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戈輝 王波：美國政客汙名化新冠病毒將加劇國內衝突與對立
作者：許戈輝，國防科技大學國際關係學院研究助理；王波，國防科技大學國際關係學院美國研究中心主任、教授
來源：《世界知識》2020年第8期；世界知識
近來，全球防疫形勢嚴峻，新冠疫情在全球多地不斷惡化，歐美國家成為新的疫情大暴發地，美國確診病例數持續攀升。在此期間，美國總統、國務卿和多名共和黨國會議員卻在社交媒體及多個場合給新冠病毒強加地區標籤，稱之為“武漢病毒”或“中國新冠病毒”，美國福克斯新聞等保守派媒體也與保守政客保持一致。此舉引發中國和國際公共衛生界人士強烈反對，也激起美國國內保守派和進步勢力的激烈辯論。美國部分保守政客和媒體對新冠病毒汙名化，體現了共和黨保守勢力在面臨國內經濟和疫情防控雙重危機時，企圖將疫情傳播責任歸咎於中國，以此轉移民眾對政府應對疫情不力的不滿，守住共和黨在總統大選中的基本盤。然而，推諉逃避只會進一步加劇疫情錯誤信息的傳播，加劇美國國內不同黨派和不同族裔之間的對立與不信任。
隨著新冠肺炎病例的增多，美國加強了管控，呼籲民眾“居家隔離”。圖為空無一人的紐約時報廣場。
疾病汙名化違反國際規範
汙名化疾病的常見做法是突出某一群體的特徵，如地域、國籍、種族、性別等。對疾病汙名化不僅會使整個地區和群體中的個人遭受偏見，影響疾病治療，某些情況下甚至還可能引發暴力事件。
汙名化疾病的現象在歷史上並不少見。比如，曾出現以地區標籤命名的大流感，如“俄羅斯流感”（1889～1894）“西班牙流感”（1918～1919）“亞洲流感”（1957～1958）“香港流感”（1968～1969），以及2009年被稱為“墨西哥流感”的H1N1流感和2013年的“中東呼吸綜合徵”。其實，“西班牙流感”並不是源於西班牙，“墨西哥流感”也並非源於墨西哥，都是源自北美。流行疾病的地區標籤往往會給被汙名化的國家和地區帶來歧視，傳播錯誤信息，因此常常引起受汙名地區人民的強烈不滿和抗議。
國際公共衛生界一直在努力爭取更加科學地命名傳染疾病，以避免不必要的歧視和汙名。疾病汙名化在世界衛生倫理學的研究中已處於核心地位。國際病毒分類委員會（ICTV）認為，病毒命名的基本原則是爭取穩定、避免或拒絕使用可能引起錯誤或混亂的名稱，避免使用不必要的名稱。2015年，世界衛生組織發佈《新型人類傳染病命名最佳實踐》（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Best Practices for the Naming of New Human Infectious Diseases），該書特別強調，在對疾病命名時，不得使用地理位置（包括城市、國家、地區和大洲）、人名、動物或食物名稱，不得使用含有文化、人口、行業或是職業以及可能加劇疫情恐慌的術語命名。
為避免不當命名、去除汙名化給中國及武漢帶來的困擾，世界衛生組織已於2月11日將此次新冠病毒命名為“COVID-19”。世衛組織官員多次表態，警告媒體和政客要謹慎對待病毒名稱，汙名化可能加劇暴力和歧視。然而，美國部分政客及媒體卻置若罔聞，頻頻發表歧視性和汙名化言論，混淆是非，詆譭和否認中國防疫工作取得的階段性成果。
反華“狗哨”層層加碼，社交媒體放大擴散
“狗哨政治”（dog whistle politics）是美國政客慣用的手段之一。所謂“狗哨政治”就是在看似面向普通大眾的公開信息中加入能夠吸引特定人群的隱藏信息，或使用模稜兩可的語言，使受眾按自己的意願去解讀。
2020年3月18日，美國舊金山市長倫敦·布里德發表聲明稱，美國總統特朗普一再將新冠病毒稱為“中國病毒”的做法是無禮的，也是適得其反的。圖為倫敦·布里德在舊金山參加一場集會。
據皮尤研究中心2019年12月的一份民調數據，約60%的美國人對中國持負面印象，這是該項調研設立14年來對中國持負面看法比例最高的一次。近1/4的美國人認為，中國在未來會對美國構成最大威脅。共和黨選民更傾向於將中國視作威脅，近七成共和黨選民對中國持負面印象。自特朗普執政以來，部分政客和媒體借中美貿易摩擦、中國軍力增長等中美關係熱點不斷渲染“中國威脅”，挑起美國國內民眾的“排華反中”情緒。藉此次新冠病毒危機，特朗普更是試圖“甩鍋”中國，目的就是為了吸引國內一些有排華情緒的選民。通過有意散佈“中國病毒”“病毒中國製造”等錯誤輿論，人為製造疫情的所謂“禍首”，轉移國內矛盾，煽動部分人群對“中國觸發和加劇疫情”的認同，將美國民眾對政府應對疫情不力的焦慮情緒轉向“排華反中”，符合特朗普執政團隊上臺以來屢次使用的“狗哨”策略。
為了造成更加迅速高效和更大規模的傳播效果，美國保守派政客將“狗哨政治”和社交媒體熟練結合。據華盛頓智庫大西洋理事會數字化證據研究實驗室（Digital Forensic Research Lab，DFR）對美國社交媒體的最新分析，在特朗普和諸多共和黨議員將新冠病毒稱為“中國病毒”“武漢病毒”或“外國病毒”之後，互聯網上反華言論的數量迅速飆升。
DFR的分析發現，在世衛組織公佈新冠病毒名稱COVID-19之後，公開文獻中對於病毒名稱的汙名化有所下降，使用COVID-19的比例明顯上升。社交媒體提到與中國或武漢相關的病毒名稱佔比一度減少到僅9%。
但是，3月7日，隨著美國國務卿蓬佩奧在美國消費者新聞與商業頻道（CNBC）和福克斯新聞上使用“中國新冠病毒”之後，這一汙名化名稱在社交媒體和新聞報道中呈現800%的使用增長。3月8日和9日，共和黨議員保羅·戈薩和眾議院少數黨領袖凱文·麥卡錫在推特上繼續使用了汙名化名稱，隨後推特上關於“武漢病毒”和“中國病毒”的轉推急劇上升。據DFR的數據，僅在戈薩發推後一小時，“中國病毒”這類汙名化名稱便被轉推了24049次。
特朗普對中國疫情防疫工作的態度也在經歷明顯變化。特朗普早前在推文中多將新冠病毒稱為“Corona Virus”或是“COVID-19”，並曾在多個場合讚揚中國防疫工作。但此後特朗普的態度出現巨大轉變。3月11號，特朗普稱新冠病毒為“外國病毒”。3月16日，特朗普首次使用“中國病毒”的名稱，而後特朗普就一直使用這一汙名化名稱，使“中國病毒”這一話語不斷擴散傳播。3月19號，《華盛頓郵報》攝影記者爆出特朗普特意將演講稿中的“冠狀”（“Corona”）改為了“中國”（“Chinese”）。
通過反華“狗哨”吸引保守派，轉移矛盾
面對2020年大選，特朗普一直將執政期間美股持續上揚、失業率創歷史新低等向好經濟表現作為連任籌碼。但是新冠病毒這一“黑天鵝”的到來，使特朗普面臨執政以來最大壓力。3月以來，由於防疫形勢惡化，美國股市不斷受挫，短期內發生四次熔斷，這使得特朗普上任以來美股所有增幅均已蒸發，執政以來所建立的經濟政績消耗殆盡。如果疫情持續惡化，美國經濟可能出現新的大蕭條，執政黨在今年大選中的選情也將面臨失利的風險。
面對美股巨跌，美聯儲宣佈降息至“零利率”，並推出7000億美元量化寬鬆計劃，以及回購國債增加市場流動性等多項救市舉措，但是依舊未能提振市場信心。史無前例的救市行為，反而讓投資者感到巨大的潛在危機。疫情的不斷惡化以及現任政府對疫情防控不當，給美國股民的信心以沉重打擊。
美國政府在中國發生疫情後，未能很好利用中國為世界創造的疫情防控窗口期。起初，特朗普政府對疫情傳播並不重視，甚至多次在公開演講和社交媒體發表不實言論誤導公眾和輿論，造成美國民眾和各級政府對疫情防控準備不足，措施不力。隨著疫情加重，特朗普對疫情態度也經歷了巨大變化。特朗普對疫情的不當評估和大放厥詞加劇了疫情傳播。美國政府在防疫過程中表現出準備不足、缺乏有力舉措和領導核心、聯邦和地方政府防疫協調不順暢、疾控中心瞞報疫情和指導不力等諸多問題。美國民眾失望情緒蔓延，普遍對政府應對疫情能力產生懷疑。
在這一背景下，特朗普迫切希望通過渲染排華情緒，大打“中國牌”，努力穩住國內基本盤，把控住保守派選民。特朗普政府大肆渲染美國疫情損失由“中國製造”，正好滿足了保守派的心理需求，將美國國內疫情不斷惡化的管控壓力和股市下跌熔斷產生的巨大損失歸咎於中國，試圖給部分選民找到交代。
反華“狗哨”加劇分化對立和族裔衝突
在“後真相”時代，病毒汙名化加上中美輿論傳播力的不對等，很容易造成汙名化落地，成為公眾認可的所謂“真相”。西方媒體對於中國的抗疫努力採取選擇性報道，使更多美國人容易產生排華情緒，進而對美國華裔和亞裔群體產生歧視。而社交媒體將汙名化的放大，讓人們無意識和不自覺地產生偏見，傳播著因疫情造成的恐懼、焦慮等不良情緒。這些情緒將加深一部分人群對事實的誤解，進而加劇美國國內的種族對立和排華情緒。
疫情汙名化引發了美國國內激烈的政治辯論，加劇了社會群體的分化與對立。隨著特朗普和共和黨保守派政客不斷髮布新冠病毒汙名化名稱，社交媒體上同時出現了不同聲音，控訴保守派的這一做法。許多左翼媒體和政客就新冠病毒汙名化進行辯論，譴責共和黨保守派的做法，並給他們貼上“種族主義”“種族主義者”等標籤。
當前，美國疫情的不斷惡化，美國經濟可能出現大衰退給民眾帶來的恐懼、焦慮等不良情緒，病毒名稱的汙名化，激化了部分美國人將亞裔作為釋放不良情緒的出口，加劇了美國國內針對亞裔的暴力行徑，助長了不明真相的美國人對“亞裔帶來疾病”或是“遠離和孤立亞裔”等錯誤信息的傳播，導致美國亞裔受到種族歧視和排外攻擊。
目前，美國多個城市唐人街店鋪客戶流失，營業額萎縮。針對亞裔的犯罪率上升，多家華人商鋪遭到打砸，多地爆出騷擾和襲擊亞裔的事件，導致亞裔甚至不得不囤槍防暴。美國亞裔對特朗普將新冠病毒稱為“中國病毒”普遍感到憤怒。欣慰的是，美國一些進步勢力積極聲援亞裔，對汙名化疾呼反對。2月26日，美國猶太人公共事務委員會（JCPA）主席大衛·伯恩斯坦等向中國駐美大使崔天凱提交了87個美國猶太人組織共同發表的公開信，反對種族歧視和辱華言論，對排華情緒表示擔憂，聲援中國人民和華裔美國人。3月14日，200多個美國民權團體要求國會領導公開譴責針對亞裔的種族主義行為，希望國會通過決議應對種族主義和排外主義，採取切實舉措應對新冠病毒帶來的社會混亂。
就在中美話語戰愈演愈烈之際，3月23日，特朗普在白宮每日記者會上稱:“完全保護美國以及全世界的亞裔社區對我們來說十分重要。他們是了不起的群體，無論何種形式的病毒傳播都不是他們的過錯。”隨後，特朗普在推特發表了相同的觀點。或許，進步的力量使得保守派有所顧忌，畢竟特朗普不得不考慮這部分選民的選票。不過，特朗普翻臉比翻書快，他是否能夠站穩立場，還值得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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