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讓我不再害怕這個世界”

“他讓我不再害怕這個世界”

《從前慢》

----木心

記得早先少年時

  大家誠誠懇懇

  說一句 是一句

  清早上火車站

  長街黑暗無行人

  賣豆漿的小店冒著熱氣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

  車,馬,郵件都慢

  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從前的鎖也好看

  鑰匙精美有樣子

  你鎖了 人家就懂了

“他讓我不再害怕這個世界”

相信大部分人都看過木心先生的這首詩,並深有同感。這首詩表達了對於快節奏下慢生活的嚮往,這慢裡透著的人性樸素、浪漫、耐性、果決,現實生活中尋不著,文學裡才愈顯得珍貴。

偶然的一個機會,看到了一篇關於木心先生的推文,一口氣讀下來,心底頓時湧起一種複雜的情感,欽佩、仰慕、激動…以前對於先生的瞭解只是停留在《從前慢》的作者的印象上,當時只是覺得先生一定是一個用心生活的詩人。看過推文後,才知道木心先生的一生何其坎坷,才發現自己的思想何其貧乏,正如先生的學生陳丹青所述:“你不遇到木心,就會對這個時代的問題習以為常。可等到這麼一個人出現,你跟他對照,就會發現我們身上的問題太多了。我們沒有自尊,我們沒有潔癖,我們不懂得美,我們不懂得尊敬。”

木心先生的主業是作畫,為了自己熱愛的藝術事業,他放棄了溫暖、安定、豐富的生活,帶著書和畫筆,獨自在寒風刺骨的莫干山尋找創作靈感,過著悽清、孤獨、單調的隱居生活。

“他讓我不再害怕這個世界”

可是藝術家也是凡人,需要吃喝,六年後,為了生計,先生只好下山,在上海一家工藝美術製品廠做了設計師。然而,他的厄運從此開始。1957到1978年期間,他數度入獄。在那段恐怖的文革時期,任何一句不經意的話都可能引來牢獄之災,尤其對於藝術家們更是如履薄冰,即便如此,木心不畏當權,正義凜然。坐牢期間,受盡折磨,斷了兩指。但木心笑著,永遠一副驕傲的派頭。並在獄中寫下了65萬字的手稿,那些文字裡,沒有含血憤天,沒有涕淚控訴,有的只是對美學和哲學的思考。在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裡,數不盡的文人受不了身體和心理的雙重摺磨,紛紛選擇離開這個世界,而先生靠著對藝術和哲學的熱愛,戰勝了時代。當時他只說了句:“一死了之,這是容易的,而活下去苦啊,我選難的。我以‘不死’殉道。”

一句話說得好:“文化是個大生命,作者的個人生命附著於這大生命。有時候,時代還沒開花,他先開花了。”木心先生做到了,他既是那個時代的參與者,又是那個時代旁觀者,時代給予先生的一切,他默默承受,用犀利的眼神蔑視苦難,愉快地在自己的藝術殿堂裡馳騁。

出獄後,木心的事業一下子輝煌起來,他曾被授命負責籌建全國工藝美術展覽會,做過《美化生活》的主編、上海工藝美術家協會秘書長、上海市工藝美術中心總設計師、交通大學美學理論教授,成為主修北京人民大會堂的“十大設計師”之一。四年間,他成為了設計界的風雲人物。當所有的榮譽都向你湧來時,容易讓人迷失、墮落,木心不願成為這樣流俗的人,他說:許多個人加起來,便是時代。“我要在自己的身上,克服這個時代。”所以,他在最輝煌時毅然選擇了出走。“我要養我的浩然之氣,這股氣要用在藝術上,不可敗洩在生活、人際關係上”。這句話不知讓多少現代人汗顏,在工作中,又有多少人整天想著搞關係、撈榮譽,不能安安靜靜做一些分內的事,正是因為缺乏真本事,所以才想著靠一些歪門邪道達到目的,跟木心一對照,發現很多人人確實沒有自尊。

“他讓我不再害怕這個世界”

1982年,木心來到了美國。在國外的生活是清苦的,他只能住在“瓊美卡”,這是一個非洲裔與拉美人的雜居之地,在房租沒著落的時候,他甚至賣過畫。但即便這樣,他也活得尊貴,即便工作再辛苦,也要把自己收拾得乾乾淨淨。“吃了再多苦頭,也要笑著活出人的樣子。”陳丹青問過木心:“怎麼成為藝術家?”木心回答:“連生活都要成為藝術。”正是靠著這種堅定的信念,木心先生的畫作逐漸得到業界認可,並在哈佛大學成功舉辦了個人畫展,再後來,木心畫作被各大博物館收藏,他成為20世紀第一位被大英博物館收藏的中國畫家。

再後來,他的多篇散文與小說被翻譯成英語,

成為美國大學文學史課程範本讀物,與福克納、海明威作品編在同一教材中。一箇中國人的畫作和文學作品竟然在國外被如此重視,也許只有木心先生可以做到,後又在臺灣引起轟動,但木心作品真正回到大陸,已是2001年,距他到美國,已近二十年。對於木心的文學作品,作家陳村一讀,立馬跪了:“我這輩子讀過無數中文,結識許多作家。毫不誇張地說,木心先生的文章,在我見到的活著的中文作家中,最是優美、深刻、廣博。企圖中文寫作的人,早點讀到木心,會對自己有個度量。因為,木心是中文寫作的標高。”當時,許多作家都被先生的作品折服。經過幾十年的磨難和磨鍊後,木心的文字終於散發出絢爛光華。木心曾經說過一句話:“不早熟,不是天才,但天才一定要晚成才好。”這句話,也正是他自己的寫照。保存葡萄最好的方式是把葡萄變為酒,保存歲月最好的方式是把歲月變成詩篇和畫卷。

“他讓我不再害怕這個世界”

1980年代,很多藝術家赴美留學,面臨著胃和文化的雙層飢渴,幸好結識了木心先生,大家糾纏先生講世界文學史,最初設想,是一年講完,結果一講就是五年。後來,木心笑說:這是一場文學的遠征。沒教室沒課本,但文學課就這樣開起來了。就像孔子帶領弟子周遊列國一樣,木心帶著學生,開始在文學世界裡漫遊徜徉,行過之處,有情有義。五年時光裡,他為很多學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記,影響著他們的生活,陳丹青說:“他讓我不再害怕這個世界。”

“他讓我不再害怕這個世界”

2006年9月,在外飄零20多年後,木心從美國悄然迴歸,隱居烏鎮。2011年12月21日,淡淡霧靄籠罩著桐鄉,木心沉睡在故土之上,安然離去。當有人問起“木心在最後時光有沒有外出”時,周圍的鄰居們一臉茫然:“木心是誰?”他們不知道,就在這個凌晨,一位傳奇的老人孑然離開,為中國文化界留下了永遠的哀傷,這位傳奇就是他們的鄰居。即便獨自一人走過,先生也從未孤單,因為有藝術、文學和哲學陪伴足矣。

喬伊斯說:“流亡,就是我的美學。”

木心說自己不如喬伊斯闊氣:

只敢說:“美學,是我的流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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