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民间 “香火 ”的人文能量

笔者按:2019年2月18日,由凤凰网、旺报和海峡之声广播电台联合主办的“第九届两岸征文”活动举行评审会。尝记得9年前,旺报正式推出“两岸征文”栏目,以“台湾人看大陆”和“大陆人看台湾”两大视角,公开向两岸读者征稿,希望透过两岸读者的亲身体验,分享彼此对对岸的观察,让大家增进相互认识,更进而学习对方的长处。而笔者的一个小文,有幸获过首届两岸征文的优秀奖,2011年吾前往台湾受奖时,还促成了一段海峡两岸香火交流的佳话,即台湾新港开台妈祖庙奉天宫成功分灵福建永春陈坂宫,双方共建“开永妈祖庙”。上海的正午故事为此写了一个名叫“盖一座妈祖庙”的长文铺叙。古云,“二人同心,其利断金。

同心之言,其臭如兰”。兹刊出旺报摘编的旧文,祝愿海峡两岸以心契心,共同圆梦。

台湾民间 “香火 ”的人文能量

旺报2010/09/08 |

陈进国/北京‧中国社科院世界宗教研究所

屈指算来,我至今已经有7、8次入台的机缘了。除了2000年是作为淡江大学的访问学生外,其它都是赴台参加与信仰相关的会议。因此,对于台湾社会的 “香火 ”种种,自然会有一些很特别的感觉,尤其于我这样的 “正港 ”的泉州闽南人而言。

最近的一次,是今年5月间应台湾东华大学乡土文化研究所与淡南民俗文化研究会邀请,参加新港 “妈祖与华人民间信仰 ”研讨会及 “台湾新港奉天宫世界妈祖文化研究暨文献中心 ”开幕式。

普天之下的学术会议大同小异,本不值一提,但这次的台湾印象,却多少值得一书。

会议竟邀国小老师参加

我想开口说的是,开禁后台湾 “公民社会 ”即民间社会组织的现代发展,其所汇聚的民间自治的人文能量,最是不可小觑的。在面对经济下滑的转型困顿中,台湾的民间社会热闹依旧,或许就源自于这种乡土软能力的张扬吧?

我最开始诧异的是新港奉天宫会议的文宣,内中有一条赫赫曰: “参与对象:对妈祖与民间信仰等学术议题有兴趣的国小、国中、高中及大专院校之教职员、各界人士。”按我在大陆的印象,所谓的学术会议,往往具有内敛性和边界性,不过是显见知识阶层的自我划界或小小名利场的反复公演罢了,普通民众的参与大抵是无多的。

然而主办者却主动借网络,召集全台的自愿参与者,并提供食宿等方便,是以听众颇为踊跃。特别是有一批本地公务员或中小学教师参会,并可领受培训结业书,作为其年度文化培训课程的证明。这种颇具灵活性和开放性的再教育或再学习模式,与大陆公务员或中小学教师通过关门搞集中培训、或借培训行旅行之实的计划模式相当的不同,更多地展示了一种自觉性、开放性和多元性,大有助于培育参与者的文化取向与文化自尊。而时人偶尔对于 “灵性 ”和 “信仰 ”的观察参与,恰又是最开心智的一种愿力,这或许是自觉无神论者或唯物论者天生难以启及的另类精神快感。毋庸讳言,当下一系列的文宣虽然含有新港奉天宫的自我营销法门和某些的瑜亮情结,却透出本土基层社会组织的自发能量了。

义工聚会不分身分

最让我铭记的,当然还是当地颇发达的民间义工组织了。本次会议活动,无论是组织安排,还是观众参与,都有不少义工的活跃身影,有学者、大学生、退休官员、退休老师、企业主等各行业者。或隐或显的义工的存在,润物细无声,自然孕育着义工的社会责任,以及热爱乡土的人文情怀。

最值得一书的是新港文教基金会。这是当地最有名的民间组织,经费主要是本地人捐献的,活动可谓多姿多采。比如,基金会所在地设有少儿和成年的图书室;兴资改造了一个旧厂房,盖成文化馆,以展示地方文化;开设 “新港客厅 ”小店,供给中老年妇女就业;参与本地的生态环保,建设本地的铁路公园,清扫和美化、绿化社区的卫生死角;开展国际文化艺术交流,培养社区的艺术精神等。

此外,为了促进义工间的互动互爱精神,基金会还资助义工租建了一个 “乡村别墅 ”。别墅由义工自行设计和装饰,亲近自然,乡野气十足,却不失艺术气氛。每夜,都有各式的义工聚会,形式不拘,或看电视,或聚餐,或侃大山,亦可大声说话。而聚会的经费亦由会员自捐,向不分等级、身分,各色人等皆可参与。走进去,人情味和热闹劲弥漫着整个空间,感觉没有生疏的空隙了。

当然,当地权力颇大的农会领袖也经常在场,象征着这里本就是一个草根的会馆或道场。他说祖上来自闽南时,眼睛看得有些高,并自然地从人群中伸过手来握我的手,我明显感触着他的野力勃发,还有他自得其乐的一丝得意。

基金会的董事长,谦恭敦厚,话并不多,系本地国中的退休先生,亦是本地的义工,不领薪金。他迎请我和一位法国女教授在其家中夜宿,文雅而又温静地介绍他服务社区的理念。其太太亦是退休先生,慈眉善目,显见常年的教养,乃基金会义工组织 “绿美化组 ”组长,每周会带本地的妇女义工种树、植草等。

推介本乡本土文化

至今挥之不去的,则是新港人对乡土文化的强烈推介意识。主办者不爱 “全省走透透 ”,重复去看最好的 “自然 ”,而是带我们走一走带有本地特色的文化空间,像本地宫庙,文化馆,香艺文化园,交趾陶工厂,笨港旧址考古遗迹,跟随白沙屯妈祖 “进香绕境 ”,恭听文昌国小的民乐演出,参观文教基金会的妈祖文化影像展等。套用人类学家费孝通的话说,这大抵是新港人的 “文化自觉”,是乡民的社区认同感和自豪感的一种快乐而热闹的展示。

我起初也相当的困惑,新港人这种让外来人看来有些自恋的表达 “文化自尊 ”的情愫,不免有些故步自封的毛病了。比如,无论是开幕式,还是会议提问,不时都有本地参与者用河洛话(台语)来热烈地赞美新港人的热情、善良等等美德,而不会考虑到来自世界各地的与会者听得 “雾煞煞 ”的情形。我虽听得十全,却难免生起了仁悯与慈心,可怜了那堆 “鬼佬”。我自然也听到鬼佬的抗议,却是私下的、善意的。毕竟本是常民的心,无须用知识武装的头脑来吆喝自由、平等或人权什么的。

唤醒我儿时的旧梦

至今,我常常在想,对照中国大陆的广袤和发展的气度,新港充其量只是一个不足挂齿的小乡镇,更不用说她的经济活力和硬竞争力不能和福建晋江、石狮的乡镇相比了。然而,新港,甚至是台湾展示给我这同文同种的“河洛客”最热烈而又温情的一面,恰恰又是沉淀在这些纯粹的、爱恋乡土的点点滴滴之中,特别是在那些自发组织的社群中。

那份充分感历并大肆表达的本土人文的幸福感和自足感,有时其实是无关政治的或意识形态的。她给人的感觉,虽然有点泥土气息,甚至难免有些天然的岛民心态“作鬼作怪”,却非我们平常人的“分别心”所能一较高下。

我偶尔返回闽南故乡,听到各类机器的轰鸣声,回到北京就难免做一回碎碎的梦,做儿时看戏赶庙会的旧梦,醒来惆怅。新港不过是偶尔唤醒我的昨梦的一剂药引罢了,以致爱屋及乌的难忘,并藉此愿意健忘了她的某些“自鸣得意”。而所谓的这些“得意”,毕竟是从爱乡土之中相伴滋生的。对于时常走四方的人来说,只是各地常见的平常与平凡罢了。不过,人要守住故乡常在的平常与平凡,有时很艰难,因而反显得少许珍贵。

你我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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