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生活的吐鲁番是久负盛名的葡萄城，是全国优质无核白葡萄的重点产区，也是世界四大葡萄干生产地之一。小城里的人们享受着“水果之神”的恩典，走在通往幸福生活的“绿色通道”上。每每写到家乡与家乡的葡萄园，我的感恩之情溢满心间：“活在这珍贵的人间/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
在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中，我们撒欢荒野，围着刚刚栽下的葡萄苗唱着：“葡萄藤，爬得高，爬到架上吹泡泡，吹了一串又一串，串串都是甜葡萄。”葡萄苗在燥热的风中颤颤巍巍地摇晃着，仿佛被我们无忧无虑的快乐所感染。
图片来源葡萄沟景区形象宣传片
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后，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神州大地，也吹拂在每个人的脸上。每个人都是时代的经历者、参与者、推动者，也是受益者。我家的葡萄园就是在这种时代变革中诞生的。走过大半个世纪的奶奶拥有了属于自己的葡萄园，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为了更便捷地管理初具规模的葡萄园，村子整体搬迁到葡萄园旁边。不到半个月，新房子盖好了，崭新的平房在戈壁滩上错落有致地排开。刚扦插到地里的葡萄苗与它们的主人开启了一场新的征程。遗憾的是，奶奶没等到这一年葡萄丰收，就因肺癌撒手人寰，临终时奶奶说要把她埋在自己最喜欢的葡萄地里。这块葡萄地是奶奶永远的家园。
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葡萄园也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变化首先从葡萄棚架的搭建开始。村里人说，给葡萄搭架就像给葡萄地穿衣服，你给它穿了一件便宜的衣服，它就给你长出便宜的葡萄来；你给它穿上贵的衣服，它就能给你长出贵的果实来。言下之意，葡萄架搭得好坏会直接影响到葡萄的产量和成色。为了能增加葡萄产量，各地因地制宜，不断调整农业产业结构。葡萄棚架的改造一马当先。先是简易的木头棚架，不稳、不耐用，葡萄挂果较多，遇到大风时，就会把葡萄棚架压塌。后来使用水泥桩子和铁丝搭建葡萄架，经久耐用。这些随着时代进步的葡萄架，越来越规整，越来越漂亮。
图片来源葡萄沟景区形象宣传片
吐鲁番大地是葡萄古老的家园。
行走在吐鲁番，辽远的荒漠中，时时有片片绿色点缀其中，葡萄园如奇迹般地铺展开来，那如地毯般的绿时而宽时而窄，镶嵌在荒野戈壁上，引领着你的视觉，撞击着你的心灵。如此贫瘠干旱之地竟能生长出香甜可口的几百个品种的葡萄来，除了感叹大自然造物的神奇，感激之情油然而生，感激这一片又一片葡萄园在荒芜的戈壁中呈现出生命的绿，感激这一粒粒饱满的葡萄对生活的抚慰，报以一味清新、一份甜蜜。
资料图
当一排排精致的路灯立于田间，阡陌交错的小道上，人们悠闲地散步、观景，北二巷、南八巷……这些洋气的名字挂在葡萄架上，我仿佛行走在别处，而不是行走在与自己曾共同成长的那块“土气”的葡萄地了。我所描述的是吐鲁番湘吐葡萄公园的一隅。这个以葡萄为主题的精致典雅的公园，是湖南省援建的。有一天，我带着年近古稀的父母漫步在这灯影摇曳的葡萄架下，父母不禁感叹，这时代变化可真快啊！葡萄地也能像城市的街道一样有路灯了。
七八月份，葡萄园里的每一个细胞都活跃了起来。厚厚的葡萄叶下，一串串晶莹剔透的葡萄垂挂着，人们猫着腰在葡萄架下行走，单膝跪地双手托举着葡萄，像是对大地行礼。天空在上，葡萄藤在下；葡萄藤在上，葡萄串在下；葡萄串在上，人在下；人的双膝在上，大地在下。葡萄、人、大地，构成了这个季节葡萄园的盛典。
资料图
酷热的天气中，人们在翠绿的葡萄架下小心翼翼地采摘着葡萄，双手轻轻地托起挂在葡萄藤蔓上的葡萄串，仔细地观察葡萄串与藤蔓连接处的走向，从哪个方向下剪刀才能完整地把葡萄串剪下来，不使葡萄掉粒，保持串型的完整、完美，然后用双手托住葡萄串整齐地放入筐内，最终把自己种的葡萄“远嫁”他乡。这是卖鲜食葡萄的盛典。它从吐鲁番出发，到达乌鲁木齐、北京、上海、广东，甚至韩国、日本、美国……小小的葡萄串带着吐鲁番大地最鲜美的甘、最火热的甜越走越远。
图片来源吐鲁番广播电视台
我家的葡萄园，供出了5个大学生。每年开学季，我们都会眼巴巴地等着葡萄丰收，等待着卖了鲜葡萄或者葡萄干之后的钱去交学费。一年又一年，我们在对葡萄快些成熟的期盼中长大，父母理想的生活在企盼中越来越近。
我的大妹妹从云南大学园林专业毕业，在昆明打拼了几年后回到吐鲁番种起了葡萄。她不再像父母那样按部就班地种葡萄了，而是利用我家的葡萄园办起了柳中葡萄合作社，并给葡萄园起了一个洋气的名字：柳中葡萄庄园，主要销售她自己种植的原生态无核白鲜食葡萄，还注册了自己的商标“火之焰”。我家最小的也是最漂亮的妹妹给葡萄园当模特代言。同时，大妹妹和当地一些年轻人联合起来做起了电商，在网上卖起了鲜食葡萄。她还尝试着进行有机葡萄、富硒葡萄等绿色种植。她在柳中葡萄庄园微信公众号中写道：“葡萄之路，是一条原生态葡萄的梦想之路。儿时的记忆里，父辈种植的无核白葡萄甜得醉人。而今，接手洒满父辈汗水的土地，我要在我的故乡这片葡萄园，再找回儿时的记忆……”
曾经名不见经传的小镇鲁克沁，如今也因为鲜食葡萄而享有盛名。每年七八月，葡萄成为小镇的主题，小镇成为我们一家人的主题。如今，年事已高的父母在我们的强烈建议下，在县城买了楼房，住在宽敞明亮的新房子里，他们最喜欢看的节目就是新闻联播，看着看着就会讨论起乡下的葡萄园来，并念叨着该到给葡萄疏果了、该给葡萄打头了……葡萄园丰盈着父母的一生。
在吐鲁番，关于葡萄有着丰富的细节，葡萄干、葡萄酒、葡萄干抓饭、带有葡萄花纹的花帽、葡萄旅游文化节、葡萄长廊、葡萄酒庄、“楼兰干红”与G20峰会……
第二十八届中国丝绸之路吐鲁番葡萄节。图片来源新疆头条
这些有关葡萄的名词，是从葡萄园里走出来的，它们跟随着时代发展的步伐越走越远，从最低的海拔走到国际友人的峰会，无论走到哪里它都带着火焰山的热，带着坎儿井清澈的甘甜。如我一样在葡萄园长大的孩子，无论走到哪里，归乡的路只有一条，那是对那片葡萄园殷殷的挂念和企盼。我在这种出发与归途中寻找到葡萄和葡萄园、葡萄园和我、我和我的祖国的关系。
“我的祖国和我/像海和浪花一朵/浪是那海的赤子/海是那浪的依托……”亲切的歌声传来，清香的泥土气息扑面而来，恰如我最深情、最温柔的表白。
作者/李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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