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 朱嶸 趙俊
主編說
徐晶｜瞰法
這兩位專業法官組成的業餘樂隊，最近很火。
奶奶灰，是法官新制服的顏色，也是年近中年頭髮的顏色。
有一種信仰，也有一種懷舊。
就像他們的成名曲，那個每天會走進的門牌號：
《寧海路75號》。
原以為有機會遊說他們進軍演藝圈，
但在法院裡，看到他們穿上法袍、坐到法庭上，
看到他們在討論工作時臉上那嚴肅的光，和堅毅的眼神，
我忽然很明白，
法官這個職業的神聖光環，早已與他們融為一體。
兩個“大叔”，做了一件像“老男孩”的事。
沒什麼緣由，只是在那麼一些瞬間，被彼此打動。
我愛你的歌，你愛我的詞，
我在舞臺背後偷偷地看你，
你為我把車停靠路邊，譜出那一首曲，
……
我刻意把這段寫得這麼肉麻，
是因為知道，
到了這個年紀，每天在工作的壓力、生活的軌道上，
能收穫這樣一段友情，有多麼不容易。
祝奶奶灰樂隊，
早日登上《樂隊的夏天》！
講述｜奶奶灰樂隊
兩 位 法 官
朱嶸（右）：我是1999年考進的江蘇省高級人民法院。進法院20年，做了5年書記員，然後是助審員，審判員，做法官是15年。
高中的時候，我是一個理科生。填大學志願時，一個好朋友想學法律，就陪著他選了法律，一不小心居然考上了。
做法律工作以後，感覺跟理科做一個工程師，本質上沒有太大的差別。都需要工匠精神，需要一輩子鑽研某一個方向。所以我欣然接受了命運的這樣一個玩笑。
趙俊（左）：我走上法律這條路，也是一個偶然。我在高中時很想做一個足球評論員，或者職業電競（就是專職玩遊戲的），結果因為志願沒填好，被調劑到了一個以前從來沒聽過的學校，去學了以前從來沒想過的法學專業。後來就順理成章的考研、考公務員，考到了江蘇省高院。今年是在省高院的第11年。
我覺得我們是在一定程度上介入別人的生活，介入別人的圈子，然後來給別人的事情做一個居中的裁判。就像西方一個法諺說的，法官做的事是類似於神的工作。不是每個職業都會有這種感覺，這會給人一種成就感。
《寧海路75號》爆紅
趙俊：單位前年給老幹部搞了一個晚會，朱嶸上臺唱了一個《從前慢》，自彈自唱。唱完之後，全場都很喜歡，就讓他返場，他又唱了一首《同桌的你》。那個晚會，我是主持人。我在後臺聽得心潮澎湃。下臺我就拉他說，改天要給他寫個歌。他可能當時也沒當回事。
朱嶸：我覺得他就是開個玩笑吧。後來他真的拿著歌詞來找我，我很吃驚，沒想到他當真，而且寫得這麼好！第一感覺就打動我了，當時我覺得這首歌肯定能寫出來。就是歌詞太長了，和他商量能不能剪掉一段。他堅決不同意，就逼得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寫。
我那段時間特別忙，就把它（歌詞）暫時放到一邊。直到有一天，我把一個階段的事情全部忙完了，整個人放鬆下來。然後，在一個開車回家的路上，那個歌詞就放在我的車上，等紅綠燈的時候看了兩眼，就挑中一句，“世界很大，我們很小”，他歌詞有韻律嘛，讀著讀著這個曲子就出來了。我把車停到旁邊，用手機把它錄下來，回去以後，把前面的主歌又接上副歌的調子，就把它給哼來了。
趙俊：寫詞的時候，其實腦子裡是會有旋律的，只是沒有能力把它給唱出來。但朱嶸寫出來之後，我一聽，跟我腦海裡的旋律都差不多。
朱嶸：當時曲調出來以後，已經很興奮了，覺得這首歌應該是很好聽的一首歌。
但沒想到會這麼火，手機全是刷屏的，後面媒體宣傳，人民日報也做了評論，還有很多人模仿我們的曲子改編，基本上每個點都超出了預期。
趙俊：會有一些律師在開庭時說要合個影，但是我都會嚴詞拒絕。“看看這裡是什麼場合，這是法庭，不是追星的地方！”就把他帶到走廊上合影……
我們其實很低調的。希望大家關注我們的作品。錢鍾書說的，覺得雞蛋好吃不一定要去看那個生蛋的母雞。不要關注個人。
《整卷少女》挑戰說唱，本色出演
趙俊：我覺得要加一段說唱。當時我設想的，是硬說唱，就是沒有節奏和旋律的。後來這個歌可能不太適合做那麼硬的，還是要有旋律的這種，就改成了現在這一版。
我…我說唱還是還…還…還行。因為我去ktv，大家都在唱流行歌曲，我在唱說唱，一直比較非主流。
朱嶸：趙俊的節奏感特別好。同一個詞說三遍，節奏完全是卡在點上的。他的音色可能不一定那麼好聽，但是它的調子往往可能比我更準一些。
趙俊：朱嶸的天賦是相當好，是業餘歌手裡的佼佼者！
朱嶸：在《整卷少女》裡露臉，完全是應我們新聞辦的要求。
導演一開始跟我說，我只是裡面一個穿著法官制服、很正派的一個法官的形象。到拍攝前才告訴我，我是剃頭的阿伯。
趙俊：我本來也就以為我是一個沒有感情的說唱歌手，沒想到最後變成了tony老師。
我們是拒絕的其實！
導演和領導說，我們演這兩個角色，有利於提高收視率，所以我們犧牲。
導演讓我表現得娘一點，我始終把握不好尺度。
我不想看這一段！
朱嶸：我可以打9分的。雖然我是個跑過場的演員，但我做了充分的準備，那件老頭衫是我提前去超市買的，我的頭髮是我提前去理的。包括我的眼神，我當時思考過，作為一個剃頭的阿伯，應該用什麼姿勢來面對鏡頭，什麼表情。我覺得，作為一個群演我還是合格的。
做音樂，只是熱愛
朱嶸：大學時，我組過很業餘的樂隊，就是在宿舍裡彈彈吉他，吵吵大家睡覺的這種。幾個朋友在一起，想創作一些自己的東西，唱給自己的歌。
我們在學校還是比較受歡迎的吧，學生會組織一些小型演唱會，來的女生挺多的。畢業的時候，我們在學校大草坪上，搞告別演唱會，也有很多朋友一起來參加。對我們來說都是很美好的記憶。
趙俊：我聽過他們樂隊的歌，蠻好聽。
是畢業之後，很多年後送某人遠行的一個聚會上，就快捷酒店的標間裡兩個床的中間，幾個男人坐在那裡，彈著樂器，低頭唱著歌，有一種很滄桑的，很心酸的感覺。
朱嶸：是我們有一個兄弟，要去援疆，我們就給他送行，包了一個賓館的房間去唱歌，唱得比較嗨的時候，大家說哎呦，我們寫首歌吧！那個去新疆的朋友就現場寫出了歌詞，我們幾個人你哼一句，我哼一句，就寫出一首歌來。
就是送他遠行，我覺得有這首歌的話，他到了那邊三年，就不會寂寞了。
趙俊：願你萬里歸來仍是少年。看到那個場景，你會覺得這一定是發自肺腑的熱愛。
是兩個很專業的法官，組成的業餘樂隊
趙俊：希望大家提到奶奶灰的時候，覺得這是一個有好作品，唱歌唱得挺好的樂隊。提到朱嶸或趙俊時，大家會覺得這是一個好法官，就可以了。不管是當法官還是做音樂，都由它本身來評判吧。
朱嶸：一些很著名的樂隊裡，他本身是有職業的，而且可能是做得很成功的職業。像Queen樂隊裡面，就有一個天體物理學家。我更希望，大家能看到我專業的一面。
趙俊：朱嶸就是非常刻苦，也非常專業的。這個不是我的評價，是我們全院甚至全省法院公認的專家型法官，他去年也是我們全省法院的“最美法官”。在專業方面我有很多要向他學習。
朱嶸：我辦的第一個案子就是壓力非常大的一個案子，是剛剛入手的第一個二審案件。當時我們審下來以後，我覺得可能要改判，是罰款案件，涉及2000萬金額，如果要改判的話，被告可能會要面臨鉅額的國家賠償。
那個案子印象非常深。判決書我寫了12遍。反反覆覆地改，每天晚上都熬夜改文書，第二天就拿給合議庭看，覺得理由還不充分的話，就再繼續改。那個案子判下來以後，就覺得如釋重負。覺得這麼大的一個難關都闖過來了，以後再大的困難好像也不在什麼話下。
到執行局以後制定一些改革政策，改革實際上就是觸動一些相關利益方，推進難度也很大，有的時候也會承擔很大的壓力。我一年有一半時間在出差，可能跟著我們領導下去調研，有時我們自己到系統去調研，就是聽基層的情況，收集他們的問題，找解決問題的辦法。因為你只有通過這種方式，才能把你的這種改革舉措做得更紮實一些，更科學一些，我們推進的阻力才有可能更小一些。
拋不下的職業理想
趙俊：我的想法都是比較單純的，我就是覺得我喜歡。法官這個崗位，不是你任何人任何時候都能選擇的。當時我選擇這條路，也成功了，如果現在我離開，萬一我以後還是喜歡當法官，那就沒有機會了。第二，就是法官這個職業還是能給你很多其他職業沒有的東西，這也是我喜歡的。歸根到底就是，還有感情。
有句話說：當你習慣了一種生活，你就上了他的當。法官這種工作壓力大，特別辛苦，待遇又低，在前些年改革的時候，很多人對未來也充滿了不確定性，我想很多人都想過是不是要離開。不用諱言，我也想過。但是越是想過，越是經歷過這種權衡，然後還留下來，我覺得自己還蠻偉大的。
外面有更多誘惑，有很多機會，但你還是覺得至少暫時我還要在這個崗位上堅持下去，至少是還有一點情節在裡面。就像我們寫的歌裡面唱的一樣，裡面很多真的是我們自己的想法。
朱嶸：記得我母親曾經跟我說一句話，說你是真的喜歡這個工作。為什麼？他說你回來以後，比如說看著累得要死，睏得要死，但是從來沒聽你在家裡抱怨過。
其實可能心裡有時候也會怨過這個職業，但是就像趙俊講的，歸根結底是因為喜歡這個工作。你真的只有思考過你為什麼要待在這邊，把這個問題想明白了，你可能才會更堅定地待下去。
這個職業也符合我這種理科生的嚮往，就是把一件事情做一輩子。給我一棵樹，我可以給它研究一輩子；給我一塊材料，就把它分析一輩子。法官實際上就是一個終身職業，還是一個越老越值錢的職業。如果你在這個行業幹得越久的話，就像陳年老酒一樣，你自己會覺得越喝越香。
一種友情
趙俊：人一生中，能有幾個志同道合的人，就很難得，更何況在工作的這種場合，你想遇到一兩個真正的朋友，又能有共同語言，玩到一塊兒，在各個方面，情緒、氣味都特別相投的人，真的是非常難得的事情。
朱嶸的內核是非常有趣的，只是需要人發覺。一旦你觸及到，你會發現他幾乎沒有短板，你不管跟他聊哪個方面，他都可以跟你有共同的話題，內心是非常豐富的。
朱嶸：我覺得（趙俊）是天才。
趙俊：我控制一下我的表情！
朱嶸：第二個就是創造力，包括他寫的科幻小說，雖然我一直說他太囉嗦了，但是他的想象力是真的非常豐富。在我們法官這個職業，他這種開放性的思維、創造性思維非常非常難得。
最後一點，我覺得就是有趣，就非常喜歡他一點。像趙俊這樣的人，是鳳毛麟角。在同一個單位，能遇到這樣的人，而且居然我們有這麼深的合作，這麼好的交流。我想退休以後，這段時光真的是我非常美好的回憶。
真的是因為趙俊，他讓我的人生變得……
趙俊：哈哈哈哈哈哈
朱嶸：到10年以後，20年以後，我退休以後，可能某一次老幹部的聯歡會，我坐在臺下，趙俊在臺上，或者有些年輕人再次唱起這首歌的時候，可能這個時候會特別的感動
趙俊：老淚縱橫的感覺。
朱嶸：或者說我年紀已經很大的時候，有一個很年輕的庭長、院長來跟我說：前輩，我就是聽著你這首歌走進法院的。那個時候可能對我來說，意義非常重大。
回顧奶奶灰樂隊三首單曲
沒有什麼感觸是不能用一首歌來表達的
整卷少女，Assemble！
奶奶灰的第二彈，本是一首命題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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