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樹華/文
今年夏天的某個午後，聽羅大佑的音樂，首次聽《未來的主人翁》這首由大佑自己作詞、作曲演唱的歌曲。
大事發聲現場演唱版，曲子開頭是以震撼人心的重音，有點像譚詠麟的《反斗星》，可是風格、內容全然不是。
大佑穿著灰色系的休閒西服，短髮蕭騷，戴著一副黑框眼鏡，滿臉嚴肅沉鬱又閱盡風霜的樣子。跟今天油光閃亮英俊漂亮的明星形象截然兩樣。大佑站在麥克風前的那種遺世獨立的風神，倒像是登上幽州臺，仰天長嘆：“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孤獨詩人或思想者。
大佑微閉著眼睛，脖子上鼓起若干條倔傲不屈的青筋：“你走過林立的高樓大廈穿過那些擁擠的人/望著一個現代化的都市泛起一片水銀燈……”
這樣的長句且並不十分押韻的歌詞，竟然一點也不顯得突兀不可駕馭。而這樣鬱明但又使人回味反芻、內涵豐富的歌詞，則讓我一下聯想到《追夢人》裡的“讓青春吹動了你的長髮讓它牽引你的夢/不知不覺這城市的歷史已記取了你的笑容”。長句的這種徐徐緩緩略帶拖沓的氣質，配合那沉鬱蒼莽的曲子，幾乎天衣無縫。
就這樣無縫進入羅大佑所營造的音樂世界之中，人世間那些千絲萬縷的嘈雜紛擾，那些閃爍光環而又使人醉眼迷離的功名利祿暫時都拋卻一旁。大佑就這樣魔力般地將人越引越深。
“在人潮洶湧的十字路口/每個人在痴痴的等/每個人的眼睛都望著那象徵命運的紅綠燈/在紅橙黃綠的世界裡/你這未來的主人翁/在每一張陌生的面孔裡尋找兒時的光榮……”
舞臺的燈光映照著大佑，他的身後是演奏的樂隊，他微閉著眼睛，向世界伸張著這右手的五指，彷彿這世界只剩下他自己。他旁若無人地用沙啞的嗓音以一唱一嘆的獨特唱法，浸入式地把自己變成音樂的一部分，就像浪花擁抱激流。這樣的音樂和大佑那沉鬱獨立略帶焦灼的神情，讓人自動打開了內心固若金湯城池的那扇厚重大門。
我一度試著跟著大佑的節奏在心裡唱和，但除了精神與內心的共振與共鳴，我什麼也做不了。
待聽到大佑在孤獨循環反覆吟唱“飄來飄去/就這麼飄來飄去”時，我以為歌曲就這樣在悲傷蒼鬱的氣氛中結束。
“飄來飄去/就這麼飄來飄去”。這是人類命運的某種隱喻還是人生存境況的折射？這是奮力掙扎之後悲壯放棄後的無助與無奈？我想到了垓下的項羽在悲愴中拋棄他的江東子弟和江東子弟對他捲土重來的期望，而毅然決然選擇自刎。
我微閉著雙眼，等待旋律的餘音慢慢退場。我在想象一個更立體豐滿多元的大佑形象，他是流行音樂的教父，似乎有一點“另類”。他的音樂題材的維度幾乎猶如一部全景式的長篇小說，裡面有家國的情懷，有文化的思考，有生命意義的拷問，有對政治、社會基於良知者的批判。這樣立體而又光輝的大佑，讓我忍不住去思考人生到底如何才更有意義？豐富的感情經歷？更多的財富？更高的社會地位？更多的掌聲鮮花？
似乎都不是。生命的意義似乎應該是留痕，為世界留下個性分明或淺或淡或顯或隱的痕。
“飄來飄去/就這麼飄來飄去”。當我們都還沉醉其中無法自拔時，大佑卻近乎咆哮地嘶吼：“我們不要一個被科學遊戲汙染的天空/我們不要一個被現實生活超越的時空/我們不要一個越來越遠模糊的地平線/我們不要一個越來越近沉默的春天/我們不要被你們發明變成電腦兒童/我們不要被你們忘懷變成鑰匙兒童”。
近乎怒吼的歌唱，穿透漫漫黑夜，穿透迷障重重的人設煙霧，穿透是非不清黑白不明的天地混沌，穿透那些貌似智慧的虛偽曖昧面孔。震撼人心，熔金碎石。大佑對現實世界奮力抗爭的鬥士形象，大佑思想者批判者天下者的偉岸形象，穿透屏幕立成了一座雕像。
我們不是未來的主人翁。你不是，我不是，高高在上的人更不是。
作者簡介：梁樹華，1981年生於廣東樂昌，現居順德。佛山市作家協會會員，順德作協工人作家分會主席，順德區作家協會理事，順德區作家協會文學評論委員會主任，容桂文學會副會長。著作出版《荒唐集》，獲順德2016年度最佳文學評論獎。在全國各類報紙、雜誌發表作品30多萬字。作品入選十幾種純文學選集等。
閱讀更多 觀潮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