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匆匆,睹物思人,萬英,你在哪裡?

知青生活二三事

萬英

夏天,坐在公園的長凳上。

公園裡有人拉著京胡,一位女士和著悠悠的琴聲委婉的唱著。園內一簇一簇的竹子排列成林,遮掩住七月的驕陽。風來了,高高的竹梢搖曳著將風送過來,涼涼的,柔柔的。

我享受著這樣的時光,竹林讓我覺得很熟悉。是的,想起來了,我下鄉插隊的村莊就有這樣的竹林。

一九七三年的春天,我在湖北松滋楊林市的新泉三隊插隊落戶,它還有個地名叫張家潭。

張家潭村子裡家家戶戶都有這樣的竹林。竹林一般在家裡的後門,朝北的方向。房子小的人家或是一簇,兩簇,每簇有二、三十根竹子合抱,大致可以成林,夏日遮驕陽,冬日擋風雪;房子大的人家都有三、五簇了,青綠、粗壯、高大的竹林護佑著主人,給土牆紫瓦的農戶憑添幾分嫵媚,與村前的洈水河,無垠的良田構成特有的村落韻味。

萬英家在村的西邊,離我們知青點不足百米。她家後門就有五簇竹子,她家房子大,人口不多,都在掙工分,生活條件是比較好的。那年她十八歲,已是生產隊的婦女隊長;他哥哥剛從部隊復員,還沒娶親;她父母又正值中年,父親長得壯實,魁梧,雖然在村裡沒有職務,在生產技術上可是個能人,很受村裡尊重。

萬英中等個子,稍胖,橢圓臉,淡眉細眼,有幾分清秀,跟她父親一樣少言寡語,雖然是婦女隊長,跟人說起話來還常常羞澀得臉紅。幹起農活來,也像她爸,中規中矩,肯動腦子肯下力。幹農活,我一直認為是有技術含量的:點棉籽,收棉花,打農藥,栽秧苗,收割稻麥,抗旱時踏抽水機,都不是一下能學會的,比如我就是這樣的。雖說熟能生巧,我總比別人慢了許多。

我最發怵的是割麥子。在麥田裡每人分得一隴或兩隴麥子,割完回家吃飯。我總是落在最後面,看著還遠沒有到頭的麥子和已經完工回家的同伴,身心都要崩潰。

有一天,我正全力割著麥子,希望不要落後得太遠,這時驚奇的發現,我這一隴的麥子的前方,已經有人在"接"我了,原本還餘三分之二的麥子正在迅速的縮短。

兩人見面,這才知道是萬英。我想感謝她,卻什麼都沒說出來。她擦了把汗,對我笑了笑。那一刻,我覺得她的笑臉真好看。

從那以後,萬英經常來幫我。春天裡插秧,夏天裡割麥子,秋天裡撿棉花,她總是在一隴地的前面,在我最精疲力竭的時候出現在我的面前。那一段以及以後的日子裡,她紅撲撲的笑臉像陽光一樣溫暖我的心。

我父母家離張家潭七十多里的路程,父母就職的單位是一家省屬大型發電企業。我們一起插隊的知青,都是這家企業的子弟。有些職權的父母因為路途並不遙遠,會隔三岔五給村裡送上些緊俏的物質,從生活必需品到鋼材、木材等建築材料,以此換得對自己子女的更多的關心和照顧。

我是不可能有這些"特權"的,父親是"走資派",正在食堂監督勞動。

讓我欣慰的是,萬英沒有趨炎附勢,為了一些利益而疏遠我。

有一天晚上,快十點了,她來知青點,說有事叫我上她家去。到她家後,她進了廚房,開始點火燒灶。我問她在忙什麼?她很神秘的說:"等一下你就知道了!"接著廚房裡傳出鍋勺碰撞的聲音,香味也飄了出來。過了一會兒,她把一碗炒好的飯端了出來,她說:"吃吧,給你的。

歲月匆匆,睹物思人,萬英,你在哪裡?

我吃了兩口,說:"太香,太好吃了。"

"你知道這飯是怎麼做的?"

"用現飯炒的。"我回答。

"不對!用生糯米加豬油慢慢燜,慢慢炒出來的。"萬英見我吃得高興,眼神透著得意。

"真的?"

可能現在的年輕人不會覺得這樣的米飯珍貴。那時候,農村過年才殺豬,豬油在平常就是稀罕物;糯米產量也是很少,我在下鄉時村裡沒見種過,真不知萬英從哪裡弄來這麼好的東西,而且之後還不止一次的炒這種飯給我吃。

在我下鄉的第三年,萬英家出了一件大事:她的父親病倒了,患的是白血病,這個強壯的中年人一個月內就變得骨瘦如柴。在這時,她哥哥突擊迎娶了她的嫂嫂,這是"沖喜",為了給父親的治病帶來希望,也是在父親有生之年能夠見到哥哥娶親。

三個月後,萬英父親去世了。在葬禮上,我看見萬英瘦了,臉色發白,她沒哭,她的眼神讓我第一次感到了她的無助。

就在這一年,我離開了張家潭,到宜昌去讀書。

在我離開不久,萬英出嫁了。萬英出嫁之前專程到我家,我在宜昌唸書,我母親熱情接待了她。在商店買了床單、被面、枕套,還送了三十塊錢,這在當年算大禮了。

離開農村最初幾年,我們還有通信,慢慢的就沒有了聯繫。但這麼多年過去了,在我的心裡,時常會想起她。

六年前,張家潭的根政和我有了聯繫,我問到她的情況,她說一直沒見她回孃家了。

以後,我又託人打聽,依然沒有她的消息,只知道他的哥哥現在村裡,因為身體的原因成為村裡的貧困戶了。

歲月匆匆,人生苦短,不覺我也進入老年,記憶中的往事被我常常想起,睹物思人,看到了一簇一簇的竹子,想到了張家潭,想起了萬英。

萬英,不知你現在過得怎麼樣,我很想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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