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我的老水兄弟

懷念我的老水兄弟

  老水是我的一位警察兄弟,他是湖北省陽新縣公安局洋港派出所的一名普通民警,名字叫陳緒川。老水是陳緒川的奶名,別人這麼稱呼他,這麼多年,我們每次見面我也這麼稱呼他。在洋港鎮上,無論走到哪兒,也無論男女老少,見面時都直呼他老水,而他從不介意,總是憨厚地點頭笑一笑。

  老水是土生土長的洋港人,他在大山裡當了整整28年警察。他和那裡的鄉親結下了深厚的情誼。

  我和老水的相識,也緣於洋港鎮。我們曾在大山深處的邊遠派出所共同生活、共同戰鬥了近兩年時光。正是這近兩年的相處,我們成了一生的朋友。

1999年初,我接到調令,要從富池派出所調到洋港派出所工作。陽新縣國土面積近三千平方公里,人口百萬。而在此之前,除開我能找到洋港鎮大概的方位之外,我並不知道洋港鎮是個什麼樣子。那時,縣城到洋港的公路因修路挖得坑坑窪窪。我此前工作的富池鎮是長江邊上的省級口子鎮,經濟條件和地理位置都優於洋港鎮。說實話,調到洋港山區派出所,我是一百個不情願。但警令如山,我必須得去!

報到那天,隨著車輛慢慢前行,窗外的大山時隱時現。望著貧瘠的村莊和塵土飛揚的公路,我雙手捧住臉,淚水流了出來。

到了派出所,幫我拿行李的是一箇中等個子,身體墩實的民警,後來知道他是洋港派出所的內勤民警,名字叫陳緒川,派出所炊事員老陳叫他老水。

我的房間有一個約1.5米寬的杉木鋪板床和床頭櫃,還有一張條桌和一臺老式彩電。房間收拾得格外乾淨整潔。炊事員老陳說,房間是老水親自打掃和佈置的。

此刻,我感到一股溫暖,心裡的不悅隨之煙消雲散。

我和老水的房間前門是緊挨著的,推開後門,我們兩個房間的陽臺是相通的,因此,每天早晚洗漱,都能有照面。

老水是內勤,無論白天夜晚,找他辦戶口的、打證明的、鄰里糾紛的、家長裡短的、賭博被罰後說情的、車輛被扣要求幫忙放行的……每天院子裡都有人叫“老水、老水”的。更不能忍受的是,有時中午休息、深更半夜都有人敲門敲窗戶找他辦事的。我跟老水開玩笑說,你在外面是不是有情況呀。而他沒有解釋,只是望著我,嘿嘿一笑——這是他的標誌性動作。

我和老水同年出生,同一年參軍,同是一年參警,同是一年轉正。因此,我在洋港工作期間,我們之間有著眾多的共同語言。

山裡派出所的業餘生活是枯燥的,也是快樂的。我們在一起打乒乓球,一起下象棋,一起挖樹樁做盆景,一起聊工作、生活,一起講笑話,也一起喝洋港的純谷酒“老谷燒”……

我問他為什麼能在山區派出所呆這麼久時,其它的話我忘了,但有一句我記得非常深刻——他說,“我是農家子弟,曾是一個臨時工,現在能捧上國家飯碗,比起那些沒轉正現在還在開‘麻木’車、下煤窯的合同民警,我很滿足。”

後來,我調到局機關政治處(現在的政工室)工作。我在這裡幹了20年,從30多歲幹到快60歲,位置一動沒動。而對個人升遷我沒有發過牢騷,沒有消沉,年近六旬仍在激情工作。這種知足常樂的平和心態,應該說是得益於老水的影響。

我和老水一起辦案是我到派出所不久。轄區月山村與江西省瑞昌市肇陳鎮相鄰,兩村因山界有爭議,故雙方在放牧耕牛(當時是野外散放養)時,耕牛跑到對方山頭吃草吃莊稼而被對方扣押的事時有發生。這類矛盾鬧了一年多沒有處理好,雙方扣押的耕牛有十幾頭。記得當時是3月份,正是春寒料峭的時候。月山村海拔千餘米,氣溫很低。我和老水步行幾個小時才到月山村。我們在山上住了三天,把雙方村幹部和村民召集一起開會,老水憑藉他人熟地熟的人脈關係,硬是把這個扯皮多時的糾紛處理好了。在雙方交換耕牛的儀式上,竟然出現一個難忘的喜慶場景。對方還牛時,還附帶了一頭小牛犢。他們說這是扣押的母牛在扣押期間所生的,現一併交還。那天晚上,雙方村民因事情處理圓滿,兩個村子把酒桌拼在一起,開懷暢飲。

那天晚上,月山村沒有月亮 。在漆黑山寨的農舍裡,藉助灑精的作用,我和老水睡得很香很香。

記得我離開派出所那天,我和戰友們一一惜別。老水從食堂抱著一卷鞭炮,匆匆跑到門口燃放。這位大山養育的警察,用最古老而淳樸的禮儀為戰友送別。

我到局機關工作時,當時是借調,工資關係還在洋港派出所。在後來一年多的時間裡,老水每月到局裡開會或報賬,都會把工資送到我手中——他對群眾和同事都是這麼熱心腸。

我們最後見面應該是2012年春季,我到洋港派出所辦事。晚上回城區路過老水家時,他要拉我去他家吃飯,並送我一斤自家產的洋港茶葉。

接到老水病逝的噩耗是2013年11月23日上午。當天,他到轄區下畈村去調解一起民事糾紛,突發腦溢血不幸去世,時年52歲。當洋港群眾得知陳緒川去世的消息後,紛紛打電話到新聞媒體和公安機關,要求宣傳這位好民警。說實話,對於新聞媒體的採訪要求,作為主管宣傳的我,當時很矛盾,於私我肯定是想宣傳報道的,於公的話,定調因公犧牲當時我還是不敢自作主張和定調的。

24日,也就是老水走了的第二天。我打開報紙,《黃石日報》、《東楚晚報》都在顯著位置大篇幅報道了陳緒川因病倒在工作崗位上的事蹟。

沒有人組織,沒有人安排,更沒有單位接待,是我的這位警察兄弟的事蹟感動了轄區群眾和新聞媒體,他們自發地宣傳報道這位平民警察。

老水走了,丟下還在上大學的兒子和仍在農村種田的妻子,留下未競的事業,我為我這位警察兄弟感動、惋惜!

老水走了,縣委、縣政府主要領導,省、市、縣各大媒體,社會各界還有他的戰友都來為他送行,這是陽新縣解放以來為一個普通民警送行少有的場面,我為我這位警察兄弟感到驕傲和自豪!

老水走了,除了在洋港胡橋村老家留下有一棟10多年的老房子外,沒給他的子女在縣城甚至在洋港鎮上留下一平方米房產,他是清廉的,他無愧家鄉父老,無愧人民警察的光榮職業。

老水走後,有關部門給他認定為因公犧牲,地方政府和上級公安機關給了他應有的政治和經濟待遇。

2016年春節前夕,公安部國際合作局副局長段大啟同志率慰問組一行來到陳緒川家,親切慰問英模家屬,並轉達時任國務委員、公安部黨委書記、部長郭聲琨同志及公安部黨委的親切關懷和良好祝願。

老水走後,他的親人把他的骨灰帶回家鄉。他是大山的兒子,他又回到大山之中。就在我提筆寫下這些祭奠戰友的文字時,老水墳頭的杜鵑花已開滿家鄉的山崗。他將恪守自己警察誓言,永遠守護著家鄉的山水和鄉親。


(韓建文寫於2016年清明節 ,修改於2020年清明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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