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萬確診、25575例死亡，50個州、首都華盛頓特區及美屬維京群島、北马里亞納群島、關島和波多黎各4個海外領地，全部進入了“重大災難狀態”，這在美國曆史上，前所未有。一向被認為是應對流行病準備最充分的美國，為何卻被新冠病毒災難性地擊敗？從萬事俱備到手忙腳亂，疫情肆虐的背後，是美國的步步失守。
1.HHS的“預言”
“一種以高燒為主要特徵的呼吸道疾病在世界各地快速蔓延，在美國，它首先在芝加哥出現。47天后，世界衛生組織宣佈這一疾病為全球大流行，但為時已晚：1.1億的美國人被感染，770萬人住院，58.6萬人死亡。”
這不是美國新冠肺炎疫情的報告，而是2019年一場長達8個月的模擬演習。美國國防部、退伍軍人事務部、國家安全委員會，以及紅十字會、護士協會、保險公司和一些醫院都參與其中。
△關於演習情況的報告長達60多頁，上面寫著“僅供內部使用”。
美國衛生與公共服務部根據這場演習整理出一份報告，並於2019年10月交到了特朗普手裡。而現在看來，這份報告彷彿是一個“劇本”，預言了美國接下來會上演的一切：“聯邦政府在與這一尚無治療手段的疾病進行殊死搏鬥時資金匱乏、準備不足、缺乏協調。各個機構對誰有主導權爭論不休；聯邦政府搞不清楚哪些醫療設備是應急儲備，哪些是可使用的儲備資源；各州、市在施行管控上各自為政。場面一度陷入混亂。”
更糟糕的是，剛剛做過“模擬試卷”的美國當局，在面對新冠肺炎疫情時，還是幾乎重複了所有的錯誤。
△演習設定中的病毒具有極高傳染性。
這份“模擬試卷”的主創之一、衛生與公共服務部部長阿紮起初面對新冠肺炎疫情顯得非常自信。“我太熟悉這個情節了。”在1月初衛生與公共服務部(以下簡稱HHS)召開的新聞發佈會上，阿扎告訴大家一切盡在掌握。9·11恐怖襲擊、2003年非典、2005年禽流感暴發等危機期間，他都在HHS擔任高級職位。在應對危機方面，他可以說是見識過大風大浪的。
△阿紮在1月初衛生與公共服務部召開的新聞發佈會上表示，面對疫情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阿扎畢業於耶魯大學，曾任衛生部高級官員。不過，他最為人熟悉的頭銜似乎是全球最大製藥企業之一——禮來公司的董事長。阿扎就職時，特朗普專門表示，擁有頂尖行業背景的阿扎將會為全美民眾帶來更好的醫療服務和更低的藥品價格。戲劇性的是，後來阿扎因抗擊新冠疫情不利而受到指責時，這句話反而成為了媒體和民眾對他的諷刺。
據《華盛頓郵報》報道，阿扎最早是從美國疾控中心(以下簡稱CDC)獲知新冠肺炎病例的。自1月3日起，中國開始向世衛組織和包括美國在內的各國定期通報疫情信息。阿扎需要把這個消息通知白宮，並與國家安全委員會分享報告。
從那一刻起，政府和病毒就陷入了一場爭分奪秒的競賽。但真正需要按下舉國抗擊疫情按鈕的，還是聯邦政府。
2.被擱置的防疫“開關”
此時聯邦政府較低級別的官員已經開始了一系列的準備工作，但是阿扎直到1月18日特朗普在海湖莊園度週末時，才向他彙報了具體情況。彼時的特朗普正處於被彈劾的痛苦中，打斷了阿扎並開始批評其對電子菸禁令的處理方式。
《紐約時報》的一篇報道則披露了更多的細節。1月底的一次電話會議上，阿扎再一次警告特朗普，並說有可能暴發大流行疾病。特朗普對此表示，阿扎是個危言聳聽的人。
△《紐約時報》4月11日刊文：特朗普本可以預見新冠肺炎的暴發，但他最終選擇了無動於衷。
危機的預警並不僅僅來自阿扎。綜合多家媒體的報道來看，整個1月，政府內部的大批人物——從白宮高級顧問到內閣部門和情報機構的內部專家——都確認了這一威脅並明確表示必須採取相關措施。
《紐約時報》認為，美國政府在過去幾年所做的大量工作表明，他們對流行病有著相當多的瞭解。在3月的一次發佈會上，面對美國確診人數激增，特朗普說，從來沒有人想到會如此嚴重。
但其實他們是知道的。
△視頻| 一變再變？3分鐘看特朗普對新冠疫情態度轉變
提醒再一次來臨。1月21日，一名西雅圖男子在新冠病毒檢測中呈陽性，成為美國本土第一例已知感染病例。
此時，全美防疫的開關還留在桌上，特朗普正在瑞士參加“達沃斯”論壇，向民眾們履行“為美國帶來更多財富”的承諾。NBA賽場還是歡呼如潮，紐約百老匯依舊歌舞昇平，但蝴蝶的翅膀已經扇動。
3.錯失的窗口期
時間一天天過去，HHS的警告並沒有得到白宮的重視。不僅如此，據知情人士透露，2月5日阿紮在向白宮申請約40億美元經費用於購置醫療物資時，遭到了白宮管理與預算辦公室的反對，甚至暴發了爭吵。直到疫情形勢迅速升級，管理和預算辦公室才批准了25億美元，且這筆錢只能在當前財年使用。
其他方面的努力也並不順利。衛生與公眾服務部防備和響應助理秘書羅伯特·卡德爾茨指示下屬制訂應急計劃來執行《國防生產法》，該措施使政府能夠強迫私人公司生產對國家安全至關重要的設備。助手們對是否執行該法案產生分歧，爭論了好幾周而沒有結論。
“這些爭議意味著，在政府與其他許多絕望的國家展開競爭之前，美國錯過了一個儲存呼吸機、口罩和其他防護裝備的狹窄窗口期，而受夠了聯邦政府失靈的各州官員開始自己尋找供應。”《華盛頓郵報》如是說。
拖延的代價是昂貴的。3月5日，參議院以96票贊成1票反對通過了一項83億美元的預算案，這個數額幾乎是當時阿扎計劃的2倍。此時，距阿扎首次申請預算已過去了一個多月的時間。
4.失守的檢測
儘管HHS等部門最早意識到疫情的嚴重性，但隨後他們的舉措也備受譴責。《紐約時報》發表調查報道披露，應為疫情負責的HHS、CDC浪費了病毒檢測的關鍵期。
1月29日，白宮新冠特別工作組成立，但他們聚焦的是撤僑等問題。據幾位與會人員回憶，工作組的成員們通常只在會議即將結束時，才會商討病毒檢測的問題。
美國疾控中心(CDC)主要負責研發檢測試劑盒。它的掌門人羅伯特·雷德菲爾德是著名的艾滋病研究者，在2018年被特朗普任命時因其缺乏管理公共衛生機構的經驗而受到一些爭議。雷德菲爾德曾是一名軍醫，《紐約時報》形容他是一個“寧願在非洲治療病人也不願拋頭露面”的人。
此次新冠肺炎疫情，是他執掌CDC以來面臨的第一次公共衛生危機。在獲悉新冠病毒可能的危害後，他迅速上報並開始著手組織研發檢測試劑盒。
△雷德菲爾德曾耿直地指出，美國此前的流感中已有新冠肺炎病例。
完成研發後，本應當緊鑼密鼓開展的檢測工作卻因試劑盒的缺陷而遭遇滑鐵盧，這一試劑盒在檢測上並不準確。據《華盛頓郵報》報道，1月底完成研發後，CDC便開始著手進行檢測。但根據其官網數據，直到2月中旬，美國每天只能檢測100份樣本。受檢測能力限制，CDC只得對檢測人員加以限制，只有密切接觸者才能檢測。截至2月底，美國全境檢測人數不足4000。
堅持使用自研的、有缺陷的試劑盒導致檢測工作開展艱難。對此，阿扎頗有微詞，他認為，CDC延誤了檢測，並提供了很多錯誤信息。
“世界上醫學最發達的國家，怎麼會在診斷病毒感染上舉步維艱呢？
更多的美國人為何不能早點接受檢測？
現在到底有多少美國人攜帶新冠病毒？”
3月2日，《紐約時報》的報道連發三問。面對這些問題，防疫系統的官員們似乎無法如當初一樣自信了。
5.遲到的管控
傳染病不會因為檢測失守而停止蔓延。美國各州顯露出症狀的人越來越多，醫療資源吃緊，而在美國以外，病毒同樣侵擾了歐洲、中東等地。HHS和CDC的工作人員更加清楚地意識到，他們面臨的是個狡猾而兇險的敵人。
據CNBC報道，CDC的另一位主任南希？梅森尼爾在2月底多次強調保持社交距離。雷德菲爾德則選擇將發佈會與電視講話的機會留給聯邦政府，自己通過廣播向民眾普及基本的防疫知識，並呼籲儘量減少外出。雷德菲爾德曾藉由CDC發言人之口向媒體透露，他很喜歡通過廣播與大眾交談，因為這樣可以“互動”。而有不少受眾願意聽從雷德菲爾德的建議。
△據Politico4月9日的報道，一名白宮官員稱讚雷德菲爾德獨特的溝通能力可以從信仰的層面讓人們正確地對待病毒，“他可以用別人無法做到的方式進行交談”。
這番言論顯然與白宮的宣傳策略相違背。2月26日，特朗普經過18小時的飛行，結束印度之行後，看到相關言論並得知股市崩盤後大怒。
△CNBC記者Eamon Javers在他的個人社交平臺透露了一則白宮高級官員的消息，美國總統特朗普在26日對南希·梅森尼爾“病毒席捲美國不是可不可能，而是什麼時候”的表態十分憤怒。特朗普稱，她不應那樣說。
凌晨6點左右，特朗普在飛機降落時給阿扎撥打了電話並指責其管理不力。當晚，特朗普在記者會上宣佈，副總統彭斯將協調政府對公共衛生威脅的應對措施。媒體認為，彭斯的介入使阿紮在協調美國公共衛生工作的職能被稀釋。後來，特朗普又委任他的女婿庫什納取代阿扎，為聯邦政府籌措醫療物資。
△《紐約時報》稱特朗普此次任命彭斯旨在希望彭斯能夠控制美國衛生機構官員們的言論。
特朗普在2月26日發佈會上還說：美國大規模暴發的可能性較低，但公眾要為所有可能的情況做好準備。在被問及他是否會採取包括限制入境等更嚴格的措施時，他表示，暫時沒有，還要視情況而定。他強調，“新冠肺炎疫情並非不可避免。”
就在記者會期間，美國確診了首例無法確定病源的新冠病毒患者。
“要不要全國範圍內管控升級？”接下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無論是白宮內部還是白宮與各州之間，針對這個問題一直爭論不休。
據《紐約時報》報道，在特朗普與州長之間為數不多的幾次電話會議中，一些州長就聯邦政府的防疫措施與總統發生了爭執。在一次電話會議上，有著大面積農村地區的蒙大拿州的州長布洛克，試圖向特朗普強調本州檢測不足、管控失當以及在疫情中面臨不平等對待等問題。但沒有得到明確的解決辦法。
時間又一天天地過去了。
6.各州的蹣跚自救
“講真的，如果再不能從疾控中心那兒拿到試劑盒，那還有一天，蒙大拿州就做不了檢測了。”
“呼吸機告急！紐約人正因為沒有呼吸機而死去！”
“我們急需檢測試劑盒！”
這是美國各州州長在媒體面前，發出的警示。由於聯邦政府的反應遲緩，美國各州陸續開始進入“緊急狀態”蹣跚自救。
出現美國首例死亡病例，給華盛頓州敲響了警鐘。2月29日，華盛頓州報告一名新冠肺炎確診病例死亡，這一天，該州宣佈進入“緊急狀態”並稱將動用一切必要資源應對疫情，在必要時將動用華盛頓州國民衛隊。
華盛頓大學醫學實驗室自行研究出一套新冠病毒的檢測方式，並得到了聯邦藥物管理局(FDA)的授權。“在沒有疫苗之前，檢測是對抗病毒的主要武器。為此，我們正在夜以繼日地工作” ，該實驗室主任助理亞歷克斯·格雷寧格博士在3月初稱，實驗室有能力每天測試1000個樣本，隨著疫情的流行，正在努力將該數字增加到每天4000或5000。
一些州長、市長和議員們則為從海外採購更多的醫療物資而努力。部分企業也加入到抗擊疫情的隊伍，微軟總裁布拉德·史密斯(Brad Smith)發推文說，微軟將向華盛頓州捐贈30000盒午餐給當地有需要的家庭，向華盛頓州醫療機構捐贈35000瓶洗手液和240000個外科口罩，以抗擊COVID-19(冠狀病毒)大流行。
3月2日，佛羅里達州首次確診2例新冠肺炎病例後，該州進入“公共衛生緊急狀態”。
3月4日，加利福尼亞州宣佈進入“緊急狀態”。
3月7日，由於紐約州新冠肺炎確診人數迅速增長，紐約州州長安德魯·科莫宣佈全州進入“緊急狀態”。11日，科莫宣佈了一系列針對紐約州疫情嚴重地區的防疫措施，包括關閉部分學校、國民警衛隊協助上門遞送食品和清潔公共區域。
3月9日，新澤西州進入公共衛生“緊急狀態”。10日，馬薩諸塞州、科羅拉多州相繼進入“緊急狀態”......
越來越多的美國人戴上了口罩，並有意識地保持社交距離。
3月11日，世界衛生組織宣佈，新冠肺炎疫情構成全球大流行。特朗普3月13日宣佈，由於新冠肺炎疫情，美國進入國家緊急狀態。美國還從3月13日起對歐洲申根國家實施為期30天的旅行禁令。隨後，兩個州推遲總統大選初選、一系列公開活動暫停。
抗疫的開關終於被全面開啟，但這距離美國政府最早收到警報，已經過去了整整70天。
7.隨後的一個月
在被輕視、拖延、爭吵、互相掣肘填滿的70天裡，身處其中的每個人是否曾想過，在接下來的一個月，甚至更長的時間裡，人們將為此付出的代價。
3月20日，紐約州確診人數超過8000，成為疫情“重大災區”。死亡人數不斷增加，停屍房空間不足開始用冷藏車來安放屍體。醫院旁搭建起了臨時太平間，為可能激增的死亡人數做準備。
△ 50輛用於裝運屍體的冷藏車。圖片來源：美聯社。
△屍體被集體掩埋。圖片來源：路透社。
疫情在缺乏有效防範和醫療資源的療養院中肆虐傳播。無助的老人們得不到救治。
△由於新冠疫情的蔓延，護理資源緊缺，紐約州一醫療護理企業建議儘量不要讓老人外出。
病毒也悄然登上了航空母艦，陸續四艘航母“中招”。以美國第26任總統西奧多·羅斯福命名的“羅斯福”號上已有超過500人確診，還有1名水兵死亡。
△4月7日晚間，美國海軍組織車輛將“羅斯福”號航母上的艦員接下船進行隔離。圖片來自網絡。
醫療物資短缺，暴露在病毒之下的醫護人員得不到保障。“你全副武裝，我只有垃圾袋”，美媒記者探訪紐約醫院ICU病房時穿戴全套防護服，包括口罩、面罩等，而接受採訪的護士衣服外卻只套著一個垃圾袋。
△“這只是一個垃圾袋！”醫生說。圖片來源：CBS。
4月11日，美國累計確診超過52萬例；4月12日，55萬例；4月13日，58萬例；4月14日，60萬例......
這是一個個生命，而並非數字。
局面已然至此，時間不會失而復得。面對這場突如其來的疫情，也許美國各方需要攜手同心才能交出更好的答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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