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與清明無關
●朱 曉（四川）
借清明之名，一大早，我們一家子就踏上了返鄉的客車。老家早已沒人居住，只有媽媽您，靜靜地住在半山腰上那個您專屬的墳冢裡，等待我們一年回去看您兩次。
窗外的天空下著細雨，遠處霧氣繚繞的山嵐與近處碧綠的原野組成了一幅生動絕美的山水畫卷。帶著花香的空氣格外新鮮，有粉色花瓣兒偶爾飄過車窗，我的心兒呀，早已在向我的家鄉張望。可當我想起，村口再也尋不到您把我們張望的身影，我就陷入深深的失落裡。
我想告訴全世界，您是最可愛的。我想把您的勤勞、隱忍和善良一一列舉，可想想又好多餘，因為天下的媽媽大抵都是那個樣子。其實，您愛我或者我愛您，只是因為恰好您是我的媽媽、我是您的孩子。
雖然我並不是您確切含義上的孩子，而只是您的兒媳婦，但是您一直把我當成女兒對待。剛來鄰水的時候，您怕我聽不懂一些土話，總是細心地解釋給我聽；您怕我人生地不熟，總是走哪兒都把我帶在身邊，絕不讓我感到難過和孤單；您擔心我太單純和善良，總是語重心長地教導我如何應付這周遭人際關係的複雜與繁瑣；您看見我滿櫃子的黑、灰色的衣服，總是打趣我穿得比您還老氣橫秋的，您多希望我活得如這春日陽光般明媚；是您，還是您，總是自豪地對外宣稱，我這個兒媳婦跟女兒一樣寶貝。媽媽，我何其有幸，今生遇見您！
都說最美人間四月天，它卻因了這個特別的日子而讓我深深地傷懷。媽媽，您不在的這些年，我就特別不喜歡春天。我看見光禿禿的樹上，葉子回來了，可您不曾回來；我看見老家的屋簷下，燕子回來了，可您不曾回來；我看見乾涸的小河，溪水重新唱起了歡快的歌，可您還是沒有回來……
雖已春深，可這清明的一場雨，還是帶來了深深的寒意。我們在鎮上下了車，買了祭祀用的必需品，穿行於被荒草埋沒的小徑。因為嚴重的咳嗽，我的嗓子又幹又啞又疼，可到家時，再沒有誰，為我遞上一碗清涼甘甜的井水；再沒有誰，從灶上的罐子裡打一盆溫熱的水，遞上一條嶄新的毛巾，讓我洗淨臉上的塵灰和雨水……
窗臺上落滿了塵灰，院壩里長滿了雜草。您親手種下的萬年青鬱鬱蔥蔥，結滿了紅色的果子。找到鑰匙，打開那扇斑駁的舊門，牆上的您，仍然笑意盈盈地看著我。媽媽，那一刻我堅信，您一直在我心裡，從未離去。
來到您的墳前，絮絮叨叨跟您說了許多，您的孫子讀大一了，學習自覺，成績優異，他的生活軌跡將離老家越來越遠，可他仍然記得您以前給他白糖拌飯將就他疼愛他的模樣；您的孫女不愛學習，身體也不太好，可她很歡樂，記憶也很好。您走的時候她還那麼小，可她只要一見到您的照片就甜甜地叫婆婆；爸爸越來越能幹，沒有了您的照顧，他居然慢慢學會了洗衣、做飯，他做著他喜歡的事情，過得很好，請您放心……
山裡的杜鵑一聲聲地喚，我們又將踏上回程。我再次深深地把您打量，您墳上我們去年種下的麥冬，已經茂盛得讓別的雜草立不住腳。媽媽，您那麼愛美，也一定喜歡的吧！您看，它們整整齊齊，青翠欲滴，在微風中搖動著纖細的葉子，像是在跟我們說著別離。旁邊的泡桐，已有紫色的花朵開始飄落，它要跟您一起，深深地紮根於這一方土地。
朱 曉，網名快樂奇蹟。一個不愛吃辣、性格溫雅的川妹子，愛親近這塵世間的一草一木，喜歡用溫暖的筆觸寫接近靈魂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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