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都曾熱淚盈眶,我們終將鐵石心腸

1

從不曾想過,朴樹也會來廣州開演唱會,而我居然會去聽。


在《獵戶星座》這張新專輯之前,朴樹只發過《我去2000年》《生如夏花》兩張專輯和一些單曲,自己的歌不到30首,甚至都不夠撐起一場個人演唱會。


我沒法想象,朴樹的那些歌如果在演唱會上唱起會是什麼感覺。臨到了現場,我才發現,他那些歌曲,或許更適合在安靜的時候聽。


儘管已經年過不惑,儘管恰逢重感冒,但整場演唱會氣息還算穩,朴樹依舊會抿嘴、會靦腆,會不善言辭。當《白樺林》等歌聲唱起,臺下不少歌迷熱淚盈眶。

我們都曾熱淚盈眶,我們終將鐵石心腸

真的是因為這首歌很打動我們麼?不是,是因為我們的青春已不再,情懷已更改。


我不是朴樹的鐵粉,所以他新專輯裡很多歌我欣賞無力,而我欣賞的,是他那股子少年氣。


十幾歲的人身上有少年氣,並不特別;而一個過了不惑之年的人身上還有少年氣,卻很令人動容。為什麼?因為中年人身上多的是油滑氣。


很多年前,朴樹曾經參加一檔音樂節目,他在舞臺上坦誠地告訴觀眾,自己參加節目的原因是“這一段時間真的需要錢”。


江蘇衛視2016年跨年演唱會,朴樹堅持真唱,唱到《生如夏花》時出了點小瑕疵,他居然叫說要重唱。要知道,那可是直播。


你看,這個耿直boy連裝都懶得裝。


這種不適合在娛樂圈混的耿直,讓很多人替他叫屈,說若不是他情商低,他早就跟汪峰一樣火然後賺得盆滿缽滿了。


其實我很想問:何為真性情?何為情商低?歷史上那些不忠不義、不擇手段但最後成功了的人是情商高?其實這都是成王敗寇,成功了就是情商高、識時務者為俊傑,失敗了就是漢奸狗賊、無恥之徒。


朴樹的很多歌曲,我已經不再狂熱,我去赴他這一面之約,只是因為他還擁有我早已丟棄的虔誠的靈魂。然後,在聽到熟悉的旋律的時候,鼻子酸酸,淚光閃動。


朴樹沒有變,他還是那個有點自閉和憂鬱氣質的老男孩,老的是我們。


2


當年的朴樹有多紅?他帶著一首有點俄羅斯風情的民謠《白樺林》登錄央視春晚舞臺,隨後,他和這首歌家喻戶曉。


在網絡還極其不發達的年代,《白樺林》簡直就是如《平凡之路》一般的存在。你看,只要朴樹自己願意,他唱的歌很容易流行。只是,有好長一段時間,朴樹說他最不願意唱的就是《白樺林》。


當年,他認為這首歌不過是為賦新詞強說愁之作,堅決不願意收錄到專輯中,高曉松說服了朴樹,最終朴樹將《白樺林》放在了不起眼的磁帶B面第三首。


上春晚之前,因為不肯配合假唱和假大空的安排,第二次彩排朴樹就不肯去了,急得公司把他痛罵了一頓,說他上不上春晚已經關係到公司存亡了,朴樹勉為其難上了,然後觀眾嗨了。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葉蓓也有一首《白樺林》,跟朴樹版的《白樺林》的編曲幾乎一模一樣,但朴樹和葉蓓這兩個人的唱法傳遞了不同的情緒。


葉蓓由於是聲樂系畢業,所以她詮釋的《白樺林》帶著很濃厚的學院派味道,而朴樹“野路子”的唱法則更多帶出這首歌的敘事情節性,聽來也更加感人。


第一次聽到《白樺林》的時候,我16歲,正在上高二。我們把這首歌的歌詞寫在紙上,然後讓會唱的同學在課間教我們唱。那一年,學校舉行新春合唱會。同年級有一個班的同學在合唱表演上,合唱的就是這首歌曲。


我們坐在教室裡,心中想著這個悽美的故事,然後,從中學習愛情。


我們都不懂音樂,只是單純地覺得好聽。


那會兒,朴樹出的專輯還是卡帶。同學有一張《我去2000》的卡帶,被同學們借來借去,最後卡面都磨損了。


上大學的時候,學校廣播裡放得最多的便是朴樹的《那些花兒》。那會兒,我們學校還沒有建那麼多的高樓,校園裡的樹比樓多。我和朋友們每次聽到歌曲後面那部分奇怪的哼唱,都在問:“這是什麼語?”


後來我們都知道了,那些聽不懂的哼唱,什麼語都不是,純屬朴樹個人的即興哼唱。朴樹似乎特別喜歡玩這一手,就跟《平凡之路》那首歌有這樣一段:


向前走 就這麼走 就算你被給過什麼

向前走 就這麼走 就算你被奪走什麼

向前走 就這麼走 就算你會錯過什麼

向前走 就這麼走 就算你會......


歌詞是這麼回事,但唱出來的音卻是另一回事。


在朴樹看來,完全用文字來表達情感實在是無力,容易被世俗中文字其他方面的意義混淆。當他的感情到了,就會創造一個音出來,為這個音賦予有力的、融合的、超脫語言的意義.


這就像《平凡之路》裡的幾個via via,你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放在那首歌裡就不會讓人覺得特別彆扭。


朴樹三十歲的時候,出了第二張專輯《生如夏花》。那一年是2003年,我上大二。在電臺聽到《生如夏花》這首歌打榜,我心想:他終於還是跟自己、跟現實和解了。


朴樹創作《生如夏花》和拍攝高曉松導演的電影《那時花開》是同一時間。


《那時花開》是高曉松導演的第一部電影,朴樹和周迅是主演。當時,周迅剛滿25歲,剛拍完了《大明宮詞》,這個演什麼是什麼、充滿靈秀之氣、聲音啞啞的女孩兒,宛若一個精靈,讓人一見就很喜歡。

我們都曾熱淚盈眶,我們終將鐵石心腸


今天,江湖上還在流傳著一個故事,說當時周迅和賈宏聲還沒分手就跟朴樹好上了,但隨後,兩人又分手了。


如今,賈宏聲都已經抑鬱自殺幾年了,周迅早已嫁了高聖遠,而朴樹則娶了演員吳曉敏。

我們都曾熱淚盈眶,我們終將鐵石心腸

賈宏聲與周迅當時主演過婁燁的電影《蘇州河》

當時的過程究竟如何,我們不得而知,但是有幾點可以確定:朴樹的精神氣質太像賈宏聲了,而吳曉敏則像是周迅的翻版。聽聞賈宏聲死訊的時候,周迅崩潰大哭。朴樹和周迅依然有聯繫,對方有宣傳活動時還會為彼此站臺,而吳曉敏則大度表示她很開心他們能有這樣的關係。

我們都曾熱淚盈眶,我們終將鐵石心腸

吳曉敏和周迅,是不是長得有點像?看來,我們喜歡的都是同一類人

這些故事,講起來有點亂,有點淒涼,但也挺美好。


在《生如夏花》那張專輯裡,朴樹在歌裡唱:“真甜蜜啊,我愛你到永遠。”


但是這句歌詞還有下一句:“可哪兒有什麼永遠。”


《生如夏花》這張專輯出來的時候,我處於一種“我活得不耐煩,但是又不想死”的狀態。跟朴樹一起追的歌手,還有崔健、張楚、竇唯、何勇、beyond還有Nirvana。


我在宿舍裡把收音錄音CD一體機的音量開到最大,當小音箱裡傳出來張楚唱的“螞蟻螞蟻螞蟻螞蟻,蝗蟲的大腿”以及柯本撕心裂肺唱《Where Did You Sleep Last Night》的歌聲時,前來找我敘話的同學嚇得落荒而逃,像看一個神經病一樣看著我。


那會兒的我們,都還很青蔥,我們都曾奮不顧身地為了姐妹出頭去收拾欺負她的男人,也曾因為錯愛一個人而遍體鱗傷。我們路過很多人,感受過溫暖,承受過背叛,曾經瀟灑得意,也曾狼狽不堪。

我們都曾熱淚盈眶,我們終將鐵石心腸


3


2008年5月12日,是護士節,也是汶川大地震發生的時間。


那幾天,我休假去了趟北京,就是為了回母校看看。大學室友蕾當時還在北京讀研究生,聽聞我來了,陪我逛了半天的衚衕,請我吃了半隻烤鴨。


進衚衕之前,有一家店鋪在做活動,送了我們每人一隻氣球。幾乎是同一時間,我們倆吟唱起朴樹的《旅途》來:


我夢到一個孩子

在路邊的花園哭泣

昨天飛走了心愛的氣球

你可曾找到請告訴我那隻氣球

飛到遙遠的遙遠的那座山後

老爺爺把它系在屋頂上

等著爸爸他帶你去尋找

有一天爸爸走累了

就丟失在深深的陌生山谷

像那隻氣球再也找不到

這是個旅途

一個叫做命運的茫茫旅途

我們偶然相遇然後離去

在這條永遠不歸的路

我們路過高山

我們路過湖泊

我們路過森林

路過沙漠

路過人們的城堡和花園

路過幸福

我們路過痛苦

路過一個女人的溫暖和眼淚

路過生命中

漫無止境的寒冷和孤獨


《旅途》是我最喜歡的朴樹的一首歌,主要還是因為歌詞。那年夏天,我和室友久別重逢。我們互相被對方臉上熟悉的笑容釘在原地,動彈不得。當晚,她們陪我住在衚衕裡,次日我們又各自奔赴自己的生活。


地震來的時候,我坐在公交車上。後來,很多人說北京也有震感,而我對大地的細微晃動渾然不覺,腦子裡只想一件事:我很不好嗎?他為什麼要跟我分手?


再之後,生活越來越沉重,時間像是洪流一樣,裹挾著我奔向三十歲。


覺察到青春散場之後,我慢慢變得穩重和成熟。我開始明白一件事:世間沒有幸福,但可以有自由與寧靜。


回頭看看,身邊的每一個人在過去的十幾年間,都經歷了不少事情。每個人都有過掙扎,有過痛苦,每個人都活得好卑微甚至是卑賤,都像是正努力從一個又一個的大坑裡爬上來。


每個人都不容易,每個人都在努力,並不是只有我自己滿腹委屈。


人生不如意者,不說十之八九,但至少也有十之五六。我們要走過多少路,才能成為真正的成年人。


看朴樹站在舞臺上,唱他新專輯裡的歌,唱他曾經不願意唱、曾認為很商業化的歌,我內心裡忽然閃過一句話:我們都曾熱淚盈眶,我們終將鐵石心腸。


誰不曾像個少年?只是沒多少人能永遠像個少年。


比如朴樹,他還能保有少年氣,不僅僅是因為他一直堅持自我、不隨波逐流,還與他的成長環境有關。


朴樹的父母都是教授,從不干涉兒子的決定,朴樹在首都師範大學讀了不到兩年就退學,父母沒幹涉。2003年之後,朴樹沉寂了那麼多年,沒人知道他去幹了什麼,也沒人拿他怎樣。


朴樹的妻子很漂亮,她喜歡他的才華和率真,小日子過得簡單充實。韓寒喜歡朴樹,所以電影《後會無期》一定要他來作主題曲。歌迷們喜歡朴樹,所以演唱會座無虛席。


換普通人把自己的人生拿來這麼玩,如果不是像朴樹一樣有才華且夠幸運,那估計早玩壞了。

聽演唱會的時候,我也在想:我們喜歡他,或許只是因為懷念那個早已保不住少年氣的自己罷。


我們的心也曾很柔軟,但是,一路跌跌撞撞的走過來,我們都曾被這個世界裡所謂的成熟、規則、現實狠狠傷害過,隨後,我們開始學聰明,開始變得理智、冷漠、自制、鐵石心腸。


我們都明白:如果我們不鐵石心腸,現實就會對我們鐵石心腸。


我以為你刀槍不入,你以為我百毒不侵。我們都只有在聽到年輕時聽過的那些熟悉旋律時,才能回憶起那個空有一腔柔情和孤勇的少年。


在某一次演唱會,朴樹說:“如果全世界都喪心病狂,如果所有人都去搶銀行,如果成功就是高高在上,把別人踐踏,打死我也不能像他們一樣。”


成長和成熟終究是一件又溫暖又殘酷的事,那麼,我們沒變成自己當初所討厭的人便好。

--END--

作者:晏凌羊,80後,情感專欄作者,新女性主義作者,中國作協會員。著有暢銷書《那些讓你痛苦的,終有一天你會笑著說出來》《願你放得下過往,配得起將來》《願你有徵途,也有退路》《我離婚了》《有你的江湖不寂寞——金庸武俠小說的另類解讀》以及兒童繪本《媽媽家,爸爸家》。擁有13年金融從業(管理)經驗,現為廣州某文化信息諮詢公司創始人、某文化傳媒公司聯合創始人。出生於雲南麗江,現居廣州。歡迎關注微信公眾號:晏凌羊 微博:晏凌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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