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相知
1.
傻劉和小楊如同全天下的小情侶一樣,閒時逛街看電影,忙時扛鋤頭下地做研究。二人如膠似漆,是班級裡出名的“賢夫賢妻”。
大二暑假,全世界矚目的北京奧運會如火如荼的舉行著。那一年我跟同學去打了暑假工,想著在大三來臨前購置一臺筆記本,也是一舉兩得,在麥當勞站了兩個月,吃來的二十斤肥肉也慢慢被汗水消弭掉了。
傻劉和小楊也沒回家,他倆坐上了去青海的火車,聽說,小楊在那裡長到十五歲,青海、拉薩都是他熱愛的地方。這也難怪一個遼寧人,半點東北口音都沒有。
臨行前,傻劉爸爸給她打了一通電話,家裡頭農活正忙,弟弟年紀又小,他打算去新疆下礦。傻劉擔心極了,爸爸年紀不小,腿腳不靈便,父女兩人爭執一番,結果便是傻劉哭的稀里嘩啦,無奈答應了。
小楊的好脾氣也在這時候體現出來,他私下裡給傻劉父親打了一個電話,讓他保重身體,萬事不要衝在頭裡,萬一有問題就給他打電話,小楊家裡有親戚在新疆定居,總能幫襯兩把。
另一方面,他體貼入微,溫言軟語開解傻劉。
我在火車站前看著他倆上車,感覺傻劉平淡無波的人生中總算迎來了溫暖的陽光。
2.
打工期間,我和同學租住在一間破民房裡,租金低,不包水電。本著艱苦奮鬥的理念,我堅定地住了下來,期間多次給父母打電話,告訴他們我如何如何長大了,會珍惜銀兩攢錢生活了。爸爸在電話那頭懟我:“二十年油瓶倒了都不扶,兩個月能看出個啥的艱苦奮鬥?你學學人家晨晨!”
氣得我,氣得我一晚上吃了兩個巨無霸漢堡,以及一大杯加冰可樂。
那頭,傻劉的旅行從七天改成了兩個周,歇班時我去網吧上網,收到了她發來的消息,透過那一塊小小的電腦屏幕,我看到了美麗的西北。
傻劉與小楊走街轉寺,聽風觀湖。她穿了一條大紅色的長裙,笑容恬淡,立在茶卡鹽湖邊,美得像一幅畫。
傻劉的手機是與我一個型號的諾基亞,用的久了,攝像模糊,極易卡頓。小楊騎在一隻犛牛上,她穿著裙子努力拍他,有時走的猛了,視頻就搖搖擺擺,晃得不行。小夥子在那頭喊她:“看著腳下,不要摔倒。”
傻劉甜蜜回他:“哎,看著呢。”
3.
大三時,我終於買上了夢寐以求的筆記本,過上了醉生夢死的魔獸生活。
傻劉與小楊在大三下學期搬出了學校宿舍,在附近小區租了雙人間,二人同住同吃,儼然一對幸福的小夫妻。
閒來無事,我倆也會在企鵝上聊兩句,有時候碎碎唸的告誡她千萬不可以跨越那道危險的鴻溝,守住底線,才能守住自己。
傻劉那廂回覆,肯定的,住在一起幾個月了,大家就像親密的室友。
不多時她又說,你不知道,娜娜,他特別好,特別特別好。
我看著屏幕長嘆,給她回,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
大半天都沒收到她的消息,我搖搖頭便下了線。
4.
這一次下線,再次相會,就是2010年大學畢業時了。
那一年我換了手機號,換掉了舊電腦,打包扔掉了土裡土氣的學生裝,衣櫃裡掛起了顏色好看的長裙小衫,蓄起了長髮,開始暗戀實習單位的一個小夥子,他代碼寫的快,人也長得精神,尤其是那一雙靈巧的小手,敲在鍵盤上的聲音都比其他人悅耳。
回校取畢業照時,我在校門口遇見了傻劉,她還是那副小家碧玉地模樣,面目柔和,眼角眉梢都洋溢著幸福。
“這談戀愛的人就是不一樣,”我從兜裡掏了一把米花糖塞給她:“姐姐都長白頭髮了,某些人還那麼標緻。”
傻劉含著米花糖過來拉我:“對不起嘛,娜娜,我錯了,原諒我吧。今晚小楊在四季民福訂了位子,去不去?”
我斜著眼看她:“這麼大個饒頭,我不去那不可惜了嗎?”
傻劉嘿嘿笑著拉我,荷葉袖的白裙子清純動人,嬌聲讓我原諒她。我故意兇她,末了,還是交換了手機號碼。
5.
出了實習期,我在那家公司做了不久便跳槽了。暗戀的小夥子老早就飛去了美利堅,不到半年連孩子都有了,睫毛長又密,仔細一看還是個混血。
智能手機慢慢風靡起來,我辭了程序媛的工作,改作UI設計,在這條路上摸爬滾打,頭髮大把大把的掉,痘痘肥肉再次找上了我。
休假時偶爾會跟傻劉聚一聚,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再那麼一腔熱血,也不再本著“為你好”的精神說不中聽的話了,傻劉小楊幸福如往昔,他倆都是慢性子的人,吵架摩擦的時候實在是少。
小楊進了研究院,還不到半年,就辭職出來改了行,跟著幾個經商的朋友下海做生意,初期波折忒多,不過幸好,大家都平平安安過來了。
傻劉在一家小公司做助理,工資穩定,除了沒什麼盼頭,也算是圓滿。
2013年夏天,傻劉說他倆訂婚了,親朋好友都沒請,兩個人在出租房裡開了一瓶紅酒,這事兒就算成了,二人商量好,打算14年旅行結婚,環遊中國,第一站就從西藏開始。
九月份還沒過完,新疆那頭來了電話,傻劉父親出了交通事故,電話來的時候,人已經不行了。礦裡出於人道主義賠了二十五萬,肇事司機比她家更慘,靠開黑車討生活,家裡頭只有一個瞎眼老孃。
2013年冬天,我失戀了。
自己一個人蹲在出租屋裡哭的昏天黑地,兩隻眼皮腫得像桃子。幾天後就是元旦,公司裡舉行了年會,這些年我累死累活當上了部門經理,手裡頭有了點小權,也掙了點小錢,小年夜晚上給爸媽發了18888的紅包,豪氣的通知他們過年不回家了。
6.
小年後,公司一日比一日忙,年底事多。
忙到年根兒,這才得空喘了口氣,朋友聚會的時候,傻劉一個人來了,她神色鬱郁,眼袋和魚尾紋彷彿一夜之間全長出來了。
我問她小楊呢,她抿了一口酒,52度的牛欄山,辣的她眼淚都出來了。
她嘟嘟囔囔,彷彿自說自話一般:“我從來沒喝過,小楊不讓我喝。”
“你胃不好,他還敢讓你喝?”我看她一眼,兀自把嘴裡的酒嚥下去。
傻劉又抿著唇笑起來,不過一息,神色又低沉下去:“小楊最近身體不好,老喊著腿疼,還總是發燒,去醫務所也查不出來,附近的醫院也看不出毛病。”
“去大醫院看看,多掛掛專家號。”我勸她:“該來的少不了,不該來的來不了。甭管大病小病,早治早好。”
傻劉點點頭,望著那杯酒發愣。
“我覺得,明年可能結不了婚了。”她說。
“嘿,我這份子錢都準備好了,你說不結婚了?對得起我嗎您?”
2014年四月份中旬,我再次跳槽,新公司給了我一週的調整時間,我窩在出租屋的小床上,看著電影吸溜手剝筍。
手機“滴滴”響了幾聲,我拿起來一看,是傻劉的短信,上頭只有寥寥幾個字:小楊失蹤了。
閱讀更多 橘皮豆奶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