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山“神話之鳥”
被“利奇馬”吹到上海了？
@吳偉峰
前幾天，超強颱風“利奇馬”一路肆虐，重創浙東沿海地區，給整個華東地區帶來很大影響，也帶來了一些奇聞逸事。據上海新聞晨報“周到上海”8月12日報道《颱風“利奇馬”吹來“神話之鳥”》：“昨天，有觀鳥愛好者在（上海）南匯東灘觀測到黑嘴端鳳頭燕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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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道稱：“此次觀鳥愛好者在南匯東灘發現此鳥後，一時間，許多鳥友立刻趕往南匯東灘，想一睹‘神話之鳥’的神秘面紗。鳥友表示，常理來說，神鳥不會出現在上海，此次來到上海，多半是由於颱風的緣故，是颱風把它吹來了。”
當我第一眼看到這個報道時，就意識到南匯東灘的“神話之鳥”極有可能是從象山韭山列島“騎馬”而去的。
黑嘴端鳳頭燕鷗又名中華鳳頭燕鷗，是一種極度瀕危的鳥類。1861年在印尼東部被首次發現，1937年在中國山東青島採集到標本後，便失去了蹤跡。直到2000年，才在福建沿海的馬祖列島被重新發現。中華鳳頭燕鷗因其極為罕見、蹤跡神秘而被譽為“神話之鳥”，一直被世界自然保護聯盟（IUCN）列入極度瀕危物種。
目前，全球僅有的上百隻的中華鳳頭燕鷗四分之三集中在浙江象山的韭山列島和舟山的五峙山列島。關於這“神話之鳥”在象山韭山列島的發現、保護和繁殖，有著曲折而動人的故事——
象山最近一次報道“神話之鳥”就在半個月前，7月30日《今日象山》頭版刊登記者鄭丹鳳採寫的消息《中外志願者三天兩夜駐紮荒島 為新一代“神話之鳥”辦理“身份證”》，報道顯示：“近年來，經過多方努力，中華鳳頭燕鷗種群數量實現增長，據估算，目前總數已超過100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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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極度瀕危的中華鳳頭燕鷗不僅沒有滅絕，而且總數已經超過100只，確實是經過多方努力的結果。這首先要說到一個人，那就是浙江省自然博物館副館長、鳥類生態學博士陳水華。
從2003年6月開始，陳水華帶領科考團隊開始在舟山群島的1300多個島嶼中調查中華鳳頭燕鷗，但一年下來一無所獲。
然而，2004年8月1日，陳水華卻在象山韭山列島做動植物資源調查時，無意中揭開了一個震動世界鳥類學界的重大發現：在島上4000多隻大鳳頭燕鷗的群體中，約有20只中華鳳頭燕鷗混雜其中。就是這一驚人的發現，讓陳水華團隊走上了16年從尋鳥到引鳥、護鳥的艱辛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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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8月1日，一下子有20只“神話之鳥”的發現，這本身不啻於一場“神話”。但是，隨至而來的兩場颱風將這個繁殖群徹底摧毀。我們也許會記得，2004年8月12日在浙江省玉環縣登陸的“雲娜”強颱風，以及 9月13日在浙江溫州登陸的“海馬”颱風曾經重創浙江沿海，剛剛被發現的中華鳳頭燕鷗本來是來韭山列島繁殖的，但這兩場兇惡的颱風讓“神話之鳥”的繁殖之夢徹底破滅。
世界上很多生物種群的滅絕，一方面來自天災，另一方面也來自人禍。中華鳳頭燕鷗除了要面對颱風的威脅外，還要面對人類的威脅。當時在沒有相關保護措施之前，民眾上島撿蛋現象在各個海島很普遍，在飯店裡，一個海鳥蛋要賣幾十塊錢。愛利益驅動，很多村民會在海鳥繁殖季上島撿蛋，使海鳥的繁殖遭到嚴重破壞。
當年追尋“神話之鳥”的團隊。陳水華（前排）、範忠勇（後排左二）是鳥類專家，陳蒼松（後排左三）是兩棲爬行動物專家，算半個鳥類專家。陳水華供圖
2007年，陳水華團隊在韭山列島再次發現8只正在繁殖的中華鳳頭燕鷗。這一次，海島保護區專門安排了一條船在海鳥繁殖的小島上守護，然而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在船隻補給的間隙，鳥蛋又被不法分子偷撿一空。
令人悲哀的是，天災加上人人禍，中華鳳頭燕鷗繁殖群於2007年之後在韭山列島消失。“神話之鳥”決絕離去，這一走就是6年。
2013年5月，始終牽掛著“神話之鳥”的陳水華團隊啟動了人工引鳥工程。他們在韭山列島的鐵墩島佈置了300多隻從美國定製的假鳥，實施招引。這是一個難熬的誘引過程，整整兩個多月，團隊人員在荒島的炎炎烈日下守望著美麗的“神話”，一直到7月中旬燕鷗正常的繁殖時間已經結束，還是看不到中華鳳頭燕鷗的影子。無奈之下，陳水華團隊準備撤離，但就在撤離的當天，奇蹟發生了，竟然有19只中華鳳頭燕鷗突然出現在陳水華和他的團隊眼前，這一瞬間，他們的心都在砰砰直跳……
假鳥引來了真鳥
2015年，在舟山五峙山列島，陳水華團隊又人工招引到10只中華鳳頭燕鷗，最後成功繁育中華鳳頭燕鷗雛鳥4只。
2019年，將是“神話之鳥”保護繁育的又一座里程碑，截止6月22日，已經有22只中華鳳頭燕鷗雛鳥在韭山列島的鐵墩島成功孵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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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山韭山列島位於象山縣城東32公里的海面上，西距大陸最近點為18.61公里。由76個島礁組成，陸地總面積7.3平方公里。其主島南韭山，位於列島之南，“以產大韭得名”，陸地面積4.1平方公里。2011年4月，韭山列島經國務院批准為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總面積484.78平方公里。
2014年五一假期，我曾受“島主”之邀赴南韭山採風，親身感受了南韭山優良的自然生態環境和獨特的人文歷史積澱。我登上南韭山東端的“黃岩頭”，整個南韭山盡收眼底，海面上飄過濃密的霧靄，一陣接著一陣，湧動著，幻化著，婉蜒起伏的山頭時隱時現，海天之間，頓時變得飄渺而柔綿……
南韭山碼頭入口（吳偉峰 攝）
雲霧中的南韭山（吳偉峰 攝）
1956年，象山爵溪居民遷居主島建南韭山村，上世紀90年代陸續回遷爵溪。我聽島上的原住民說，南韭山還流傳著一個神話傳說：相傳觀音菩薩選道場，必須要有72個宮卦（即山頭）。觀音飛臨韭山列島鳳凰山頭時，發現風光靈秀，仙氣充盈，極為滿意，但數來數去只有71座山頭，只好另覓他處，最終選定普陀山。一日，菩薩再度飛臨韭山列島，這才發現當時數山頭時，竟忘了把自己立足的鳳凰山數進去了，悔之已晚矣。
當然，神話傳說畢竟虛無飄渺，然而南韭山的“神秘”確實也有歷史記載和實物遺存。據舊志記載，南韭山有東晉石刻，刻有“東南半壁，一麋二鹿，東晉十二年，寧細把將歐。”字句。又見《象山縣誌》載：“韭山摩崖石刻，在韭山南平巖上，字大五六分至寸許，近被海沙擁塞，止得千餘字可見，而不能識為何時所刻。”
“逸仙洞”洞口（吳偉峰 攝）
洞內鐫刻的“逸仙洞”三字（吳偉峰 攝）
如今，這些摩崖石刻都已找不到蹤影，但我在一個叫“燥穀倉”巖洞裡，真真切切看到了岩石上鐫刻的“逸仙洞”三字，雖然字跡已經風化剝蝕，但還是能基本辨認清楚。據傳曾有一個叫葛孝先的孝子，獨居“燥穀倉”洞內，修身養性，後得道成仙，人稱“葛仙翁”。後人為了紀念他，在洞口鐫刻“仙岩”兩字，洞內刻“逸仙洞”三字。
這充滿神話般色彩的海島，立刻讓我聯想到“神話之鳥”。我想，“神話之鳥”選擇“神話之島”，這是一個多麼動人的“神話故事”。
南韭山的早晨（吳偉峰 攝）
目前，已經確認的全球中華鳳頭燕鷗種群數量突破100只，分別分佈在浙江象山的韭山列島、舟山的五峙山列島和福建沿海的馬祖列島、臺灣的澎湖列島以及韓國全羅南道。其中在浙江兩地的繁殖個體數量佔全球總數的85%以上，成功繁育雛鳥數量佔全球97%，浙江已成為“神話之鳥”最重要繁育和保護基地。
浙江省自然博物館副館長、鳥類生態學博士陳水華介紹說，雌性中華鳳頭燕鷗一次只產蛋一枚，一年的首次繁殖失敗後也僅會再產一枚。其繁殖常受蛇、鼠、遊隼等天敵侵襲，以及颱風和人類活動的干擾，成功率很低。目前，它仍然屬於極度瀕危鳥類，需要更多的保護。
但願，這個“美麗的神話”能夠一直延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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