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鬼”之謎

人死之後的靈魂稱為鬼,有關鬼的傳說很多,不僅有紅口白牙的說鬼,而且有白紙黑字的寫鬼。然而,能親眼見到鬼的人卻不多,甚至沒有。若有的話,肯定是眼晴或其它感官出了差錯,以至於把別的什麼物體誤認為鬼了。對於“紅鬼”卻是另類,不僅許多人見過,而且某一歷史時期的人非常熟悉。因此,還鬧出了“紅鬼”之謎。

一、山村“鬧紅”

“紅鬼”之謎

1935年,紅二十五軍幹部在鄖西合影。

鄂陝交界的地方,有一個不大的山村名叫店埡子,店埡子四面環山,地勢險要,是鄂陝交通要塞。

“紅鬼”之謎

鎮安、山陽和湖北鄖西三縣交匯處的店埡子

1931年前後,徐向前率領的紅四方面軍和賀龍率領的紅三軍都曾先後路過這裡,1934年11月,程子華、徐海東領導的紅二十五軍也曾到達這裡。期間有小股紅軍在這裡駐紮、學習、開會、練兵,紅軍傷病員還在這裡養傷治病。紅軍曾派人進村宣傳,在埡豁的大樹上、路邊的大石上、村子的廢牆上刷寫出“打富濟貧,紅軍愛窮人”等大幅標語。紅軍與當地的農民自衛武裝“大刀會”多次聯絡,最終改“大刀會”為“抗捐軍”,後來又改“抗捐軍”為五路遊擊師,成為打土豪劣紳,保衛蘇維埃紅色政權,保衛“均分土地”和“擴大紅軍”成果的人民武裝力量。

這些有關紅軍的活動,被當地群眾稱為“鬧紅”。

“鬧紅”期間,店埡子的土豪劣紳被嚇跑,有的被處決,有的被鎮壓,大地主的糧食、衣物、傢俱等被搬到村口分給貧苦農民,荒山、土地要重新劃分,讓許多窮苦人看到了希望,許多青年農民都要求報名參加了紅軍。

店埡子山口的趙姓人家見證了紅軍到來的一幕。

“紅鬼”之謎

趙姓人家

店埡子山口是湖北進入陝西的一個通道。山口以東是湖北,山口以西是陝西。南北蜿蜒著山脈,向東擁抱著湖北的白馬地,向西分別環繞著陝西的大蜂寨和店埡子。白馬地、大蜂寨、店埡子分由湖北省和陝西省兩個不同省份的不同縣管轄。因此,人們又稱店埡子山口為“兩省三縣”之地。

踏上店埡子山口極目遠眺,兩省三縣的村莊盡收眼底。包圍村莊的是綿延不斷的高山:有的巍峨聳立,接濟雲天;有的逶迤前行,伸向遠方。

趙姓人家就住在店埡子山口以西的白山嶺綿延的山樑上。兩間茅草房裡,生活著一家三口人。女主人50多歲,丈夫早年被拉壯丁死於他鄉,女主人一個人拉扯著兩個兒子成長。因此,人們就稱女主人為趙寡婦。

那是1931年冬月26日,過了冬至,正是寒冷的季節。趙寡婦起床比往常推遲了一點。趙寡婦起床後,天已大亮,她跟往常一樣,第一件事是把尿桶提出草房,將晚間她和孩子們尿的尿倒進廁所裡。

打開柴門,她嚇了一跳,尿桶碰上了門檻,尿液潑倒了一地。原來,她的屋前屋後昨晚睡了很多背槍的人。有睡房沿下的,有睡豬圈邊的,有睡廁所旁的。她打開門的那一刻,那些背搶的人都已起床,正把鋪床用過的玉米杆和麥草放回原處。所以,門口的場地上人來人往嚇了她一跳。

正當她驚慌失措的時候,只見一位挎短搶的男人走上前來說:“大娘,別怕。我們是紅軍。昨晚,我們來到這裡,已夜深了,便在您的屋外借住了一宿。我們用您的莊稼稈在地上墊過床。現在正放回原處呢!”

趙寡婦這才回過神來,忙變出笑臉說:“這麼冷的天,你們怎麼能睡屋外呢?昨晚就該叫門呀!”

挎短槍的男人說:“我們來時已經過半夜了,你們肯定睡得正香,我們怎好叫門打攪您呢?再說,我們紅軍是有紀律的隊伍呀!我們是老百姓的隊伍,我們不能擾害老百姓啊!”

趙寡婦似乎有點感動地說:“哦。哎呀!你們就不用管墊鋪用過的柴草了,我一會兒叫我那兒子收拾。”

挎短槍的男人說:“哪能成呢?”說著,他示意一位士兵從門檻邊提走了尿桶,又回過頭來問趙寡婦:“大娘,您家有鏟子和小灰嗎?”

趙寡婦立刻明白了對方是要幫自己清掃潑在門上的尿液,馬上顯得侷促不安起來。她嘴裡哼著:“不!我來。”說話的同時,她就轉身退回到了房子深處。

挎短槍的男人立刻跟進了屋子,很快發現了鐵鏟。他拿起鐵鏟,熟練地從灶洞裡剷出小灰,然後將小灰覆蓋在尿液上,讓小灰將尿液吸乾後,再將小灰掃去,地上便乾淨了。

屋外的戰士也收拾完了鋪草,又把院子打掃得乾乾淨淨。挎短槍的男人這才把隊伍集合起來帶走了。臨走的時候還給了趙寡婦兩塊銀元,說是付給的住宿費。

“紅鬼”之謎

紅軍紀律嚴明

“紅鬼”之謎

紅軍愛護百姓

二、茅屋來客

店埡子山口的趙姓人家自住過紅軍之後漸漸有了名氣。開始是本村的鄉親紛紛登臨店埡子山口,看紅軍駐紮留下的痕跡,看埡豁那棵樹上紅軍寫的宣傳標語。接著是鄰近山口不同省不同縣的群眾登上店埡子山口探尋紅軍的足跡。大凡來到趙寡婦家打探紅軍當時駐紮情況的,趙寡婦都熱情接待,有沾親帶故的,趙寡婦還要留下吃頓便飯。

趙寡婦的名字逐漸傳開了,有說趙寡婦熱情好客的,有說趙寡婦潑辣能幹的。但是,更多的人們敬重趙寡婦死了男人之後,沒有再嫁,卻含辛如苦地帶大了兩個兒子。大兒子叫趙誠善,生於1913年5月8日,讀了九年私塾,通情達理,很有思想和主見。二兒子叫趙誠祥,1925年11月6日出生,快到了上學讀書的年齡,長相憨厚,敦實可愛。

無論多少客人來她家打聽那晚紅軍借宿的事,趙寡婦都能不厭其煩地如實向人們講述。每講述一次那晚紅軍借宿的過程,趙寡婦便會加深一次記憶,同時也會在記憶中搜索出更多的細節,把故事講的生動感人,以至於有人說,趙寡婦看上了紅軍中的某個男人。

紅軍來過之後,整個店埡子都變得不平靜起來,不斷地有新事件發生,不斷地有新消息傳出。

首先是第二年二月初二龍抬頭的日子。紅軍在店埡子召開了軍民大會,成立了蘇維埃政府,委派了新縣長。接著紅軍部隊搗毀了洞子溝聯保公處,處決了惡霸地主楊積均和楊積純,並將地主的糧食、衣物等分給了窮人。

後來,紅軍又向群眾宣傳“耕者有其田”政策,發動群眾抗糧抗捐,反貪官汙吏,搞“打土豪、分田地”運動。焚燬了老財地主的契約和債據。

土豪劣紳、地主惡霸、地痞流氓統統受到打擊,傳聞聯保主任張毓秀逃進了縣城,大地主張建國也流亡到了省外。

趙寡婦家連續三年沒有給地主交租子,還分到了地主姚跛子的三畝二分地。這讓趙寡婦的日子有了盼頭。她家第一次有了餘糧,豬肉也在茅屋中掛成了一排。她還釀了甘蔗酒,盤算著來年給兒子娶媳婦呢!

不過,就在趙寡婦打算過安穩日子的同時,她也聽到了兒子趙誠善打算參加紅軍的傳聞。她怕兒子參加紅軍遠離了家庭,自已失去了依靠。所以,她多次勸導兒子:不要當兵,不當國軍,也不當紅軍。不給國軍政府幹事,也不給紅軍政府幹事。老老實實當個種田人,過好自已的日子。

趙誠善深知母親養大自已不容易,也很理解母親不要自已離家出走的心情。但他有他的想法,他有他的認識。他感到貧窮人家總會受到富人的剝削和壓迫。地主富人打骨子裡看不起窮人。“鬧紅”之後,地主富人需要壯大自已的武裝力量,多次拉攏他,要他當地主的家丁,他當然不從。他卻認識到了紅軍是窮人的隊伍,是幫窮人翻身解放的。揹著母親,他加入了農會,暗地裡宣傳動員群眾“打土豪、分田地”同地主富人鬥爭。不少青年農民約他去參加紅軍,他一直沒有去的原因就是怕母親擔心,他不忍心母親再為他傷心,因此,他把想參加紅軍的思想深埋在心裡,一直不敢對母親提起,總是在母親面前裝出很安分的樣子。

趙誠善想當紅軍的思想在心裡憋得久了,總想尋找一個有一天可以試探地說給母親的機會。

有一天深夜,他終於帶回了一位客人。客人叫陳光漢,是紅軍宣傳員,趙誠善帶他到家裡來,是想讓他幫忙說服母親參加紅軍的。為了保密,他們選擇了夜深人靜的時候,悄悄進入了茅屋。

“紅鬼”之謎

茅屋來客

趙寡婦天黑時就一直盼望著兒子回家,她把苞穀米乾飯熱了一次又一次。半夜時分,終於聽到了熟悉的敲門聲,她舉著小油燈打開柴門,卻迎進了包括兒子在內的兩個男人。

趙誠善把來客推進屋子之後立刻栓上了柴門。他給母親介紹說“這是我的朋友,叫陳光漢,是紅軍。”

趙寡婦嚇了一跳,見四周無人,便鎮靜下來,變出笑臉說:“嗯,快進灶房吃飯。”

趙寡婦讓兩個男人先在小方桌旁坐下,然後揭開鍋蓋,端上熱騰騰的一盤肉炒粉皮,又端來一碗西紅柿蛋湯,然後給兩個男人分別盛來包穀米乾飯。

借吃飯的機會,趙寡婦又一次偷看起趙誠善來:高鼻樑、寬額頭,兩道鬚眉,眼睛明亮,長方臉,厚嘴唇,加上高挑的個子,真稱得上是一位男子漢。

再看這位紅軍:大圓臉,白晰的皮膚,眉目清秀,目光敏銳,充滿智慧。趙寡婦咋看眼前的紅軍也不象背槍的人,更象一位學識滿腹的讀書人。

趙寡婦莫名其妙的對這位紅軍產生出了好感。她似乎想起了什麼,突然搖晃起身子,蹣跚地去了另間茅屋。

不一會兒,她就拿了一壺酒來,同時帶來兩個酒盅。她先給紅軍桌前擺放好酒盅,然後又給兒子擺放好灑盅說:“看我,老昏了,來了這麼好的貴客卻忘了打酒來。這是我家新調出的甘蔗酒,嚐嚐吧”!

陳光漢也不客氣,端起酒盅品嚐了一下,又回味了片刻說:“嗯,好酒”。

趙寡婦高興地對趙誠善說:“陪你朋友好好喝兩盅,我去撈點菜來”。

陳光漢阻擋趙寡婦說:“嬸嬸,別撈菜,夜深了,太勞煩您了”。

趙誠善卻說:“我媽做的醃菜好吃,你就讓她撈點吧!”

趙寡婦蹣跚著步子,從灶後靠牆的碗櫃中取出了一個白底藍邊瓷碗,然後半蹲下身子,挪去櫃旁黑瓷壇的石板蓋,便從壇裡撈出了黃中有白的鮮亮醃菜來。

醃菜端上了小方桌,草屋裡立刻就有了一種濃烈的菜香味。

陳光漢用筷子夾了一片醃菜進嘴,發出“科斯!科斯”的咀嚼聲,讓趙誠善的牙根也滲出了水來,趙誠善便立刻將筷子伸向了醃菜。

“好吃!好吃!”陳光漢連聲說。陳光漢邊說邊端起酒杯,邀趙誠善碰杯,然後一飲而盡。

陳光漢飲完一盅,趙誠善又為他斟滿一盅。陳光漢突然端起酒杯來送到趙寡婦面前說:“嬸嬸,我敬您一杯”。

趙寡婦連連後退說:“我不會喝酒。”趙寡婦陳光漢再勸她喝酒,便對趙誠善說:“娃兒,你陪著你朋友喝,我先去睡了”。說著就要回房裡。

陳光漢立刻回到自已的坐凳上說:“嬸嬸,我不勸您喝酒了,我還有話要跟您說呢!”

此後,陳光漢就把趙誠善想參加紅軍的事對趙寡婦說了,並給趙寡婦講了許多紅軍為了窮苦百姓的道理。

不知道為什麼,趙寡婦聽著聽著身子便發抖了。最後,她滿含淚水地說:“我不是說紅軍不好,我一個孤老婆子,還想靠誠善養老呢!”

“都怨我那老頭子,去了百事不管。他被拉了壯丁就再無音訊,拋下我們母子,這麼多年,這麼多年啊……”。趙寡婦哭訴起來,大顆的眼淚滾落下來,眼眶積滿了淚水,鼻樑兩側淚水縱橫,袖口也讓淚水打溼了。

趙誠善再也忍不住梗咽地說:“媽,您別難過了,我哪兒也不去了,我一輩子守在您身邊”。

就這樣,趙誠善想當紅軍的思想再一次被積壓到了心底,他內心十分痛苦和矛盾,他再也不敢向母親提說要當紅軍了。

“紅鬼”之謎

紅軍客人畫像

三、熱鬧婚事

店埡子的形勢變得越來越複雜。紅軍趕走了土豪劣伸只是暫時的,很快他們又捲土重來,向窮人反攻倒算。紅軍主力走後,毛儀兵領導的農民武裝“抗捐軍”被地主武裝打得七零八落,逃進了山裡。農會主席劉漢成被綁在村口開腸破肚,其殘忍場面確實讓人膽顫心驚。曾經靠近紅軍的人都被叫去接受調查,有的遭到毒打,有的被關進監獄,受到長期折磨。更駭人聽聞的是:有一位紅軍傷員在樂天明家養傷,被地主團練發現後,當晚就把樂天明和紅軍傷員帶走。經過一條幹河溝時,幾位團練突然將紅軍傷員推入河心,然後用石條猛砸後腦,頓時讓紅軍傷員腦袋開花、腦漿迸裂,嚇得樂天明尿溼了褲子。劊子手們嚇唬樂天明說,如果再發現你家裡私藏紅軍,全家活埋!

趙誠善也被聯保大隊叫去審問過幾次,只是沒有找到確切的證據,又被釋放回家了。

趙寡婦提心吊膽起來,她害怕趙誠善遇上什麼事情,更擔心趙誠善再提離家當紅軍的事。這段時間,趙寡婦每聽到那些可怕的消息時,就情不自禁地全身抖顫起來,見到兒子趙誠善之後才會稍安一點。她還聽到了紅軍是“紅匪”,要“共產共妻”的傳言,她對趙誠善要當紅軍的思想更懼怕了。

趙寡婦加緊了給趙誠善取妻的工作,她要用媳婦拴住兒子。

一天,趙誠善正在給地裡背糞,利用中午給趙誠善送午飯的機會,趙寡婦對趙誠善說:“誠善啊,我想今年把楊家那個閨女給你娶回家,你看怎麼樣?”

趙誠善知道母親說的楊家閨女就是楊鳳蘭。這個楊鳳蘭雖說是普通農家的女子,卻長著一張福氣的圓臉,長辨子,直言快語,手腳麻利,靈巧能幹。他跟楊鳳蘭早有接觸,心裡還一直藏著好感呢!趙誠善便回答母親說:“媽,我的婚姻大事由您作主。您說咋辦就咋辦。”

趙寡婦顯然是被兒子的懂事孝順感動了。她一邊看著兒子吃飯,一邊高興地說:“那好!我明天就去楊家山為你提親。”

兒子答應了婚事,樂得趙寡婦一夜都沒有閤眼。她彷彿年輕了十歲,從當天下午就開始忙活起來準備提親的禮品,一直忙到深夜。她蒸出了許多蒸饃,有喜鵲形的、有鴛鴦形的,各種動物的造形都活靈活現,栩栩如生。

第二天一早,趙寡婦就帶著她親手準備的“四色禮”向楊家山出發了。“四色”禮品是:兩包點心、兩瓶蔗酒、一罐蜂蜜、一籃蒸饃。所取的意思是:“兩心相愛,天長地久。甜蜜生活,需要多磨”。

到了楊家山,趙寡婦來到楊年禮的家。楊年禮夫婦也明白趙寡婦的來意,因為此前趙寡婦已請過媒人,早已跟楊家提起過婚事。楊家也沒有什麼意見。好像閨女楊風蘭還特別滿意嫁給趙誠善似的。

簡要的客套之後,便進入了正題。趙寡婦說:“楊哥,楊嫂,孩子的事,我年前就請梅姨登門說過,楊府高門大戶,不嫌我們窮家小戶。犬子趙誠善雖然無能不才,楊府閨秀楊鳳蘭卻也能擔待,大慈大悲,願意攜手。今天,老孀專程拜登楊府提親,諸多事宜請楊哥楊嫂直言教誨。”這番話,原本是趙寡婦請的媒人梅姨早已教給她的,她已背得爛熟,無奈現場發揮出來,卻一陣陣緊張,話語幾次打結,語調拖得老長,語速變慢了,讓人聽得心急難耐。

楊年禮夫婦每聽到趙寡婦話語打結的地方,便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原以為她的話要停下來,正要回話時,她的話卻又來了。

聽完這段文縐縐的長話,沒等楊年禮夫婦發言,楊鳳蘭便從房裡蹦跳出來說話了:“哎呀,趙姨,你們趙誠善可不這麼說話呀!他跟我弟弟楊鳳功一塊兒讀過書,還來過我家幾次,我早喜歡上他了,我還給他做了一雙鞋呢!”說著,她就把一雙黑布鞋塞進了趙寡婦懷裡。

楊鳳蘭生得秀眉大眼,圓圓的臉盤,紅紅的臉蛋,黑亮的眸子,率直天真的個性,蹦跳起來腦後的長辨子一甩一甩的。

楊年禮夫婦想阻擋住女兒卻已為時過晚,楊年禮的妻子只好把女兒介紹給趙寡婦說:“這就是我家的鳳蘭,說話總是沒心沒肝的,還不知道你那貴子要不要呢?”

趙寡婦從前也見過楊鳳蘭,但這麼近距離的接觸卻是第一次。她很喜歡楊鳳蘭的直快性子。再看看楊鳳蘭做的布鞋,黑平布鞋幫,白棉布鞋底。鞋底平而厚實,針腳均勻而細密。

沒等趙寡婦說話,楊鳳蘭又一甩辨子大聲說:“要的,趙誠善要我的。我知道,趙誠善來我家時還說過,他還擔心我看不上他呢!”

趙寡婦高興地拉著楊鳳蘭的手說:“這麼好的閨女,打著燈籠火把也難找啊!”

楊鳳蘭的到來,讓談話的氣氛活躍起來。有了好的談話氣氛,溝通交流就順暢多了。通過交流,雙方消除了顧慮,最終決定今年開親,擇日給兒女完婚。

飯後,趙寡婦又同楊家談了一些婚禮方面的細節,天黑才離開楊家山。

1933年的10月20日,趙誠善和楊鳳蘭在店埡子山口趙家茅屋裡舉行了婚禮。按照當地風俗,趙家給楊家送了聘禮:父母大人的衣褲鞋襪,兄弟姐妹的圍巾帽子,叔輩長上的點心酒水,七姑八姨的炸果花茶等整整挑了幾筐子。楊家也為女兒做了嫁妝:兩口木箱,一個方桌,一個火盒,六把小椅等。由於全是山路,楊鳳蘭當新娘是坐著轎子去趙家的。轎子是用竹槓做成,更象是擔架,楊鳳蘭穿了一身大紅嫁衣,頭頂著紅蓋頭,坐在竹轎上,讓迎親的隊伍簇擁著,主要是圖個喜慶。

“紅鬼”之謎

頭頂紅蓋頭

這一天,趙家的兩間茅屋被佈置一新,掛了燈籠,貼了對聯,到處都貼著紅紙“喜”字。天黑的時候,迎親的隊伍才回到茅屋。頓時,鞭炮響起,嗩吶吹奏。新郎新娘拜過天地父母之後,酒席就開始了。一時間,吆五喝六,人來人往,歡聲笑語,熱鬧非凡。

可是,就在這一天晚上,大地主姚跛子也來了。

姚跛子在他的管家陪同下來到趙寡婦家。他叫來趙寡婦陰陽怪氣地說:“恭喜啊!恭喜你家富裕了,給兒子結婚啦!”。

趙寡婦叫他進屋喝杯喜酒,他卻搖了搖腦袋,射出陰冷的目光說:“不用了,不過你富了,也不要忘了我的恩情啊!你得給我把這幾年的租子交來啊!還有那三畝二分地的,一塊交來”。

說完,姚跛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四、火燒草房

楊鳳蘭進入趙家之後,新婚的第二天就上灶做飯了。她名不虛傳,熟練各種家務:做飯、洗碗、掃地、餵豬、餵雞、推磨、做針線等幾乎樣樣能幹,而且手勤嘴快,很會協調家人互相配合,各盡其能的幹活。因此,她來趙家不久就成了家庭主婦,各種家務活都由她來安排,趙寡婦逐步退居 “二線”了。

聽到姚跛子要租子要地的事,楊鳳蘭說:“村裡的窮人都給地主交租子了我們也交,村裡的窮人都把分得的土地歸還給地主了我們也還。否則的話,他姚跛子連門都沒有!”。

不知不覺到了年關,臘月二十一日,天下了一場大雪。高山白了,房屋白了,村莊田野全白了。趙寡婦一家全在茅屋裡圍著火炕烤火,楊鳳蘭也停下了手中的家務活,湊到家人一起聽趙寡婦講故事,火焰映紅了一家人的臉龐。

突然,屋外傳來咆哮聲:“趙寡婦,出來!”

趙寡婦在楊鳳蘭的扶持下敞開茅屋了大門,只見門前的場地上來了幾個凶神惡煞般的男人,個個手持木棍。其中一個稍矮點的說:“趙、趙寡婦。你欠了、欠了我家的租子,為、為啥還不交,今、今天不交,我、我們、我們就把你兒子帶走”。

楊鳳蘭一眼就認出了這個說話結巴的人是姚跛子的三兒子,人稱“三結巴”久而久之,大家都把他叫成了“三節子”。這個“三節子”。學不上,活不幹,整天和一幫二流子混在一起,仗著家裡有財有勢,橫行鄉里,盡幹壞事。

“村裡人都交了租子我們也交,不然沒門!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三節子’!”楊鳳蘭嘴快,話象甩出門的一樣。

“三節子”淫笑起來:“哎呦!這、這、這是趙誠善的新娘子吧?還、還、還有點姿色啊!不帶走趙誠善,帶你、你去也好啊!哈哈……”。

“上”!那夥人向茅屋奔去。

“紅鬼”之謎

茅屋

這時,趙誠善一個箭步從茅屋中奔了出來,高大的個子擋在了這夥人的面前。他說:“要來,衝我來。我跟你們走。”

“去你媽的!”其中一人揮起木棒朝趙誠善打去,一棒打在趙誠善的肩上。同夥人乘機圍了上來,舉起木棒一齊打向趙誠善。

突然,一鏟帶火的火灰撒向了這夥人,幾點火星在空中飛濺,幾個打手同時“嗷嗷”大叫起來。藉此機會,趙誠善從房沿下取出了翻曬糧食秸杆用的木叉,木叉的尖端都套著鐵皮,閃著寒光,十分銳利,不亞於大刀長矛。趙誠善拿在手上向他們舞動,嚇得他們連連後退,其中兩人在雪地上摔了跤子,爬起來跟著同夥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一場風波平靜下來,大家才發現那位鏟火灰撒向兇手的人就是楊鳳蘭的弟弟楊鳳功。他曾經跟趙誠善一同讀過私塾,非常要好,促成了趙誠善與她姐姐的婚姻他有不可抹滅的功勞,後來他還給紅軍送信打了勝仗,這裡暫且不提。

新年到了,今年是趙誠善結婚之後過的第一個新年。在楊鳳蘭的操持下,今年的新年比以往的任何一年都過得熱鬧,過得紅火。草房內外在新婚喜慶的基礎上又佈置了新的春聯,門窗都貼了窗花,是楊鳳蘭親手剪的,有“年年有餘”,有“早生貴子”等,畫面鮮活生動,讓人聯想起傳說和童話。新添了一對紙燈籠,燈籠的四周都有楊鳳蘭的剪花。到了晚上,點亮燈籠,那紅花綠竹、飛蝶鳴鳥都光鮮明亮起來,有了動感,有了靈氣。

參加團聚的家人增多了,除了楊鳳蘭的弟弟楊鳳功、妹妹楊鳳惠之外,趙誠善還特意叫了本家叔叔趙春寶以及他的傻子嬸嬸都在自已家裡團年。楊鳳蘭準備的年飯菜十分豐富。肉類增加了野兔、野雞;鮮菜增加了大蔥、蘿蔔;乾菜增加了薯片、木耳。油炸了丸子,自制了苞谷糖。總之,農家食物今年都有。

火爐坑裡燒著柴火,火苗竄出老高,不時有火花在空中炸響。火盆裡燒著木炭火,炭火裡熱著銅罐開水,還烤著紅薯、土豆。草屋裡十分溫暖。

家人都圍坐到了桌上,吃著豐盛的菜餚,喝著自釀的甘蔗酒,那滋那味才真正稱得上是過年家人團聚啊!

大年初一早晨,天剛矇矇亮。楊鳳蘭就被一股嗆人的濃煙味驚醒。她猛地掀開被子起床,只見股股濃煙從房門縫隙中湧了進來,外面傳來“噼啪”的大火燃燒聲。

“不好,失火了!快起床,救火啊!”楊鳳蘭本能地大叫起來,衝出房門,只見房頂變成了一片火海。

頓時,家裡亂作一團。趙誠善赤著腳就去抄木棒撲火,趙寡婦蹣跚著步子,從水桶裡舀出一瓢水潑向火海。

大火像一頭怪獸,張著大口,吐著火龍,吞噬著草房的一切。早晨又颳著微風,外間屋很快燒完,睡房也燃燒起來。滅火變成了搶救財產:趙誠善搶出了一床被子,楊鳳蘭提著幾件衣服跳出了火海。只聽“咔嚓”一聲,睡房的檀木斷裂下來,傢俱全部吞沒在了火海之中。

財物也沒救了,大家只能無助地看著兩間茅屋化成灰燼,趙寡婦突然大聲痛哭起來。

五、官司纏身

新年的一場火災燒散了趙寡婦母子。萬般無奈之下,趙寡婦帶著小兒子趙誠祥離開了店埡子山口,去了幾百裡之外的縣城西部古道溝,投奔了本家親戚。趙誠善與妻子暫時回到孃家楊家山躲避突然降臨的災難。

此後的趙誠善一邊籌劃著重新在店埡子山口搭建茅屋,一邊調查起了這場火災發生的原因。他起早貪黑,清理被燒後的房基,重新平整地面,又砍來椽木檀料,找來蓋房用的麥杆。他把燒塌的土牆重新補好,然後安放檀木、椽木,最後覆蓋上麥草,在火災的廢墟上又建起了草房。他在新建的草房裡築了土炕,放了被子,佈置了新床。他在土炕旁支起了面板,又在面板旁搭建起了鍋灶,吃飯的問題也解決了。於是,他和楊鳳蘭又回到了新家。

趙誠善已經調查清楚,這場火災的兇手是姚跛子的三兒子“三節子”。“三節子”縱火後逃走的時候,讓清早出門的吳正英撞見。但是,吳正英害怕姚跛子的財勢,說出真相後卻不敢站出來給趙誠善作證,揭發“三節子”。於是,趙誠善幾次去姚跛子家講理,都被姚跛子趕了出來。姚跛子要趙誠善找出證據,趙誠善卻無可奈何。

楊鳳蘭說:“州有州官,縣有縣衙。他姚跛子敢縱容自已的兒子燒我的房子,我就敢去縣衙告他”。

一句話提醒了趙誠善,趙誠善想:如果讓官府來查這個案子,姚跛子的三兒子肯定會受到懲罰的。

於是,趙誠善說:“對啊!告狀。我明天就去縣城告姚跛子的三兒子縱火燒燬民宅。”

第二天一清早,趙誠善就去縣城告狀。他步行了一天一夜才來到縣城。他找到縣府衙門,穿黑衣服的門衛卻不讓他走進大院。門衛問他找誰?他說要找縣官。

門衛瞪大眼晴問:“你找縣官幹嘛?”

趙誠善答:“告狀”。

“告誰?”門衛問。

“告姚跛子的三兒子”趙誠善回答。

在門衛的盤問下,趙誠善將姚跛子的三兒子縱火燒了他的草房的事說了一遍。

門衛叫他請人把口述案情寫成狀子,由他們交給有關縣官。趙誠善就跟門衛討要了筆墨紙張,自已寫了一份訴狀交給了門衛。門衛看了看訴狀說:“縣官管了全縣的事忙著呢!過幾天,你再來打聽消息吧!”說著,兩個門衛一起向他揮了揮手,將他趕離了縣府衙門。

幾天之後,趙誠善再次來到縣衙,卻換了門衛,經過詢問才知道上次的門衛休班了。他的訴狀已經送去,但還沒有得到批覆,讓他一個月之後再來。

趙誠善雖然心裡著急,但也沒有辦法。好的是楊鳳蘭經常勸他,叫他耐心等待,急也沒有用處。

就這樣又過了一月有餘,突然有一天,一位路過趙家門口的湖北人給趙誠善帶來口信說:“縣衙有位門衛叫你立即去縣城,好象是說什麼狀子的事。”

得到這個口信後,楊鳳蘭首先興奮起來說:“我說的沒錯吧?縣裡的大官才能管事呢!要不,我們這些草民百姓還不讓‘三節子’這幫無法無天的地痞二流子給活活吃了!”

趙誠善雖然心裡輕鬆了一點兒,但卻沒有說什麼。他叫楊鳳蘭趕快做午飯,他吃過午飯就要立刻動身去縣城。

第二天下午,趙誠善又一次來到縣衙。值班門衛正是他第一次見的那兩位,其中一位見了他說:“你真走運,你的狀子這麼快就有了批覆。叫你先去警署詢問情況。”說話當中,另一個門衛立刻叫來了兩名警察,沒有多說就把趙誠善帶離了縣衙。

趙誠善被帶進了警署審訊室,只見屋內面對著鐵皮門的方向早已端坐著兩位警察。另一位正嚴厲的看著他,另一位伏在案上整理著公文包,拿出了紙筆,準備記錄文字。

進屋之後,趙誠善被緊跟身後的一位警察猛地推向案桌前的木椅上,又將他按壓在椅子上。兩名帶他來的警察都露出了冷酷的面目,而且同時對他發出了低沉的命令:“坐下!”。

正當趙誠善莫名其妙的時候,那位用嚴厲目光看他的警官發話了:“你就是趙寡婦的兒子趙誠善嗎?”

“是啊,我的房子讓姚本富的三兒子姚基海點火燒了。姚本富的外號叫姚跛子,他的三兒子姚基海,當地都叫他‘三節子’。‘三節子’壞著呢!他燒我家房子時候被吳正英看見……。”

“我問什麼,你說什麼!”趙誠善的訴說被審問他的警官打斷。

這位警官四十開外,肥腦袋,圓鼻子,鬍子嘴,臉和下巴的肉很厚。他兩眼直逼著趙誠善,又陰又冷。他又問:“1931年冬月26日,你家是不是住過‘紅匪’?”

“沒有“趙誠善回答。

“你不要頑抗抵賴!否則,我們會把你母親趙寡婦抓來對質”。

見趙誠善還在疑惑,警官又放緩了語氣說:“有人舉報你家住過‘紅匪’和你‘通匪’的情況,你要老實交待。‘紅匪’叫紅軍,你再回憶一下,有沒有紅軍的隊伍在你家住過?”

趙誠善這才想起了那年紅軍在他屋外住了半晚的事,他如實回答說:“紅軍那年在我家住過,但沒有進屋,全在屋外。據說是半夜來的,第二天天剛亮就走了,我媽見了,我沒有起床,所以,我沒有親眼見上。”

“只要你承認有這事就行。”警官看了看身邊坐著的記錄警官,又面向趙誠善問:“你家是怎麼跟‘紅匪’認識的?還有哪些人跟‘紅匪’有聯繫?你家住過的那股‘紅匪’頭目叫什麼?”

“不知道”趙誠善答。

“你不配合?”警官陰冷的目光象兩把尖刀。

“我說過,那年紅軍沒進我家門,都在屋外住了半個夜晚,而且我又沒有親眼見到”。趙誠善顯然感到不對勁,站起身想走。

他身旁站著的兩名警察立刻把他按壓下去,審問的警官冷笑了一聲說:“哼!哼!我看你小子不老實,需要清醒一下再審”。說著,他向兩名押解警察使了個眼色。

趙誠善立即被推押到另一間擺滿刑具的屋子:有鉗子、錘子、燒紅的烙鐵、皮鞭、老虎凳、大木架、套繩等,行刑的人都光著膀子,木頭一般站立在刑具的旁邊。

審訊的警官走近趙誠善陰險的一笑說:“哈哈,你說不說啊?”

“說什麼?”

“你家住過的‘紅匪’頭目叫啥?”

“我說過,我沒親眼見”。

“狡辯!要打!”

話音剛落,立刻就有兩名行刑的人把趙誠善架到木架前,仰面綁了兩手。接著,行刑者解開了趙誠善的衣服,露出了胸膛。警官又上前兩步問:“你到底說不說呢?”

“……。”趙誠善木然地站立著,不知道怎樣回答對方才會滿意。

警官見趙誠善沒有說話,就退後了幾步。立刻就聽到“啪!啪”的皮鞭抽打聲。

儘管警官對趙誠善用盡了刑罰,可依然沒有得到什麼口供,因為,趙誠善自受到刑罰之後就再也沒有開口,他知道無論他再說什麼,警方也不會相信的。

紅軍曾經夜宿過趙誠善家,這就是趙誠善無法洗刷的罪名。即然他家裡住過“紅匪”,趙誠善“通匪”的罪名就不難成立了。所以,他最終被關進了縣城監獄。

六、投奔紅軍

“紅鬼”之謎

去找紅軍

趙誠善在縣城的情況楊鳳蘭並不知道,楊鳳蘭天天盼望著趙誠善回家。

十多天過去了,一天傍晚,楊鳳蘭正在門口向山下張望。突然“三節子”從門前的石砍下躥了出來。他迅速來到楊鳳蘭的面前,怪笑著說:“等、等、等我吧?我、我、我能救你男人。”

“我男人咋了?”楊鳳蘭問。

“我、我、我倆睡了。我救、我救你男人。”“三節子”笑嘻嘻地向楊鳳蘭靠近說。

“跟你媽睡去!呸!我男人到底怎麼了?”楊鳳蘭吐了一口“三節子”再次追問。

“他、他被關進了大牢。你、你、你還不知道啊?”“三節子”幸災樂禍的地說。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真他媽的結巴子!”楊鳳蘭氣憤地問。

“你、你、你答應跟我、跟我睡覺,我、我給你說。” “三節子”喜皮賴臉地又向前走了一步。

“啪!”楊鳳蘭猛抽了“三節子”一個耳光說:“滾你媽的!你燒了我家房子,我家還沒有跟你算賬呢!”

“三節子”捂著臉,邊後退邊說:“這、這、這話你可不能說。你、你說我燒房,誰見了?證、證、證人呢?你、你男人去縣裡告我,都讓人關了,你、你還敢說我燒房!你家‘通匪’我、我可看見了,見的人多、多著呢!”

聽到“三節子”胡說八道,楊鳳蘭立刻抄起木叉,猛地刺向“三節子”說:“我叫你胡說,滾你媽的!”

“三節子”反應還算靈敏,他猛一躲閃,然後,後退了兩步,就連滾帶爬地跑了。

楊鳳蘭感到事情不妙,就回了孃家。她經過打聽,證實了“三節子”所說的消息,她和孃家人從此不安起來。楊鳳蘭立即四處託人在縣城打探情況,四處疏通關係,千方百計營救趙誠善回家。

楊年禮花了家裡的全部積蓄才把趙誠善保釋回家。臨出獄時,長官還叮囑楊年禮要管住趙誠善,叫趙誠善老實地呆在家裡,哪兒都別去,隨時聽候警署傳喚,接受調查。

趙誠善這次回到家裡,人變黑變瘦了許多,整天心事重重、悶悶不樂。姚跛子還隔三差五地派人前來催要租子,對他進行威脅恐嚇。

一天晚上,趙誠善試探地問楊鳳蘭:“我如果要去參加紅軍,你會同意嗎?”

楊鳳蘭突然瞪大了眼晴,又摸了一下趙誠善的額頭說:“你沒發燒吧?”

“我問你正經話呢!”趙誠善認真地說。

“紅軍就是土匪,是‘紅匪’,還‘共產共妻’呢!你還要去當‘紅匪’嗎?你不是想找死吧?我不同意!我堅決不同意!”楊鳳蘭認真起來。

“你聽誰說紅軍是‘土匪’,要‘共產共妻’呀?這些都是謠言,你相信謠言啊?紅軍不還在我家住過一夜嗎?好著呢!”趙誠善解釋說。

“你要參加紅軍我不同意!請你以後不要再提這個事。我不想一個人受寡!”不等趙誠善進一步解釋,楊鳳蘭已經變了臉色,顯得非常氣憤,漲紅了圓臉。

當發現趙誠善沉默了之後,她又自控了情緒,回到了女人溫柔的一面。她用兩臂緊緊地摟住了趙誠善的脖子,好象趙誠善馬上就會消失一樣。她沒有再說什麼,淚水盈滿了眼眶。她猛地放開趙誠善的脖子,擦了一下自已的淚水,對趙誠善苦澀地親了一口,然後,就強裝笑顏地從趙誠善身旁離開了。

從此以後,趙誠善不再跟楊鳳蘭提起參加紅軍的事。他每天默默地幹著農活,收了麥子,又打核桃。他把今年的苞穀草多鋤了一遍,又收了慄樹上的毛慄,然後把慄樹林疏了枝。農活的間歇時間,他和泥巴把草房裡外都泥了一遍,不讓牆壁留下縫隙,透進風來。

該收苞谷了,天剛亮他就到了地裡。今年的包穀穗長得格外大,幾乎比往年多長了三分之一,而且顆粒飽滿。他“咔嚓”一聲就擰下一個包穀穗子丟進揹簍裡。不一會兒,揹簍就裝滿了。他揹回了一簍又一簍包穀,一天下來,他就在門前場地上堆起了一座苞穀穗子小山。楊鳳蘭一直戴著“包穀釺子”剝包穀殼兒。“包穀釺子”用竹片削成,竹片的一端削出鋒來,綁縛在右手掌上,拿起一個帶殼的玉米穗子,右手竹鋒將玉米穗子的包殼刺出開口,然後兩手將開口撕開,剝掉玉米殼兒,金黃金黃的玉米棒子就顯露出來。楊鳳蘭剝包穀殼兒的動作很好看,一挑一撕,就將金黃的玉米棒子裝筐了,快得象是給人變魔法。

秋收之後的一天晚上,趙誠善翻來覆去睡不著。他有很多話想跟楊鳳蘭說,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最後,他終於什麼都沒說,象往常一樣陪著楊鳳蘭睡覺。等楊鳳蘭熟睡之後,他便躡手躡腳的起床了。

他斜背了草帽,將一雙新草鞋系在腰間,手提了乾糧袋子,然後輕輕打開房門,側身溜了出去。他突然回頭又看了幾眼床上的楊鳳蘭,楊鳳蘭還在熟睡,他呆立了片刻,然後將房門輕輕拉上關好。他猛地轉過身子,輕抬雙腳,乘著夜色悄然地離開了茅屋。

經過孤兒趙春寶的門口時,他輕敲了兩下門前無皮的幹木。孤兒趙春寶聽到響聲後立刻走出屋子,二人象約定了一樣,就這樣悄無聲息地一塊兒上路走了。

“紅鬼”之謎

孤兒趙春寶的門口

孤兒趙春寶是趙誠善家族裡爺輩中最小的爺養下的兒子,父母早亡,他成了孤兒,現寄住嬸嬸家裡。嬸嬸是個智障的傻子,男人也去世了,收養著趙春寶,家裡總計也只有她和趙春寶兩個人。所以,趙春寶平常想到哪裡去都行,沒有人約束他。趙春寶雖然小趙誠善近十歲,但按照輩份,趙誠善還要稱趙春寶為叔。

趙誠善叔侄二人走下五里坡,穿過滴水崖,經過蒿灘子、十里甘溝、十里水峽,轉過九鳳山,爬上青巖頭,登上鑽天嶺,再順著山嶺而下,最終到達了二里灣。

這是1935年的“立冬”前後,雖然天氣變冷了,可趙誠善叔侄二人卻跑得滿頭大汗。第二天下午,他們才在二里灣找到了紅軍某個部隊住所。

他們走近駐紮著紅軍部隊的大院,遠遠就看見門口站了一名哨兵,趙誠善立即上前向這位哨兵打聽報名參加紅軍的事。那位哨兵把他們領進院子,對另一位紅軍說了一句:“他們要參軍”,便又返回到自已的哨位。

這個院子雖然不是太大,中央卻長著一棵參天古柏。地面鋪著石子青磚,給人一種古老滄桑的感覺。四周有白牆圍著,裡面是幾排木門木窗的箱房。那位紅軍領著趙誠善叔侄經直進了靠西北角的廂房。

廂房的木板門敞開著,進了廂房之後,靠木窗站了十幾位穿著紅軍服、戴著紅軍帽的紅軍,裡間的人卻沒有穿軍裝,都是農民打扮的年輕人。一位年長的紅軍立刻迎上前來,打量著趙誠善叔侄問話:“你們從哪裡來?”。

“店埡子山口。”趙誠善回答。趙春寶大概害怕生人,拉著趙誠善的衣角想往身後溜,趙誠善卻用右臂把他攬在了胸前。

“你們來當兵,家裡同意嗎?”年長的紅軍又問。

另外的紅軍立刻給他倆送來了開水,並拉過一條長凳讓他倆坐下。

“同意”趙誠善接過一碗開水,邊喝邊回答。

“你為什麼要當紅軍呢?”

“紅軍是窮人的隊伍,我要參加紅軍打倒惡霸地主。沒有惡霸地主欺負我們了,我們才能過上好日子”。趙誠善認真地說。

“你多大?叫什麼名字?”年長的紅軍眼晴看著趙誠善問。

“我叫趙誠善,22歲”趙誠善如實回答。

“你呢?”年長的紅軍又轉身看著趙春寶。

趙春寶看了一眼趙誠善,趙誠善催促說:“小叔,說呀!說實話。”

趙春寶這才怯怯地回答:“我叫趙春寶,今年13歲,快14歲了”。

那位年長的紅軍,大約二十五、六歲,瘦高個子,紅紅的臉膛,明亮的眼晴,挺直的鼻樑,頭戴紅五星帽子,腰束一條紅軍皮帶。他微笑地看了看趙誠善,又親切地摸了摸趙春寶的腦袋,然後對趙誠善說:“你留下,今天起,你就是一名正式紅軍戰士啦!用我們南方人的話說,應該叫‘紅小鬼’,我們紅軍都是‘紅鬼’,而不是壞人說的‘紅匪’!”

說完,周圍的紅軍全笑了。

這位年長的紅軍接著向裡屋一努嘴說:“那些還沒有穿軍裝的青年,都是剛剛接收來的紅軍,一會兒,你就同他們在一起吧!”

年長的紅軍又看了看趙春寶說:“小鬼,你年齡太小,個子才這麼矮。等你個頭長高了,勁大了,能背槍了,再來當紅軍好不好?這次,我們就不帶你了,等下次你長大了,我們再來帶你參加紅軍吧!你今晚就住在我們這裡,明天早晨便回家。”

“不!我現在就回家。”趙春寶見紅軍不收留自已,生氣地說。

“天黑了,你不怕嗎?”另一位紅軍關心地問。

“不怕,我們從小就在這山裡走慣了。”趙春寶固執地說。

趙誠善了解趙春寶的倔犟個性。他如果說要馬上回家,誰也攔不住他。於是,他就把趙春寶送出了院子。

分手的時候,趙誠善對趙春寶說:“小叔,我們約定當紅軍的事,我曾經對楊鳳功說過。我對他說,如果我倆當上了紅軍,請他一定照顧好楊鳳蘭和你嬸。現在,你沒有當上紅軍,請你回家之後,抽個時間去我家裡看看,把我當紅軍的事告訴給楊鳳蘭,叫她自已保重!有時間你也多幫幫她……。”說著,趙誠善的眼淚奪眶而出,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大顆滾落下來,打在地上發出了“滴嗒!”的響聲。

“別說了,我走了。”趙春寶不忍心看到趙誠善傷心,自已也流出了眼淚。他調轉頭就要跑,趙誠善卻一把抓住了他,把自已剩下的乾糧饃塞給了他說:“把饃帶著路上吃,我當兵了有飯吃。”

他們就這樣分手了,後來再也沒有見上一面。

七、“紅鬼”之謎

“紅鬼”之謎

小紅軍陶彩像

有關趙誠善的故事永遠定格在了他當紅軍,成了一名“紅鬼”的那一刻。即使後來新中國成立了,也無人知曉他後來幹了些什麼,死在了何方。

二十世紀過去了,二十一世紀來臨了,他的故事離人們更遠了,以至於他成為“紅鬼”的瞬間也變得模糊起來,“紅鬼”或者說“紅小鬼”的後續故事成了無法解開的謎團。

趙誠善的妻子楊鳳蘭自丈夫當了紅軍,成為“紅鬼”之後,又生下了“紅鬼”的兒子,萬千煎熬,無數苦難,絕非三言兩語可以說完道盡的。她盼丈夫歸來,多少次倚門遠眺,幾乎幻化為望夫雕像。她兒子長大後曾問過父親的下落,她滿懷怨恨地說:“當‘紅匪’了,最後變成了‘紅鬼’,成了孤魂野鬼!”

兒子不解地問:“‘紅鬼’是什麼?‘紅鬼’在哪裡?”

楊鳳蘭痛哭流涕,泣不成聲,成了一個淚人兒。嚇得兒子抱住母親回話說:“媽,別哭了,我以後再也不問了。”

1995年,八十四歲高齡的楊鳳蘭溘然長逝,永遠塵封了她對“紅鬼”的恩怨和記憶。

二十一世紀,唯一一位見證了趙誠善參加紅軍、成為“紅鬼”的趙春寶也與世長辭,斷了他對“紅鬼”趙誠善的無盡思念。趙春寶在世期間,曾給圈內許多人講述過趙誠善參加紅軍的故事,去世前還在官方調查的正式場合為趙誠善參加紅軍作過證詞和筆錄,此前還為趙誠善的後人尋根問祖作過錄像記載。他見證趙誠善成為“紅鬼”的故事被保存下來,得到了流傳。然而,他與趙誠善同去參加紅軍分手後,再也沒有見過面,對成為“紅鬼”後的趙誠善所知甚微,他也曾聽到過一種傳說:據說1936年前後,縣城東部一位趙姓紅軍探子,來到縣城西部搞秘密發動和組織群眾工作,卻被地主武裝發現,將此人殘酷的殺害了。傳說此人就是趙誠善,但沒有充分證據證明,趙春寶也不能確定,隨著趙春寶的離世,這種傳說更變得撲朔迷離,難以說清,給離世的趙春寶也永遠留下了不解之謎。

趙誠善的孫子曾試圖調查出爺爺參加紅軍之後的真相,解開“紅鬼”之謎。然而,多少年折騰下來,一是年代久遠,二是官方象受理案件一般不主動作為,導致調查一直停留在趙誠善僅參加了紅軍,成了“紅鬼”的層面上,“紅鬼”之後的事迷霧重重。一說趙誠善參加紅軍後,隨大部隊北上,戰死在戰場上。另一說是趙誠善參加了紅軍之後,還沒來得及隨大部隊出發,就在某一個風清月高的夜裡,被當地武裝部隊突襲暗算了。然而,傳說最多最廣的卻是:他作為紅軍探子,被派到了縣城西部,在發動組織群眾的過程中,被地主武裝發現後殘忍地殺害了。

時間無法抹去歷史,但沒有挖掘出來的事實真相,隨著時間的流逝,記憶的流沙卻可能將事實真相越埋越深,成為永遠的秘密。這就是“紅鬼”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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