轻!”

下夜班后,张丽又加入了搬运氧气瓶的大军。普通病区管道氧压不足,需要搬运一人多高的氧气瓶。男同胞要去抢运物资,这个工作只能留给女战友们来做。有人把她们滚氧气瓶的场面发到抖音上,每一个看过的人都感动落泪。

危险如影随形。起雾的护目镜、滑到鼻尖的口罩、搬运氧气瓶时不小心脱落的双层手套、被患者当救命稻草一样揪住划破了的防护服……

而这,与武汉的苦难相比,根本不算什么。最先触动他们的,是一起并肩作战的武汉医护人员。排班的时候,面对“武汉战友有没有困难”的提问,没有一个武汉人开口。无论安排什么班次,他们的回答总是“嗯,好的”。

深入了解后,才清楚他们的境遇:一位被感染的病区负责人,直到办完交接,才肯去住院;一位医生,家中多人感染,为了救治别的病人,连续十几天住在宾馆;一位小护士,每天下班后都不脱防护服,为的是去别的病区探望住院的奶奶。

没有人知道,他们承受着多少压力和痛苦。夜晚,寂静的病区深处,偶尔会见到一两个暗自垂泪的背影。他们习惯了用坚忍和沉默独守自己的苦难,急救任务来临,又奋不顾身地顶上去。

一个知识女性,陪70多岁的父亲来住院。办好手续,突然双膝跪地:“我们一家都感染了,父亲住院后,我还要想办法为妈妈找医院。父亲托付给你们了……”

她的父亲,一位尿毒症患者,因为无法透析,生命不可遏止地走向衰亡。病危前要对家属做最后交待。电话打给女士,她也住了院,手机那边的声音低沉而克制:“无论怎样的结局,我们都接受。谢谢你们!老人最后能得到医治、走得安详,我们做儿女的就心安了……”

病房外,小雨一直淅沥沥地下着。张丽的世界被这雨水浸透,冰凉冰凉。

此时,她还不知道,一种绝地而生的力量,正伴随着悲怆苍凉的楚风浩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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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新冠”最近的时空

2月10日,随着河北第五批医疗队的到来,武汉第七医院处于紧张状态的排班班次,终于得以稍稍缓解。

2月13日,三病区转入一名重症老教授刘伯:高烧16天反反复复,肺部病变面积大,还患有高血压、糖尿病、药物过敏症……

“我——还能——活——下去吗?”会诊时,老人一双眼睛空洞浑浊,断断续续地问医生。张丽安慰着老人,心里却清楚:如果不能及时控制病情,患者很可能转成危重症。

随着对新冠病毒认识的加深,他们在西医的基础上开始加入中医治疗。作为中西医结合的医学女博士,张丽有了更大的用武之地。中医讲究个性施治:把脉、看舌象、轻言细语安慰鼓励;药方也独特:几味清肺药,几味健脾、补益、安神药,再加些收敛脱敏的药材。

一周后,刘伯的病大有起色;两周后,核酸检验转阴。3月10日,老人和其他几名患者集体出院。临走时,他把自己和夫人(也是新冠肺炎患者,在另一家医院住院)写的两封感谢信交给张丽,又转身叮嘱病友:“医生和护士进来后,大家一定戴好口罩,这些孩子多不容易!咱得保护好他们,让他们早点儿回到父母身边,早点见到自己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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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席话,说得张丽眼圈红了——就在她奔赴武汉的时候,当医生的丈夫也坚守在沧州抗疫一线,一双小儿女托付给老人。身为女儿、妻子、母亲,她怎能不惦念亲人?但她更清楚,自己的战场在武汉。武汉安,则全国安;武汉好,则全国好。既然选择逆行,必须放下牵挂,身身心心念念全都交付武汉。

这个战场万众瞩目,又注定寂寞非常。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模样,也没有人知道,面对新冠病毒这一世界难题,他们经历了多少潜心面壁的苦思,又付出了怎样以命搏命的代价,才把一条条生命从死神手中奋力抢出。

在远离患者的地方,还有一个更加冷清的所在,这就是来自沧州市传染病医院的郭连胜工作的检验组,也是离新冠病毒最近的地方。

30多平方米的检验室内几乎被各种检测设备占满,人活动的空间不足6平方米。每天,面对的是传染性极强的咽拭子、血液、尿液、大便等标本。和同事偶尔碰面,大多数时间一个人坚守在岗位上,他紧张有序地忙碌着,为临床提供最科学也最及时的依据。

54天的武汉战场,那些与“新冠”最接近的时空里,一定有某种神奇的力量。

“选择逆行,是因为心向武汉。”韩玉说,报名的时候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身为党员、I C U医生,这是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武汉是距离初心最近的地方。”在武汉入党的孔媛敏、孙辰说,和战友们一起奋战I C U的日子里,更深地体会到初心的力量。在险象环生的病房内,岿然不动的意志力与心向光明的方向感,给他们带来不知多少向前的力量。

54天,太多的记忆留存在心中,有战友情、生死义,也有这座城市带来的感动。每天往返于住所与医院之间,无论什么时候,一个电话,武汉的志愿者司机肯定到。还有宾馆的厨师们,为让他们吃好,硬是从荆楚名厨变成冀菜大师。那漫漫黑夜中橘色的车灯,那舌尖上熟悉的家乡味道,不经意间给他们带来温暖的慰藉。

2月18日,又一个晨曦洒落的清晨。从刚来时的一床难求到出现11张空床,武汉第七医院首次实现出入院平衡!分享着这个好消息,他们在去医院的大巴车上唱起《我和我的祖国》,唱到最后,许多人都泪流满面。

到医院时,他们发现,一夜之间,山石旁的那株虬枝梅开花了。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到武汉22天,大寒早已过去,早春悄然来临。

武汉▪五十四天

那些值得铭记的日子

有些人,有些事,注定要写入历史,成为永远的记忆。就像,他们与武汉的54天。

2月26日,随着越来越多的患者康复出院,临时开辟的三病区完成历史使命,成功关闭。张丽来到四病区,与这里的4名沧州战友胜利会师。

第七批、第八批河北医疗队陆续抵达武汉。新队员们心疼地说:“你们太辛苦了,要是能回去休整该多好!”他们坚决表示,要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我们干什么来了?我们治病救人来了!”为此,他们接力写下“疫情不退,我们不撤”的请战书。

3月13日,武汉新增确诊病例降为4人,累计出院患者36451例。傍晚时分,他们接到紧急通知,连夜分批次将新冠肺炎患者转运到其他医院。

夜路漫漫,繁星点点。接到转送任务的张丽和于硕,帮助患者老爷爷准备好一切,陪他上了救护车。这一程相送,可能是医生与患者之间最后一次见面。临分别,老爷爷竭力想表达着什么,可语言含糊不清。最后,老人努力抬起手,做了一个点赞的手势。她们伸出双手,报之4个大大的“赞”。虽然彼此看不清对方的脸,但再厚的防护服也隔不断患难与共的深情。

回程中,救护车驶过鹦鹉洲长江大桥时,司机师傅提醒他们看外面。张丽的面屏和护目镜在暗夜和急救车的灯光下,变幻出迷离的光晕。护目镜下的眼睛浸入了汗水,早已酸累不堪。但她还是努力睁开双眸,向窗外望去。星光明灭,灯光昏黄,外边一片黯淡,鹦鹉洲消隐在浩瀚的世界中。

3月14日16时,送走最后一批转运患者,病区被消杀,他们终于脱下穿了48天的白色战袍,露出了本来的模样。可是,他们中的很多人却辨认不出曾经朝夕相处、生死与共的战友了。

武汉▪五十四天

3月19日,他们接到返程的通知。这么快就离开武汉了?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他们开始收拾行囊。没有用过的物资,留给继续留守的队员;家乡邮来的小零食,留给宾馆的服务员;还有些心爱的小东西,留给那些曾经并肩作战、可以把后背交给对方的兄弟姐妹……

武汉▪五十四天

傍晚,他们在驻地酒店门口邮寄东西。周边的居民打开窗户,自发挥旗向他们致敬。那一扇扇窗前站着的,或许正是他们拼死守护过的生命。

世间一切,皆是遇见。他们挥手相应:“武汉,你好,三生有幸遇见你!”

3月20日凌晨5时许,他们悄悄启程。走出宾馆,却见30多人高举条幅,他们一下子惊住了。这些人,有医院的战友,更多的是宾馆服务员。其中一人,戴着高高的帽子,穿着制服,正是为他们备了54天饭菜的厨师长。他们从未见过面,却从每天不断改进的菜品中,感受到武汉人的熨帖和厚爱。

天边露出了鱼肚白,武汉街头静谧安详。车行至鹦鹉洲长江大桥时,一轮红日从长江与长天相接的地方升起,给芳草萋萋的鹦鹉洲罩上了一层迷人的胭脂色。看着这一幕,张丽想起几天前黑夜中转送病人路过鹦鹉洲时的情景,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登上飞机,隔着机窗,再看一眼武汉,他们的眼泪止不住,泪中有不舍,有感动,更有幸福的滋味。

54天,他们和武汉,其实还不熟悉,却已结下过命的交情。告别了,就让泪水来作最后的纪念。

张丽想起刘伯出院时写来的信里,那一首小诗:

还没有看清武汉的模样,

还没有逛过三镇的小巷,

剪去的秀发,

还没有长长。

蓦然回首,

你们已在,

回家的路上。

起飞的那刻,他们最后看了一眼手机,然后关机。

手机上的信息是:“3月20日,武汉新增确诊、疑似均为零,连续3天实现‘双清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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