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冬天我在濟州島逛一家運動商店時，在滿店的 Fila、adidas、Nike 中竟意外發現了飛躍的身影，再一看售價：換算成人民幣要 300 多。我頂著滿頭問號走出店：在國內幾十、一百塊一雙的飛躍，在國外居然能賣這麼貴？
也不能怪我這“國牌=便宜”的老思想，畢竟誰要是瞭解飛躍，也不會把它和“貴”掛上鉤。
誕生於大躍進時期的飛躍，前身為上海大孚橡膠廠，一開始是為部隊設計牢固耐磨的軍用解放鞋。
上海大孚橡膠廠
軍用解放鞋
隨著民用解放鞋需求的上升，大孚對軍用解放鞋進行了一系列改良，設計出了適合老百姓日常工作、生活穿的膠鞋，並取名為“飛躍”。在飛躍鞋進入市場第一年，銷量就達到了 161.6 萬雙。不過這時的“飛躍鞋”和“解放鞋”一樣，只是一種鞋的統稱，並不是品牌。
直到 1958 年，大孚向政府申請商標，“飛躍”商標正式註冊，商標號 27551。
80 年代是飛躍鞋的鼎盛時期，年銷量甚至能超過 1000 萬雙，大孚橡膠廠一度成為東南亞市場生產規模最大的鞋企之一。
這雙紅藍雙鉤、黃色硫化大底、白色帆布鞋面的鞋成為了當時一代人的時尚標配。在大街上，誰要是穿著一雙飛躍，誰就是街上最靚的崽。
不僅如此，現代時尚圈引以為傲的“手工製作”，飛躍早在幾十年前就在實行並一直堅持著。
原來生產過“飛躍”的老員工至今還記得，在膠水味瀰漫、機器聲轟然作響的車間裡，一雙“飛躍”要經過上底、壓制、繃線、刷漿等許多道手工工藝才能成鞋，從鞋面粘到鞋底，再上機器縫合，幾乎沒有任何失誤。
在回答這個問題前，我有一些小故事要講。中國飛躍大家都知道了，所以我想說說法國 Feiyue，但在這之前必須要先提到一個人：Patrice Bastian。
就是他
到了 90 年代，隨著 Nike、adidas 等國外運動品牌的進入，包括回力在內的國產球鞋迅速被擠出市場。飛躍也不例外，而且由於市場上假貨太多（那些售價 10 元的假飛躍，有著嚴重的脫膠、掉底、膠臭等問題）影響了飛躍的口碑與銷量。
漸漸地，年輕人開始看不上價格低廉的國產球鞋，紛紛砸重金購買昂貴的外國球鞋。
而法國人 Patrice Bastian - 一位狂熱的 sneaker 收藏者，在上海學武術時一眼就看中了這雙少林武僧穿的“小白鞋”，並有了將它帶回法國發展的想法。
有了這個想法後，Patrice Bastian 找到大博文，申請成為飛躍的海外代理商，大博文口頭同意了他的要求。
這個曾在法國營銷公司工作，還給 LV、 Chanel 等時尚品牌做過事件營銷的 Patrice Bastian 是個講故事的高手。他將東方元素和少林武術作為賣點，把從中國進貨、20 塊人民幣一雙的飛躍，在法國賣到了 50 多美元，可以說是賺了個盆滿缽滿。
然而沒過多久，大博文倒閉了，Patrice Bastian 開始思考自己這樣一個沒了母公司的代理商該怎麼辦。
有人可能想問：等會兒，不是大孚橡膠廠嗎？大博文又是哪位？
在 1993 年前，飛躍鞋的生產和管理權一直歸屬於大孚橡膠廠。之後大孚橡膠廠將 FEIYUE 鞋的商標使用權授權給上海大博文，但商標專有權仍然歸大孚橡膠廠所有。在大博文將 FEIYUE 商標口頭授權給法國人 Patrice Bastian 後，產生了一系列糾紛。
中國飛躍意識到飛躍在國外的銷售情況後，找到 Patrice Bastian 的團隊協商收回商標，但談判破裂。
這還不是最糟的，當 Patrice Bastian 發現飛躍並沒有註冊國際商標後，便立即用飛躍的拼音 FEIYUE 在歐洲註冊了商標，並請來當地設計師，硬生生包裝出了一個法國品牌，並賦予了新的含義：Flying Forward。
隨後就開始了一系列宣傳，藉助明星、博主、模特們的流量來帶貨，法國 Feiyue 瞬間成為了國外時尚界的寵兒。
大孚知道此事後向法國法院上訴，前面說到大博文已經倒閉，但即便沒倒閉，授權一事也只是口頭答應，大孚沒有大博文允許 Patrice Bastian 團隊外銷的書面證據，最終結果也只能是敗訴。次年 Patrice Bastian 就花費上百萬元，買下了飛躍在歐盟區的商標權，回到法國經營。
搶注飛躍的海外商標還不夠，為了“保護”飛躍在法國的品牌形象，避免被中國“抄襲”，Patrice Bastian 還特地在中國挑選了不同的工廠來生產法國的飛躍鞋。
“DEIGNED IN PARIS”
當然，法國搶注中國品牌，"合法地鑽空子"，在法律上確實沒錯。但一系列“中國品牌救世主”、“外國人拯救中國品牌”的宣傳論調實在讓人反感。
事情過去這麼多年，依然沒有多少人瞭解事情真相，網絡上卻還飄著“要不是法國人，飛躍早就完了”的無腦言論。中國山寨“無印良品”搶注中文名，使得日本無印良品從此在中國只能使用 MUJI 商標，都能引起人們的強烈道德譴責。怎麼發生在我們中國品牌身上，就成了“被拯救”？這真的不是雙標嗎？
法國 Feiyue
好在如今的中國飛躍發展得越來越好，尤其近幾年，飛躍重新回到上海大孚橡膠公司旗下，展開了一系列品牌宣傳。
生活方式集合品牌 CultureMatters 也找到飛躍，表示想做個老國貨品牌合集，於是 CM 成為了大孚飛躍的經銷商：“其他經銷商主要是鋪好渠道，把貨賣掉。我們還要覆蓋設計開發，最重要的是品牌和市場的功能。”
CM 開始改良飛躍經典鞋款，比如把鞋口做成容易穿脫的 45°；改進帆布、使鞋型更挺括；增加海綿墊強化“踩屎感”等等。到 2018 年，CM 上新了 150 多個鞋款，飛躍不再一成不變。
在低幫的基礎上，還新增了中幫和高幫鞋；面料上，不僅有帆布，還有亞麻、超纖和皮面；復古風到街頭風，一個不落。
2019 年秋天跟 ADM 的聯名款，在上架後就被迅速搶空。
這好像又回到了 80 年代，飛躍還是那個被年輕人喜愛著的國民品牌。不僅僅是支持國潮的情懷，而是每個人都看到了飛躍的改變。
而山寨法國 Feiyue，從新品越來越少，到被其他公司收購、Patrice Bastian 退出公司，恰好也證明了，我們中國品牌，不需要外國人的“拯救”。
好成績值得驕傲，但包括飛躍在內的所有國牌，或許應該吸取商標註冊、版權方面的教訓，不要給無良商人任何合法剽竊的機會。
最後的最後，有一條溫馨提醒想給大家：買飛躍，請一定認準「大孚飛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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