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詩歌的創作法門:無念、無相、無住

精品詩歌的創作法門:無念、無相、無住

精品詩歌的創作法門:無念、無相、無住


詩歌是有深度品格的文學,給人的影響,不是一時的激動,而是久遠的浸潤。而當下某些詩,多寫身邊瑣屑,拉拉雜雜,整體上極力去張揚自我的意象,沒有靈魂在場,欠缺深入生命體驗的語言搏鬥和審美沉澱,缺乏藝術思維,不可能有恆久的藝術生命,留下的只能是一地雞毛……

那詩歌到底怎麼創作?怎樣才能創作出千古流芳的詩作?筆者作了些探討。

1

詩歌本身是一種文化,也是為表現一種文化

喜歡詩或者寫詩,大都是文化人。所以,我們從文化談起。

中華文化源遠流長,博大精深。而中華傳統文化大廈的三大支柱,當為儒、道、佛。

詩人需要一個統一的信仰嗎?具備各種信仰和無信仰的都有,怎麼能統一化呢?可是,當我們把古代世膾炙人口的佳作羅列到一起的時候,卻發現一個一個驚人的問題,他們的信仰相同的,就是儒、道、佛三家文化。

歷史上有儒家治世,道家治身,佛家治心的說法。

儒家講究什麼?這是個很深的問題。簡而言之,就是探究人的本性,並闡述讓你能夠獲得無悔的人生的一些道理,即所謂“明心見性”,“安身立命”。儒家重“仁”,更重“德”,把人格價值、道德價值置於生命價值之上。

道家講究什麼?老子說:“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所謂“道法自然”,就是道以自然為法,作為宇宙的根本原則、最高原則的道,所遵循的就是自然無為。道家還主張“天人合一”說。莊子雲:“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

佛家講究什麼?中國佛著重內心的探索、轉換和提升,以求得人生的解脫。如禪宗宣揚心即佛,佛即心,即心即佛,欲求佛,先求心,求得心,即成佛。這實質上是把心性修養看作人生解脫的必由之路。

儒家關切社會的治理,道家關懷生命自然狀態的保持,佛家關心人生痛苦的解除。

對人的生命價值的關切,構成三家融會的基礎。對人生崇高境界的追求,是三家相通的理想目標。重視心性修養是三家思想的主要契合點。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用在儒、道、佛三家上也不為過,最後一統江湖的六祖慧能。

世界十大思想家的塑像之中代表東方思想的孔子、老子和慧能,被稱為“東方三聖人” 。六祖慧能大師,著有《壇經》流傳於世。《六祖壇經》的三個總綱就是“無念、無相、無住”。這六個字博大精深,在我看來就是儒、道、佛三家思想的總結。無念為佛、無相為道、無住為儒。三者又同時可用於每一家的主張上,很是精典。

2

“無念、無相、無住”是佛家的修行法門,也是詩歌創作的法門

“無念為宗、無相為體、無住為本",這是六祖慧能大師在《壇經·定慧品》裡開示的一個重要的修行法門。

學儒、學道、學佛都是一種修行。

“無念”就是“於念而無念”,“於諸境上,心不雜”,在唸念之中排除一切雜念妄想、排除“塵勞邪見”。“無念為宗”就是以無念為宗旨。我對無念的理解是,“對境生念”,“無念則靜”。

念,意念也,思想、精神。用在詩歌中就是立意,指中心思想。

“無相”就是“於相而離相”或“外離一切相”。六祖說:“外離一切相,是名無相,能離於相,則法體清淨。此是以無相為體”。我對無相的理解是“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相也是象,起源道家“忽恍”,詩中指寫景與物。

“自然有大美而不言”。 詩人便是自然之子,幾乎所有的大詩人都有著統一的一個愛好:先愛大自然,然後愛藝術,因此,在某種程度上講大自然的美,便是詩歌之美的化身,詩中如無大自然的描寫,即便主題再深刻,也很難被人反覆吟詠並留存記憶中。

“無住”是在唸念不住、念念不絕中不為所束縛;“隨緣而起,故云無住”。在詩中就是寫人物活動,不呆板、靈動,也指通過詩“可化得人緣”。

這六個字又主要說“意、境、物人”,當然了,意、境並非鑑賞一切詩歌的唯一尺子,但不可否認的是,有大美意境又有人物活動的詩就是一幅畫,更易被人記憶,被反覆閱讀卻是不爭的事實,這與篇幅長短無關。

這六個字中的“無”字是最難理解。

著名作家賈平凹說:“物象作為客觀事物而存在著,存在的本質意義是以它們的有用性顯現的,而它們的有用性正是由它們的空無的空間來決定的,存在成為無的形象,無成為存在的根據。”“青天一鶴見精神”,青天是“無”,沒有青天就沒有鶴的精神。

要想你的詩千古流芳,達到這六個字的境界寫出來的詩,即所謂詩既是畫,畫既是詩,就達到了作詩的高境界。

平凹還說:“以實寫虛,體無證有,這正是我的興趣。“面對著要寫的人與事,以物觀物,使萬物的本質得到具現。”這或許就是平凹對這六個字的最深理解。

3

“無念、無相、無住”在千古流芳的古詩中的體現

說到詩,首先得提到三個人:詩仙李白、詩聖杜甫、詩佛王維。他們恰巧代表了三種性格,也代表了三派學問。王維是釋,是禪宗。李白是道,是老莊。杜甫是儒,是孔孟。然後我們來賞析一下他們的詩作。

李白代表作《望廬山瀑布》寫道:

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

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

這首詩歌具有一種獨特的美感。通過與讀者生活經驗的聯結,轉化成一個個可觀、可感、可親、可近的畫面。在詩歌創作中,把兩個物象結合為一個物象,稱為嫁接。新物象較之於舊物象,有更加獨特的魅力。生、掛、落等嫁接手法,做到“無相為體”。生、掛、落也是“對境生念”,日照、瀑布等是不“忽恍”的自然之相。一個“看”字,把人融入到了“天地之中”。一個“疑”字,表現了“無念”之念,也牽動了眾多凡人前去觀看之念,從而“化得人緣”,得以流傳千古。

王維的代表作《山居秋暝》寫道:

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

隨意春芳歇,王孫自可留。

這首詩為山水名篇,“空山”兩字點出此境有如世外桃源,初秋的傍晚,山雨初霽,萬物為之一新。“清靜”是詩歌特有的魅力,正是佛家的“無念”之靜,它使詩意超越篇章之外,言有盡而意無窮,行有限而情無限,促使讀者去咀嚼,去想象,去回味。“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這兩句用“無相”手法寫景如畫,隨意灑脫,“道法自然”。“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無住”很有技巧,而用筆不露痕跡,使人不覺其巧。詩人先寫“竹喧”“蓮動”,因為浣女隱在竹林之中,漁舟被蓮葉遮蔽,起初未見,等到聽到竹林喧聲,看到蓮葉紛披,才發現浣女、蓮舟。這樣寫更富有真情實感,更體現了“無住”的靈動。

杜甫的代表作《春夜喜雨》寫到: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

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野徑雲俱黑,江船火獨明。

曉看紅溼處,花重錦官城。

這是描繪春夜雨景,表現喜悅心情的名作。把雨擬人化,說它“知時節”,其中“知”字用得傳神,體現了“天人合一”。景物有動態的,也有靜態的。而詩人筆下的靜態的景物,卻活躍跳脫,富於生機。這種表現手法,稱之為“化靜為動”。化靜為動,是詩人的主觀感受對於景物的影響,就是無念、無相的結合,是一種以神寫形、以情寫景、寓我於物的藝術手法。“野徑雲俱黑,江船火獨明。”用無住的手法寫人而不說人,更是高明。

“言在耳目之內,情寄八荒之表”。詩人盼望這樣的“好雨”,喜愛這樣的“好雨”。“不著一字,盡得風流。”題目中的那個“喜”字在詩裡雖然沒有露面,但“‘喜’意都從罅縫裡迸透”,用無相隱藏無念、無住。

張繼的代表作《楓橋夜泊》寫道:

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

這首七絕,是大曆歌中最著名之作。此詩是“無念、無相、無住”的精典之作。全詩以一愁念統起,為那裡的一橋一水,一寺一城平添了千古風情,吸引著古往今來的尋夢者。

大凡一首詩歌,總是由一個或幾個相關聯的意象構成的,從一個意象跳到另一個意象,有時是直接的跳躍,有時是語言的留白,抽去了中間環節。有時則需要適當的過渡。詩中意象與意象的間隔愈短,跳躍性就愈大,跳躍性愈大就愈有張力。“無相”在詩中的表達一個相跳到另一個相。前二句“相”密集:落月、啼烏、滿天霜、江楓、漁火、不眠人,造成一種意韻濃郁的審美情境。後兩句意象疏宕:城、寺、船、鐘聲,是一種空靈曠遠的意境。夜行無月,本難見物,而漁火醒目,霜寒可感;夜半乃闐寂之時,卻聞烏啼鐘鳴。如此明滅對照,無聲與有聲的襯托,使景皆為情中之景,聲皆為意中之音,意境疏密錯落,渾融幽遠。全詩寫人物活動只有三個字“對愁眠”。通個“無相”多重,無住無念相連,把一縷淡淡的客愁點染得朦朧雋永,在姑蘇城的夜空中搖曳飄忽。

馬致遠的代表作《天淨沙·秋思》寫道:

枯藤老樹昏鴉,

小橋流水人家,

古道西風瘦馬。

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全曲無一秋字,但卻描繪出一幅淒涼動人的秋郊夕照圖,並且準確地傳達出旅人悽苦的心境,被贊為秋思之祖,從多方面體現了中國古典歌的“無念之念、無相之相、無住之住”的藝術特徵。讀者與“斷腸人”有了心靈的默契,便有了精神的沐浴,實在是一件美妙。

詩歌閱讀帶給人的無限美感,更難以用語言來形容。你可以在閱讀或朗讀中感受它的美,卻很難分析鑑賞出美的秘密。我以為秘密就在於“無念、無相、無住”的多重轉換。可見,寫詩是一種技術活。技藝也是一首詩的生命。“無念、無相、無住”的技藝也是寫好詩的法門。事實上,詩歌離不開意、象、人,一切藝術都應該是美的,詩歌更應當是美的結晶。所以,古往今來一切有成就的詩人,在創作時,無不選擇“無念”,即美的情感;無不選擇“無相”,即美的自然環境;無不選擇“無住”即美的人物活動,眾而構築詩意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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