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果哲學由術入道，修出一片誠意

.由術入道，修出一片誠意

大師之所以成為大師，往往有超越眾人之處。其中有些人在才能上、技藝上臻於完美，另一些人則是在人格上鑄就偉大，但是這兩類大師也不是完全分屬於兩個互不相關的領域，好像彼此截然不同、涇渭分明。其實他們當中常有一些交集的部分，常有一些重合的人。事實上，在技藝與人格、術與道之間本就存在著一些微妙的相通之處。一方面，那些技藝上的大師常常會不知不覺由術入道，在自我修養、精益求精的過程中，不但錘鍊出了更上層的技藝，更是修養出一顆赤誠之心以及一個更高的精神境界。另一方面，那些靈魂熠熠生輝的人格上的大師，因為他們對己、對人、對天地、對自然萬物都心懷一片誠意，他們真誠地待人、真誠地獨處、真誠地做事、真誠地生活，那麼可想而知，一旦這樣心懷誠意的人，決定投身於某個領域、某個理想、某份事業、某片愛，必然會全身心投入，專心致致，心無旁騖，如此這般全心全意，相比於大多數心不在焉、無可無不可的我們，他們當然更容易在他們的領域做得出類拔萃、超塵脫俗。可見，人格上的大師通常也是某個領域技藝上的大師，相反也是一樣，很多技藝上的大師，往往通過一路攀爬，修煉到最後，會突破技藝本身而演化為人格上的大師。

那麼在今天的課程裡，我們就繼續來探討一下，究竟是什麼東西能使得一個人成為一個人格上的大師，以及一個人怎樣才能夠挖掘和釋放他內在的天賦才能，從而活出其人性最大的可能。

這世界上有一類人我覺得已經很厲害了，他能說出真相，說出真理，這類人已經很厲害了。但是我覺得這世界上有一類人比這類人要厲害百倍、萬倍，那就是那類人他活出了真理。說出真理已經很牛了，但最偉大的是活出真理，即使你什麼都不說。說還是很簡單的，說這個東西花不了你多少成本。說，說到底，其實就是說閒話，如果你不去身體力行，不去盡心盡力去實踐，你所說的所有的東西只是說閒話而已，僅此而已。It’s nothing.有的時候甚至worse than nothing，因為你只說不做的時候，還會引起別人對你的誤解，還以為你有多偉大呢！啊，所以這世界上有兩類人，一類人是說出了真理，我覺得才能上已經很了不起了；但是有另一類人，活出了真理，境界不同。雖然這兩種未必是在很多情況下成正比，或者有必然的關係，但其實這兩者之間，一個人的技藝和他的才能還有和他的人格、精神品質之間其實還是有著這種千絲萬縷的一種相互滲透、邊界模糊的關係的，大多數技藝上的一代宗師，最終會由術入道，當他們在技藝上不斷磨練、不斷磨練，達到常人所不可及的爐火純青的境地時，他們往往在人格上也會領悟到生命的真諦，也會領悟到宇宙的大道，然後他們的精神品質，在這種不斷地磨練自己的技藝的過程當中，隨著對於生命的真諦的不斷深入地瞭解，他們的人品、精神品質也會臻於完滿。

我們經常用一句成語叫做如入化境，什麼叫做如入化境，到底什麼東西化掉了呢？你用這個詞的時候你想過沒有？如入化境的時候，化的到底是什麼？如入化境，化掉的是什麼？是這個小小的自我，自我化掉了，忘我了。一個人如入化境的時候，他的自我化掉了，化在宇宙天地之間了，與宇宙天地全而為一了。所以很多時候，大多數的技藝上特別厲害的這種一代宗師會由術入道，本來只不過是在修煉、磨鍊某一種才華，煉著煉著，煉著煉著……竟然修出了一片誠意。這種誠意剛開始可能只是對自己的真誠，然後由己及人開始對他人真誠，不斷地進行修養、修行，最後會發現對自己真誠、對他人真誠，之後對天地真誠，於是如入化境。所以我們就理解這世界上真的有這種人，就是莊子所說的萬物與我並生，天地與我合一，這不是不可能的。同時我們也理解了佛教裡面釋迦牟尼所說的：菩薩無心，以眾生心為己心。我們也理解了這個哲學家羅素所說的：我生存的時候有三種巨大的動力，對知識的熱愛，對愛情的渴望，對人類苦難的悲天憫人的情懷。這就是化掉了，自我化掉了，這世界上其他人所受的苦如同羅素自身所受的苦。同時我們也能夠理解為什麼馬克思在1835年中學時期的時候，他的日記本里有這麼一句話，這是了不起的。他說：人是偉大還是渺小，只有一個標準，為自己還是為他者。自我就化掉了，這就是如入化境，進入忘我的境地。聽上去，忘我，物我兩忘，如入化境，爐火純青，高深得不得了。其實它的元素很簡單，只要你心懷一片誠意，說到底，就是兩個字，真誠。

你真誠地做一件事的時候，你會融入這件事情本身的，你會忘卻周圍的嘈雜，你會從人群當中淡出，這個時候你專心致致地成為了這件事情本身，你的每一個行動，只不過是這件事情自我推動的一個步驟而已。所以如入化境也好，與天地合一也好，聽上去懸乎其懸，其實說到底就是心懷一片誠意。中庸裡面的話：唯天下之至誠，方能盡其性。方能盡其性裡面包含了人和物，唯天下之至誠，方能盡人之性；唯天下之至誠，方能盡物之性。要讓自己活成一個完全的人，按照紀德的說法，活出人性的最大可能，所需要的元素很簡單，心存一片誠意。

所以只有當你活出人性的最大可能、盡人之性的時候，你不要以為你只是活出了一片人性呀，當你活出一個完全的人性的時候，你會喚醒你最大的天賦，當你至為人性的時候，當你至有誠意的時候，你會喚醒你身上最強大的天賦，所以人格上的大師他一定是某一種技藝上的大師，技藝上的大師未必是人格上的大師，但人格上的大師一定是技藝上的大師，他們之間有一種境界的不同。

我們有一句老百姓大家都知道的成語，叫做心誠則靈，心誠則靈我們經常把它理解為求神拜佛，心誠則靈。非也，非也。心誠則靈這句話請你把它化成一個等號：心存一片誠意=喚醒了自身的靈氣。當你心懷誠意的時候，你的靈性、你的靈氣會瞬間爆發。所以你會發現，心誠之人直覺力特別好，感覺、觸角特別敏銳。因為淨極光通達。心存誠意的時候，你的心裡面特別乾淨，而淨則光通達。我們復旦以前畢業典禮的時候，大多數老師的臨別贈言，包括我自己的我都忘了。有一位老師，我也記不清他的名字，但是他說的這個對畢業生的臨別贈言我印象很深，總結到最後就是：什麼時候都別忘了，做一個真誠的人，有一顆真誠的心。當時印象真的很深。什麼時候都別忘了，不管你將來是什麼身份，都別忘了，做一個真誠的人，懷一顆真誠的心。真誠是不會辜負你的。所以你會發現偉大者的共性，那就是心存誠意，對人真誠、對己真誠、對天地真誠。而大家要知道真誠有很多別名，有一個別名就叫做高尚，有一個別名就叫做純潔，有一個別名就叫做童真。所以你會發現，真誠是一切美德的別名而已，淨極光通達。

所以偉大的技藝上的大師啊，比如說詩學方面的泰戈爾，他不只是一個偉大的詩人，他也是人格非常高尚的。你要知道，曾經，就是我看到過有人對泰戈爾的一個評價，而且是大眾對泰戈爾的評價，就三個詞：偉大的文學家、偉大的詩人、偉大的人。對一個人最高的評價那就是你是個偉大的人。將來不論你成為了偉大的律師、偉大的政治家、偉大的教育家、偉大的母親、偉大的妻子，別忘了，你首先應該做一個偉大的男人、偉大的女人。但是在偉大的男人和女人之上，你要讓自己儘可能、竭盡一生的全力去做個偉大的人。所以很多時候你會發現，這個偉大者的共性，那就是內心的一片誠意。

我有個畫家朋友，他是搞藝術的搞油畫的，現在也很有名。當時我和他聊各種繪畫之類的，我也感興趣，但是我不是很懂。跟他聊很多東西，聊到最後他常常跟我講，其實有什麼東西是跟做人沒關係的呢？這人要是做得正了，什麼都正了，人要是做得偉大了，你的任何技藝都會憑著這個偉大的心靈之光而有閃閃發光的光芒。所以什麼是大師，技藝上的大師，擁有偉大的才華，他們往往是某個領域當中偉大的專家，非常厲害；另外，什麼是大師，人格上的大師，他們具有偉大的心靈，他們首先是一個偉大的人，而這兩類人加起來，我們才稱之為大人。

能悟出真理，能說出真理，絕非易事。而能踐行自己所說的真理，能用自己的整個一生活出自己信仰的真理，這樣的人更是在整個人類歷史上鳳毛麟角。我覺得他們的存在，是發生在我們這個世界上最浪漫的一件事。當我們談到大師，大家或許以為，我們是在談論一些天邊的星辰，一些我們遙不可及的神人。不是這樣的，我們所討論的一切，不論聽起來高遠還是切近，其實最終指向同一個方向，就是為了讓我們每一個人能夠更心安、更幸福地去生活，去展開我們自己的人生。一個人格上的大師，他真正的超長之處，不在於他的技藝、他的天資、他的條件，更在於他是如此真誠，當週圍人是真誠的，他是真誠的；當週圍人飽含了惡意與邪念，他仍舊是真誠的。面對一個變化萬千的一個世界，他始終巋然不動，他始終願意心懷一片誠意去善待一切。當他是贏家，他善待輸家；當他是輸家，他善待他自己。有人會把這樣的人稱為傻瓜，而我把這樣的人稱為強大。因為這世上，真的沒有幾樣東西能比真誠更動人、更精彩、更美，也更強大。當然我們絕大多數都是尋常人，或許命中註定我們無論怎樣努力，也難以達到大師的技藝、大師的領悟力，但是做一個真誠的人，有一顆赤誠的心，卻是我們可以向大師畢生學習的一門很深的功課。這未必能使我們成為大師，卻可能使我們成為一個不同尋常的尋常人，而且你的真誠除了會讓你喜歡上這樣一個真誠的自己，還常常會在不經意之間，帶給你一些意外的彩蛋，那就是心誠則靈。一個人的心一旦充滿誠意，這誠意會喚醒他內在的潛能、天賦和靈性，而這潛能、天賦和靈性會幫助他循序漸進地找到自我、實現自我，並最終完成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