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的家:是什麼治好了我總是向外跑的病?


郊外的家:是什麼治好了我總是向外跑的病?


梁東方

我屬小龍,具體生辰算下來,還是“出洞之蛇”。不知道這算不算是一種宿命,我到了任何地方,都很願意出去走走,看看周圍所有方向上的地理環境;即便是在常住之地,也幾乎是每天都要到郊外跑上一圈才會安心,到了週末的時候更是一定要去往遠些的地方,或者做完全沒有目的地的漫遊。這種習慣幾乎成了一種始終伴隨自己的身心“症狀”,不如此便會渾身不自在。

現在,住到了郊外的家,赫然發現,一整天居然都沒有開過一次門。

無他,這裡就已經是“外面”,24小時、48小時一直不出門也沒有了出門的需要,因為窗外就是綠油油的麥地,就是逶迤綿延的山脊線,就是山前平原上的遼闊而自帶詩意的田疇和天空。

儘管是春分時節的好時候,還是週六早晨,但是非常奇特的是,自己一點要出去、要掙脫開建築投身到外面的春風裡的意思都沒有。這裡已經直接和春風相通,視野之內就已經是田野和山麓,何必再向未必比這裡好的地方去專門尋什麼春天呢!要出去也一定是下午這樣坐累了的時候吧。

這時候看見人們在網絡上說哪裡哪裡的杏花開了,也一點都不動心,因為已經詳細地觀察過本埠第一枝灌木花迎春、第一枝喬木花山桃;已經在有水的河邊看過新出芽的小草,沐浴過早春的溼涼……至於後續的春天和季節的表現,似乎大可以暫時放下,只待室內生活,可以隨時看見田野的室內生活之餘去做休息式的徜徉了。

郊外的家:是什麼治好了我總是向外跑的病?


我住到了郊外的新家

遠離市區

騎車需要一個多小時

新家的小區人很少

偶爾看見一個人

也沒有戴口罩

從窗口望出去

只有麥田和山野

如果不算鳥鳴

就只有安靜

去城裡上班

像是下凡

按照這種感覺邏輯,下班回來也就像是登仙一樣了。每次從城裡回來,尤其是隔了一天再回來,進了院兒了,到了樓下,揹著包上樓了,都有會有一種迫不及待的興奮。從來沒有覺著樓高,總是很輕盈、很快速地就直接掏鑰匙開門了;鑰匙掏出來擰開門的那一瞬間裡,總是有一種豁然的喜悅:好通透,好敞亮,好安靜!

孩子一樣趕緊各處走走,打開窗戶,讓空氣對流;看看外面的麥田,收拾帶回來的每一樣東西。吃的用的,每一樣東西好像在這個環境裡才物有所值,才是原來的那個它們自己。

洗澡以後便清爽地坐到了長條桌邊,面對書籍、本子、電腦,有無盡的喜悅。這時候只有手扶鍵盤,面對屏幕,打起字來,才是表達與舒展的最佳方式;只有這樣才能在一定程度上將自己的這種喜不自勝的情緒抒發出來。

尤其是把樓上收拾出來以後,大平板寫字桌、寬桌面,功能單純的書房格局,還是比樓下更讓人覺著適合看書寫字。桌子上的每一本書都可以很方便地打開,可以進入到一個個獨特的世界。這樣閱讀和書寫就可以不挪動位置地交錯進行,讓人在時間之流裡從容變換,乃至似乎永遠不知疲倦。

這裡有《英語世界》《A HARVEST OF HORROS》《戰爭中的平安夜》《已知的世界》,還有很多各個地域文化的書,這些在城市的家裡都是無暇一顧的,沒有那個心思,沒有那樣的心境。在那個家裡什麼時間做什麼事似乎都已經有了定論,而樓上不時響起來的噪音又會一下子讓人心煩意亂……

這裡有可以寫詩的本子,有可以寫閱讀筆記的本子;因為桌子上放著這些本子,所以會很自然地在電腦寫作之間,推開鍵盤寫上一會兒,然後再回到鍵盤上來。桌子是共用的,面積足夠大,可以放下電腦鍵盤和本子以及墨水、茶杯等等其他諸多隨手用到的物品,一切都可以在這張桌子上,不必互讓。

這次來是專門帶了鋼筆和墨水的,這兩樣東西一般是不帶出家門的;帶出來了,意味著心裡將這裡當了家。在這個終於找到了自己精神家園的穩定所在,坐在桌前,一坐就是幾個小時,完全不知不覺也沒有任何疲勞感。想無聊地靠在沙發上都沒有時間,也沒有意思,遠不如這樣坐到桌子前面來,坐到電腦前面來有趣,有活力。

郊外的家:是什麼治好了我總是向外跑的病?


除了這個位置,還有一個好位置:靠近外飄陽臺的地方,一抬眼就可以俯瞰樓下碧綠的麥田和山脈起伏的曲線的地方;在這兩個位置上閱讀、寫作,如果不是餓了、困了、渴了、內急了便不會離開。靠的不是毅力,而完全是樂此不疲的興致。沒有那種到了什麼時間就要去做什麼事的拘囿,有的只是一直翱翔在精神之海上的自由的快樂。

在這裡,有一種難得的來了以後就不想走了的感覺。雖然到處都是灰塵,打掃起來很費勁,但是完全有耐心一步步來:先將睡覺做飯的地方收拾出來,然後將寫字的桌子收拾出來。其餘的就留待寫累的時候,需要勞逸結合的時候去繼續打掃吧。說是這樣說,寫著寫著眼睛向旁邊一瞟,看見椅子上的厚衣服上的土,感到日頭偏西以後的涼意上升,想著一會兒就要穿,就趕緊一件一件地拿著去樓頂平臺上拍打抖擻去了。這一下就是一個小時,在這一個小時的體力勞動裡,一直沉浸在一種充滿了熱愛,充滿了對於勞動本身的喜悅中。這就是真正地愛著這個家的狀態了。

家並不一定是家,家一定是你全部感覺都對位的那個地方。比如這樣有安頓下來就不想走的感覺的地方,連去上班也不想去了的地方,再也不必每天都必須拿出好幾個小時騎車到野外的地方。

在這裡,有一種精神根據地的好感覺。自己的一切,都可以以這裡為準,從這裡出發,由此自己可以找到面對世界的一個穩定的自我、從容的自我。有長度的思索和書寫都需要長時間的浸泡在同一種精神狀態裡,那種頻繁外出的生活固然也可以說是有規律,但是將時間分割開來,讓人只能做速寫式的淺嘗輒止的訓練,難以進行有長度的深入書寫。最充分的精神自由還是跨越任何外在時間界限、外在的生活規律界限的基於心靈自由的自然舒展。令人興奮的是,在這郊外的家,我似乎已經觸摸到了這樣的狀態邊緣。

郊外的家:是什麼治好了我總是向外跑的病?


不過時間長了,也計劃出去走走,但是到了樓頂平臺上,戶外的氣息,山前平原上的麥田氣息撲面而來。山形在霧霾中帶著涼意橫亙的樣子,讓人立刻改了主意。搬了椅子,直接面對西山坐了下來,還是覺著這才是利用天光的最好方式。

視野向著四面八方遙望,全無遮攔;樓下的葡萄田裡始終有一對夫婦在勞作,從早晨到了黃昏的現在。葡萄田被周圍綠色的麥田整齊地包圍著,中間還有柳樹,嶄新的鵝黃已經染滿了樹冠的柳樹,有羊兒咩咩的叫聲也從那個方向傳上來。

至少,郊外的家,已經就是我的葡萄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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